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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心和林惟故在原地站了很久。
周围人都在来来往往看着这边,可他们就是毫不在意般地岿然不动。
这种场景,在医院里倒也不算罕见。
刘怡看着格外尴尬,这种似乎陆心也是第一次经历的场景,她这个局外人就更加插不上话而且无从说起了。倒是陆心看出了她的尴尬还是怕局面更难收拾。她看着林惟故情绪不太对,她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怎么做,就小声跟刘怡道歉:“抱歉啊……今天……搞成这样。”
刘怡看她整个脸色都有些挂白,担忧地皱着眉头询问:“你没事吧……要不……”
陆心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打断了她说:“我没事,你先回去吧,婚前忙着呐。回头我给你打电话。”
刘怡摸着她指尖都冰凉,但也不好说什么,陆心总是这样的。她自己的事情只能留给她自己解决,而且通常她都是会解决得很好,不让任何人担心。
她有些心疼地轻抚了下陆心的肩头,点头:“那我先回去,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陆心点了点头,挤出了一个让她宽慰的笑来,然后目送着刘怡一路走出了医院。
隔了一阵,陆心觉得自己整个腿脚都失去了知觉,她有些木然地往前挪着步子,终于走到了不远处的林惟故的身侧。他高大的身影依旧矗立在那里,像是一座山,无人能撼动,却也无人能走近。陆心这才突然发现,认识不算久,她也真是不了解他呢。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大厅里也开始冷得阴人,陆心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她往前迈了两步,终于缓缓地转过来站到了林惟故的对面。
脑子里是突然冒出来刚刚那个帮她检查的医生刚刚拆掉纱布时候对她说的:“烫的那么严重都能恢复这么好?您先生对您真上心。”
陆心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她只是觉得自己内心大抵是平静地,她抬头看着林惟故看不出表情的神色,轻轻地像是在跟顾客建议一般对他说道:“我们,回家再说吧,好吗?”
陆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林惟故一路上闷声开车的状态几度让她担心,她一担心,脑子里就会冒出毫无预兆的情况下那辆红色的车向自己冲过来的场景,紧接着就是那个大波浪卷的女人在自己眼前勾起唇角,笑得恣意又张扬。
唯一,她叫林惟一。
陆心转过头来看林惟故,他把车开的飞快,棱角分明的侧脸绷成了一个冷峻的弧度,好像往前,那随着地平线一路驶往没有尽头的公路尽头,那终究会让一切归于黑暗的尽头会让他们两个彻底解脱。好像那里才是归路。
陆心这才发现这益渐荒芜辽远的地方根本不是回家的路。陆心一下子收住了自己的所有飞奔而出的思绪,她嗓子还因为紧张有些哑,后背因为惯性被狠狠甩在座椅上,她有些紧张地抓着安全带:“林惟故,这里不是回家的路。”
林惟故没有回她,甚至都没有理她。他脚下用力,彻底把油门踩到了底,凛冽的寒风里车子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冲往地平线,车轮在公路上擦出刺耳的声音,陆心的心随着极速狂飙的车速和一个似乎彻底进入发狂状态的林惟故彻底悬了起来。
她死死地攥着安全带,指甲嵌进手掌肉里都毫不自知,到后来,陆心几乎声音里都带上了颤音:“林惟故……你冷静点,这样容易出事……”
又这样过了几分钟,陆心只觉得好似过了几个世纪好像进行了一场脱胎换骨的手术一般漫长,林惟故忽然猛转方向盘然后踩刹车,车子在路上刺儿了很久,终于猛地停了下来。
陆心身体猛地向前甩了一下,又被安全带狠狠扯了回来,砸在了椅子上。
她猛地喘了几口气,背上早已上一层汗意。转头,林惟故埋首,趴在方向盘上,后背微微起伏着,似乎也在努力平复着自己。
似乎直到这刻,陆心才终于放下心来。这久违的死里逃生的感觉。
原来,飙车真的会有让人从生死边缘捡回一条命来的重生的快感。
那头,林惟故低沉的气息在车里弥漫着,他缓缓地,暗哑着嗓音问她:“吓到了?”
陆心猛然转头看他,林惟故还维持原样地趴着,她这才似是放下心来又似逃过一般地舒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想到林惟故看不到,她开口:“没有。”
声音里微微的颤抖却让她显得格外欲盖弥彰,陆心有些讪讪地闭了嘴。
那头林惟故似乎因为她这个反应还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心情有些放松了下来。
他轻柔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是低喃似是诉说:“这是最后一次,以这样的方式发泄。你坐在旁边,我才会时刻提醒自己,我不能让自己有事,更不能让你有事。”
陆心看着他,眼眸动了动,终究没有说话。现在的林惟故,看上去很累,很孤独。她抬手,在快到林惟故肩膀的时候,猛地停了下来,犹豫着不知该进还是该退。林惟故却起伏着,渐渐坐起身来,把自己砸进椅背里,似乎终于困倦地放下了。
陆心赶忙趁着他看到之前收回了手,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她有些尴尬地假装去理了理头发,然后把头偏向自己窗户那边。
“她是……我父亲的孩子。”陆心听到林惟故的声音仿佛是从辽远的旷野传来,带着一种久经压抑终于放弃的无力感,缓缓地顺着他暗哑的声音,落进了她的耳朵里。“惟一,她叫惟一。她是父亲和另一个女人生的孩子。”
“惟故啊,她是你妹妹,是爸爸的唯一。”闭上眼睛,林惟故满心满眼都是这句话,像是洪水一般将他倾覆。
陆心整个身体猛地一震,她微张着嘴,不知该如何形容这样一种情况和自己惊讶的心情,猛地转过头来。林惟故在那里闭着眼睛,似乎刚刚说出的事情只是一件事不关己的绯闻轶事而已。
林惟故缓缓睁开眼睛来,他转过头来,在逐渐有些阴沉下来的阴暗里同陆心的目光对上,声音逐渐平静甚至是冷漠下来:“10岁那年,父亲把她带回家里,对着我说‘这是你妹妹,是爸爸的惟一’,你能想象当时我和我妈的表情吗?
