“许三娘?”王雨鑫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我叫王雨鑫。”
许三娘偷眼瞧着王雨鑫,仿佛默默记下王雨鑫的名字,继续道:“三娘给王公子见礼,刚刚惊吓到公子,请公子恕罪。”说着,许三娘就要起身。
王雨鑫赶忙将其按住,说道:“不必客气,你也别叫我公子了,我朋友都叫我老板,你也这么叫吧。”
许三娘突然声如蚊蚋的说道:“三娘……喜欢叫你……公子。”
王雨鑫闻言一愣,神色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我听你说话,像是读过书。”
“回公子,家父是茂才,三娘幼时随父亲读过几年书。”许三娘如是答道。
“怪不得,看你谈吐不是大户人家,家世也定然不薄,为何沦落此等境地?”王雨鑫恍然说道。
许三娘犹豫了一下,头颅低垂,肩膀微动,仿佛又想起了伤心事。王雨鑫见状正感无奈,许三娘却已经抬起了头,神色一定,便开始述说自己的身世。
义庄往南十里外的一处村庄,唤作柳林庄。柳林庄深藏于一片柳林之中,故而得名,依山傍水,虽称不上世外桃源,在这兵荒马乱的时节,却也是难得的僻静所在。这里虽然距离洞庭湖很近,但是由于偏离大道,过往的行人倒是不多,许三娘的家就住在柳林庄。
她父亲是庄里为数不多的读书人之一,也是庄中的教书先生,这样的人在一村之内算得上有德行之人,深为众人敬重,许三娘家也是颇为荣光的,可好景不长,许家的灾难就从许三娘出生那一刻起降临了。
一切还是缘由许三娘的阴寒体质,她娘怀胎的时候坐了凉病,十月怀胎最是辛苦,无论冷热都很容易造成后遗症,更何况是着凉,对母子都不是好事。许父忧心妻儿,请了郎中瞧病,这郎中也是个庸医,不懂因人而异的道理,一剂猛药下去,虽然逼退了许母身上的凉气,却并未驱除,反而将凉气逼入了肚腹之中。许三娘本就是女儿身,阴盛阳弱,再被凉气侵蚀,在娘胎中数月,就此成就了阴寒的体质。
由于阴寒的体质作怪,许三娘出生的时候,其母阳气失守,守不住寒凉,做病逝去,而许三娘则带着阴寒体质降世。她并非先天生就的阴寒,而是后天而为,是以并不是寻常所说的精纯的至寒之体,不过她的体质却也非常人所有。
由于是女儿身,还是这样的体质,许三娘自幼便体弱多病,而她出生丧母,许父对她则溺爱有加。如果父女俩相依为命,倒也罢了,坏就坏在许三娘的阴寒体质,致使她四周阴气极重,这对周围的人难免产生影响,最先受害的自然是她最亲近的人。长时间生活在阴气重的地方,损蚀阳气,人就会精神不振,久而久之病症也会随之而来。在许三娘七岁的时候,许父一病不起,郎中诊治是精血不旺,阳气有亏,阴阳不调,换句话说就是生命力不旺盛,这种病非得是积劳成疾或者先天不足才可能引起。
许父病逝,这么一来,许三娘成了孤儿不说,关于她的闲言碎语也越来越多,在她出生的时候,就有人说是她克死了她娘,而她一身阴寒之气更令人对其敬而远之。柳林庄并不大,人人都熟识,许三娘出生七年来,关于她的异状,也有不少人私下流传,有人说她是冻死的野鬼投胎,这才一身阴寒气,而她此番就是为了索命来的。
以前许父在世的时候,闲言碎语虽多,庄户人倒不敢造次,这许父一死,更加坐实了他们索命的说法,一夜之间许三娘就成了人人厌恶的怪胎。污言秽语是少不了的,而这些人对许三娘则更加厌恶了,见她出现纷纷走避,生怕沾染上晦气。一个尚未长成的孩童成了孤儿,还要受尽旁人的冷遇,就算是成年人恐怕都难以承受,更何况是一个孩子,许三娘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她没有任何能力,全靠少数好心人救济,而一些与许家有旧的人则暗中帮助她。
如是过了五年,随着时间的流逝,连那些救济许三娘的人也纷纷停手,大部分人畏惧流言,而有些人则的确是害怕许三娘身上的寒气,因为随着日子久了,许三娘身上的寒凉之气不减反增,愈发的生人勿进,有那体质较差的,与许三娘接触时间稍长,便害了伤寒症,正就更添了众人对她的畏惧,渐渐的帮助许三娘的人越来越少,而因为畏惧,更多的人则希望消除许三娘这个隐患,于是连她最后的存身之处也被柳林庄的庄民给剥夺了。
无家可归的许三娘只能寄身于庄外的义庄,虽然是停放死人的地方,可在许三娘看来,这里却比柳林庄要安全的多,最起码死人不会厌恶谩骂她,而她本身阴气极重,义庄又也是阴气重的所在,她在这里丝毫没有任何不适。
在义庄一住又是五年,这里平时几乎没有人来,哪怕误打误撞的迷路人也很少会选择在这里停留,所以义庄倒成了许三娘的安居之地,她白天闭门不出,晚上就近采摘些野果野菜充饥,如此度日,虽然自怜身世,倒也不虞有人惊扰。
