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中有经纶,嘴上定乾坤。
这几个字一出现,王雨鑫和龙秋影登时哑然失笑。龙秋影混迹市井,对街头巷尾的下九流勾当了如指掌。王雨鑫开过酒楼,当过老板,对一些江湖把式同样耳熟能详。迟早来扇子上这几个字,他俩是认识,而且很熟,赫然就是说书人常用的折扇上最常写的几个字。
这几个字说的便是我肚子里有货,嘴上更利落,自然是指说书人水平不低,这也算自吹自擂的小广告,可迟早来此时抖搂出这样一把扇子,王、龙二人的感觉也唯有不伦不类,哭笑不得。
“天似穹庐地四方,乾坤早定气运扬。飞禽走兽混不论,单论古今话自长。”迟早来说着折扇一收一展,打出一声脆响,倒是颇有意思,“定场诗一说,听我讲一箩。话说在想当初,酒神谢忧汇集百家之长,精通拳法无数,可这人既然敢称酒神,功夫倒在其次,喝酒乃是天下无双。最关键的是,此人在品酒酿酒上,都有很深的造诣,今天我就要讲讲谢忧的芥子纳酒术。”
“前辈,咱能说正事不啊。”王雨鑫眉脚抽搐着打断了迟早来说道。
“急什么,求果得有因,说书要说理,没有前因后果,我说不清楚,您也听的糊涂,咱得从头道来,话说在想当初……”迟早来折扇又打出一声脆响。
“前辈,我错了,您继续。”王雨鑫见状赶忙讨饶,逼紧嘴巴,告诫自己再说话就掌嘴。
迟早来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孺子可教。”
他也没真的从头再讲一遍,而是继续说道:“谢忧有一个酒壶,天天饮酒却喝之不空,这等宝物大有佛祖芥子纳须弥的意思,据说这酒壶并不神奇,神奇的是谢忧有一种奇术,能将数倍体积的酒水装入壶中,这便是他的芥子纳酒术了。”
王、龙二人对视一眼,心道这技法倒真是神技,能将物体纳于芥子,这以后运送东西该有多方便。战阵行军,粮草先行,古时候打仗针对粮草的计谋层出不穷,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都有针对,如果这芥子纳酒术能够推而广之,很难不成为制胜的利器,试想双方大军都号称十万,一方运粮队伍就占了六成,真正的精锐也才四万。而另一方无须额外分出力量看守粮草,全员皆兵,战力高下立判。
王雨鑫的思绪不由自主的就朝着战争的方向飞去,等他反应过来,犹自诧异,自己怎么会想到这里,随即他通过战斗本能寻找类似的技巧,最终一无所获,看来酒神的技术并非武功招式。而龙秋影见多识广,细数江湖上的戏法变术,却没有哪个和这芥子纳酒术一样,不由兴趣大生。
迟早来显然颇懂说书之道,丢出一个包袱后,便缓了缓,给听众留出消化的时间,待两人又将目光聚焦自己,迟早来才清了清嗓子道:“大凡手彩戏法骗术技巧,总是有迹可循,我年少轻狂,兼之见猎心喜,便上门拜会谢忧。
“谢忧不愧是一代宗师,他的超然气质实为我生平仅见。在我道明身份来意后,他只是说芥子纳酒术是酒神一脉的不传之秘,虽然简单一句话却已经让人不敢生出反驳之心。不过那时候我终究还有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气,非要学习不可。随即我与谢忧过了几招,双方……不分胜负,便即罢休。”
王雨鑫和龙秋影闻言暗笑,迟早来说的简单,以他的性子,年轻时估计真当得上天不怕地不怕这六个字,能够与谢忧过了几招便自罢休?要说迟早来的穿环步和敛金手都算得上绝学,可即便如此,对方毕竟没有突破宗师境,自己对上他胜负根本没有悬念,更何况精通百家拳法的谢忧。三人都心知肚明,当日谢忧肯定以武力压服了迟早来这才让他慑服。可对于迟早来的死要面子,千言万语他俩只想说一句:呵呵。
“我佩服谢忧的武艺,便要与他交换绝技,可他偏偏不肯,任我百般恳求竟不答应。于是我只好投其所好,便道:好马配好鞍,佳酿自然需得好杯来盛。我听闻礼部尚书家中有御赐纹龙雕凤九子祥瑞礼器,其中一对祥瑞杯盏正好配你,我与你盗来,交换纳酒术如何?谁知谢忧并不答话,反倒关门闭户将我拒之门外。我知道酒神一脉注重修心,盗来的杯盏他定不会用,不过还是被他的态度惹恼,一气之下愤然离去,随即发布消息要盗取祥瑞杯,让天下人都知道这杯是为他谢忧而盗。”
迟早来这一招就太狠了,掐住了谢忧的弱点,酒神一脉重在修心,饮酒只是锻炼的手段,若天下人都知道神偷盗来祥瑞杯是为了送给谢忧,悠悠众口之下,只怕修为如他也得破了心境。迟早来这招太狠,直接釜底抽薪,让谢忧不得不就范。
终于知道这位神偷不简单的两人,就听迟早来继续说道:“如果谢忧理会倒也罢了,如果他不理会,我就去盗来祥瑞杯直接送到他门前,看他怎样。可结果就在约定盗杯之前,谢忧反倒找上了我,说是与我斗酒,如果我赢了就演示一遍纳酒术给我看,如果他赢了便不能再去烦他。
“我只道他顾忌名声,便想出此法,却也没轻易答应,只说若他赢了,我就再也不提盗杯之事。虽然他号称酒神,可我行走江湖多年,早就见识过各种解酒的药丸,又仗着一身精纯内力,便应下了赌约。这一拼,我俩就喝了不下百坛烧刀子,当时连续将两个专门酿酒的镇子搬空。”
听着迟早来的讲述,王雨鑫想象着两人狂饮豪干,不禁心生向往,不由出声问道:“后来怎样?”