“当时那个女人也在,她还上来摸了我的脸,说我长得跟我父亲格外像,说让我们以后好好相处……
“当天我妈就犯病了,高血压,住院,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她那么年轻就开始吃降压药了,原来,她早都知道了……
“这些年来,我尽力避开一切跟他相像的地方,吃饭说话的样子,对人笑着却从不及眼底的样子,对着我和母亲总是一脸威严,转头却可以和别人其乐融融共享天伦的样子……我最怕的事情就是别人对我说‘不愧是林闫森的儿子,越来越有你父亲的遗风了’……我不想像他,我总是想起那个犯病的我妈和手足无措的我……我很怕哪天我会像他……”
“陆心,这世上,可不止‘重男轻女’这一件悲哀事。”
陆心愣怔地微张着嘴,她觉得自己身体整个被封印住了,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听着林惟故说的话,那一字一句被他平静地叙述出来,听在她耳朵里却格外地刺耳。
她和陆扬是亲生姐弟,其中从小的个中差距她都深有体味,林惟故在自己好好的人生里,突然迎来这样一场疾风骤雨,是如何应对的呢?亦或者,之前的一切美好于他而言,本来就都只是美好的假象而已。十岁啊,那个小少爷,怕是什么都还没有经历过呢吧?陆心不知道为什么,跟着想起了林母那张总是苛刻耷拉的脸,似乎也没有之前那么刻薄可恶了……她原来也是经历过这种被背叛被抛弃的痛苦的啊……
那头林惟故似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嗤笑了一声,声音跟着有些低沉性.感起来:“他给她取名惟一,她是他的唯一,那我呢?我这个不情愿被他生下来的种,又算得了什么?”
陆心抬头看他,却发现无论如何也看不真切他的眉眼,他的脸色把一切都掩藏起来,似乎这个当事人不是他,他根本没有什么好难过的。
心底某处,好似被狠狠揪了一把,陆心清晰地感觉到心脏猛地皱缩,带着她一丝不易察觉的呼吸停滞。陆心恍然发现,她这是心疼了吗?是同病相怜的感觉还是想到这些时光以来他的好想要有所回报,她也分不清。
陆心只是忽然意识到,原来她一直视为阶级对立无法互相理解的林惟故,他也不尽然是这个世界的宠儿。
那得是怎样一种感觉啊,自己从小崇敬的父亲亲口告诉他,她是他心里眼里的唯一,而他是他生命的累赘和卑微的延续。
几乎是一瞬间,陆心开始懂了,林惟故和林母背后的过度坚强和不快乐。
难怪这一家人这么难以亲近啊……
陆心想着,很快又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林惟故才没有不好亲近吧……好像是他一直在靠近她包容她来的……
接下来的事情,几乎就是陆心完全处于本能,动作快于意识的了。
她轻轻地伸出手,一面像是安慰小孩一般,摸了摸林惟故的短发,然后主动凑了过去,抱着他的脑袋,将他揽在了自己怀了。
这个动作在车里显得有些拥挤又憋屈,但是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这样做了,林惟故居然也很配合地任她抱着,温顺地伏在她怀里。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似乎隐隐带了一丝别的情绪,闷闷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陆心抱着他,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座位外,林惟故呼吸之间喷洒出的热气落在她的胸前,带着一丝诡异的不应景的气息,陆心自己都愣了愣,梗着脖子老实交代:“我想安慰你……”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你别太难过了……”
那头林惟故听着,隔了两秒,突然低沉着声音,喉结轻轻滚动着笑出了声。他仍旧埋首在陆心胸前,长臂一伸,准确地摸到了她安全带的扣子,轻轻一按就解开来。
陆心还正被他笑得纳闷呢,腰间突然多出两只大掌微微一用力,她的整个身体突然就离了座位。还没来得及惊呼,她就双腿叉开,以一个极其羞耻的姿势落在了林惟故的怀里。
陆心双手条件反射地撑在了林惟故肩膀上,林惟故双手揽着她的腰,一抬头,嘴巴刚好就蹭到了她的脖颈,紧接着细细密密的吻就落了下来。
陆心整个身体一凛,林惟故低沉带笑的声音就在耳边传来:
“老婆,男人需要的,是女人这样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