今日王雨鑫出现的时候,正巧许三娘要去找吃食,走到门口发现有人,看到是个生面孔,窥视了一会,看到王雨鑫战战兢兢的样子,应该是在害怕,终究是少女心性,大觉有趣,又见空气沉闷,乃是下雨的前兆,便现身想把他迎进来避雨,这才有了上面的事端。
王雨鑫耐心听完许三娘的讲述,单手猛的捶地,低声骂道:“这群无知愚民,有什么权利凭一己好恶,来决断他人生死,气煞我了。”
王雨鑫对许三娘的遭遇十分同情,只是他也知道这种人比比皆是,就算他想替许三娘出头,难道还能杀光全村人不成,这个时候王雨鑫真的体会到一身本事却无用武之地的尴尬了,就算他是宗师高手又怎样,碰到这种事也只能叹息愤怒罢了。
“公子不必为三娘愤怒,三娘生来就是不祥之人,害死了父母,被村人厌恶也是报应,三娘……早就看开了。”说着许三娘泫然欲泣。
“胡说八道,世人生来哪分什么贵贱。想那寒门子弟,十年苦读,一招及第飞黄腾达,不还是靠自己拼出的富贵,你若自轻自贱,别人更会瞧你不起。”王雨鑫义正言辞的说道,散发出的气势一时无两。
许三娘被王雨鑫的气势所慑,竟然连悲伤都止住了,只是呆呆的看着对方,不知在想些什么,未几她脸上一红,垂首道:“公子见识高远,三娘不及!”
王雨鑫高谈阔论一番,稍稍发泄了心中的不愉,柔声道:“姑娘别在意,在下只是对事而已,并非对你发火,若有失礼,请不要见怪。”
“三娘明白,公子怜伤三娘身世,三娘感激不尽。”
许三娘说完,王雨鑫一时不知如何应答,两人就这样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气氛有些尴尬,王雨鑫更是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沉默了一会,他才冷静下来,开口说道:“这种地方不是人呆的,柳林庄中的人既然对你好不留情,你何苦还要留在这?”
许三娘闻言苦笑道:“天下之大,却不知三娘能够去哪?”
“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得?”
“柳林庄的人对三娘什么样,工资已经知道,天下虽大,人心却都一样。”许三娘话里的无奈和酸楚溢于言表。
王雨鑫闻言微微一愣,他只想着让许三娘离开这是非之地,却没想过像对方这种情况,只怕到哪都逃不了人们的非议,即便是他深明武学之道,初见许三娘的阴寒体质也相当的惊讶,更何况不明就里的普通人。如此想着,王雨鑫不禁陷入了沉默,他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如何帮助许三娘。
王雨鑫这样子在许三娘看来则不同,她以为自己刚刚失言,赶紧解释道:“王公子莫怪,三娘刚刚有口无心,并不是说您,公子和他们不一样。”
“啊?哦,你别多心,我是在想到哪里帮你找个栖身的所在,若是以前我还能让你跟着我,可是现在……”王雨鑫想到已经被烧毁的德胜楼,不禁也是一阵唏嘘。
“三娘知道公子是真心想帮三娘,您的好意三娘心领了,不过三娘还不能离开这里。”许三娘感激的说道。
“这里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吗?”王雨鑫闻言不由得奇道。
“留恋?”许三娘苦笑着道,“自从爹娘离世,三娘早就生无可恋,我爹娘死在这里,我哪里也不会去。三娘生不能尽孝,惟愿死与爹娘同穴。”
“说什么丧气话,年纪轻轻的怎可轻言生死?”王雨鑫眉头一皱说道。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不过,我这体质太特殊,不仅会妨害他人,连自己逃不脱。这十几年来,我的身体越来越差,现在根本见不得光,昼伏夜出与活死人无异,若不是顾念残躯是父母所留,早就一死了之了。”
“我认识天下最高明的大夫,别说你是阴寒体质,就算至寒之体他也能治,你跟我走,治好你的病,我再帮你寻个安身立命的所在,总好过与死人相伴。等你好了,我带你风光回来,衣锦还乡,好好整治那些给你气受的愚民。”王雨鑫义愤填膺的说着,帮许三娘计划着往后的生活。
他正说的起劲的时候,却见许三娘不停的摇头,只听她说道:“公子有这般神通,三娘自然相信,只是三娘真的不能离开这里……三娘的父母都葬在这里。”
“入土为安,你已尽了孝道,日后风光回来,又有何不可。”说着,王雨鑫眼神一厉,问道,“莫非你有什么苦衷,只管说出来。”
许三娘被王雨鑫看的心中一寒,这才支支吾吾的说道:“因……因为赵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