“后来迟前辈饮酒误事,酩酊大醉以致误了盗杯之期,随即昭告天下不再盗祥瑞杯,此时虽然不了了之,却成就了迟前辈‘迟盗’之名。”不等迟早来说话,龙秋影已经率先说道。这段轶事当年也是疯传江湖,迟到迟盗,却是传的沸沸扬扬,至于酒神谢忧在这个故事中的角色,反而淡了许多。
对于这种暗含贬义的名号,任谁都会反感,却不想迟早来哈哈一笑道:“哈哈,老头子我本没有来迟的毛病,可不知是不是喝坏了脑子,自那之后凡事便总是迟到,便改命早来,希望图个吉利,可连起来叫迟早来,还是会迟,索性也就无所谓了。虽然没能见识芥子纳酒术,但是谢忧的为人和酒品,老头子都佩服得紧,虽然只是输了一个赌约,可我也遵照约定再也没有去烦他,也算对得起他一世英名。”迟早来回忆起来,不免感慨唏嘘。
“酒神前辈风采斐然,迟前辈胸怀气度,都让晚辈蛰伏,只恨不得早生几十年,能够一睹两位意气豪饮的风采,是人生一大憾事。”王雨鑫出声赞叹,虽没饮酒,可心中的火热却一般无二。
“你见不到谢忧,可身边有姓严的小丫头在,据说她喝起酒来与谢忧不差仿佛,老头子倒是想见见。”
“若有机会,定带她来拜会前辈。”王雨鑫一笑说道,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前辈,你说了这些和神谕,好像没什么关系?”
迟早来微微一笑道:“你只知道卫者,可知道卫者是如何选出来的?”
“张倾虹说过,卫者是门下最精锐的弟子,有望指掌门户的弟……”王雨鑫说着,不由一愣,看着迟早来的眼神中,多了一些恍然。
“看来你也想明白了,所谓精锐弟子,究竟是什么标准?四门四府加上怜花门,弟子众多,同一辈分中,修为不相上下的也不在少数,又怎么提前选定掌门人选?况且你身边那些人,来自一个门派的,难道还能有两个掌门不成?最重要的是,卫者的伤亡率很高,若这些人死了,对这些门派的损失不可谓不大,他们会犯这样的错误吗?”
迟早来一连串的问题让王雨鑫无言以对,他也是刚刚想到不对,却还没想到这其中有这么多问题。这些问题他着实回答不上来,张倾虹给他的解释此时一看并不成立,所谓的卫者压根就是一群牺牲者,牺牲自己以卫正道,虽然自己这个有缘人听上去挺可悲的,可是此时看来,张倾虹他们只怕比自己还要可怜,他们根本就是一群弃卒。
说是弃卒,倒也不完全,如果有缘人无疾而终,他们也不过是历练一遭罢了,无惊无险,完成任务回复师门,倒是能得到莫大好处。可是王雨鑫已然长成,还很契合玄冥真气,这样一来卫者的危险就极大提高了。张倾虹他们难道不知道这其中的危险有多大吗?以他们的才智绝不会想不到,可依然默默承受下来,为的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王雨鑫第一次想到,却是如此难以回答,一时间不由哑然。而迟早来仿佛看穿了他所想,适时的给予了解答:“他们为的就是神谕。”
“练武之人,谁不希望一窥天道,登上无上大道。你身边的那群小家伙也算资质过人,各个都有机会突破宗师境界,可这种机缘却不是说有就有的,他们需要一个机缘,与你一起的历练就是这份机缘。而突破了宗师境界,对他们来说只是个开始,因为神谕向他们展示的,便是超越了宗师境,甚至是先天至境的绝顶境界。”迟早来郑重的说道。
“什么?超越了先天至境……这……这怎么……可能……”
王雨鑫磕磕巴巴的说道,可这又为什么不可能,想想那青云平步,可不就是仙人功体了吗。
“那……神谕……到底是什么……”王雨鑫充满了疑惑问道。
迟早来脸色陡然一肃,盯着王雨鑫,嘴唇轻启,缓缓说出了十六个字:“轻音绕梁,仙体云身。水墨自动,枯木逢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