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里面一片安静,药徒们都噤若寒蝉,而严卿一脸铁青。
看见顾凛和温言进屋,他勉强牵起嘴角,“是你们啊,有什么事情吗?”
“也没什么事。”顾凛摇摇头,看他脸色不好,也不提外边的事情,只是推着温言上前,“主要是想让你给他看看。”
“我没。。”温言有点发怔,怎么要他看什么病了,他没病啊。
“这孩子晚上睡觉整个人冷得像冰,你给看看呗。”顾凛微瞪了温言一下,见温言乖乖不说话了,他才朝严卿道。
“我看看。”一听到跟看病有关的,严卿立刻收拾好心情,拿出他的专业来,细细给温言把起脉来,越把眉毛皱得越厉害,“他这身体亏得太厉害了,不好好保养,年寿难永。”
对于这个结果,顾凛并不意外,之前给温言看过的大夫给出这个结论了,现在想知道的问题不是温言怎么了,而是应该怎么办,“具体应该怎样调理?”
“我这边给他开几帖药,先喝喝看,药喝完再来复诊一下。”严卿并不耽误,提笔刷刷写下一张药方,想了想又拿出另一张纸,写下他觉得合适的东西,“所谓是药三分毒,药喝太多对他没什么好处,所以我也不给你开很多,你们在食补这方面要多花点功夫,多给他吃点温补的东西,对他比较有好处。”
“嗯。”顾凛接过纸,认认真真看了一遍,上面写的都是一些温补的药材和食材,果然如他所说,是比较适合现在的温言的。
看到顾凛手上的药方,温言脸都垮下来了,“我能不能不喝药,药实在是太苦了。”
“不能。”顾凛特别无情地拒绝了他,将药方递给药徒让他们去抓药。
安静如鸡的药徒接过药方,如获至宝,终于有事干了再不找点事情做,他们要憋死了,太压迫了这气氛,尤其是严大夫黑着一张脸的时候,实在是吓人。
“让你们见笑了。”见那些药徒松了口气的样子,他也知道是为什么,所以严卿对顾凛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为那些药徒的反应,也为刚刚门口的那件事。
“需要帮忙吗?”顾凛想了想问道,严卿和王瑜也算是帮过他,虽然他们也是为了自己,但是他们帮他解决了麻烦也是不争的事实,要是他们需要帮忙,顾凛觉得于情于理都应该伸出手的。
“不麻烦了。”严卿无奈叹息一声,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事情是做不了的,“毕竟是他的父母。”
“他不管?”顾凛很是不解,王瑜看起来不像是会让严卿受委屈的人。
“他也不好管。”严卿露出一丝苦笑,老头老太太专门挑王瑜不在的时候闹,等他回来的时候又装模作样,王瑜并没有真的见过那两个人闹的样子,但是也听过,也曾和两个老人家沟通过,沟通的时候两个老人答应得好好的,王瑜一不在,又开始闹了。
恐怕是没下死决心。顾凛不以为然,若真的狠狠心,好好收拾一顿,或者想个办法,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看来王瑜也是想两边都讨好。
不过这事他一个外人也管不了,最多只能像今天一样,碰见的时候帮忙赶跑。
可惜了严卿,被人这样作践。
以后他娶了老婆,一定好好护着,决不让人欺负自己的老婆,顾凛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有些人,你越忍让,他们越得寸进尺。”顾凛想了想,还是劝了一句。
“嗯。”严卿点点头,他已经快忍不下去了,王瑜回来后再不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他动手了,绝对不再顾忌什么了。
那边,药徒已经将药包好了,“一共是3两银子。”、
“3两?”温言拔高了声音。
“这位小哥,你可以去外面打听一下,本店明码实价,童叟无欺。”药徒以为温言是在说他们的药贵,认为他们抬高药价,很是生气。
“我不是。。”温言慌忙摆手,表示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顾凛看他着急的样子,伸手盖住他的脑袋,揉了揉,看他被揉得没有空想七想八了才取出银子递给药徒,顺手接过药徒手上的药。
“我们这走了。”顾凛跟严卿打了下招呼。
“慢走。”严卿也不留他们,看他们相携走出医馆,再想想自家的糟心事,叹了口气。
“太贵了。”温言走出老远才吐吐舌头,“我本来没事,药那么贵,要花好多钱,买它干什么?”
“有没有事可不是你说了算。”顾凛继续揉他的脑袋,“再说了,钱是大人要考虑的问题,小孩子家家的,不用想那么多。”
温言一怔,在他懂事之后,每天想的都是温饱问题怎么解决,而要解决这个问题,钱是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他拼命找东西换钱,换了钱一分钱也恨不得当两分花,现在忽然有人告诉他钱的问题应该是大人的事情,他是个小孩子,不需要考虑这些。
他只觉得从心底涌出一股心酸,让他眼眶发热,几乎要落下泪来,他吸了吸鼻子,忍住落泪的冲动,“别老当我小孩子。”
“还哭鼻子呢,不是小孩子是啥?”看出他眼眶要红了,顾凛捏捏他鼻子故意道。
“我才没哭。”温言用力吸了吸鼻子。
“没哭没哭。”顾凛敷衍道。
感觉被敷衍了,温言撇着嘴想。
两人依旧在路上逛着,看到哪些店铺比较有趣进去逛逛,买点东西,索性两个人都没买什么体积较大的东西,看上的都是小小的物件,饶是如此,他们手上也提满了东西。
最后还是顾凛受不了,在路边买了个竹筐,将东西放进去,背着走。
不知不觉走到一条青石板的小巷里。
小巷的尽头是一间小小的酒馆,门口破旧的木牌上写着一个“酒”字。
想着来这么久,还没尝过这个世界的酒,应该试试的,所以顾凛带着温言走进了酒馆。
进如酒馆的一瞬间,顾凛感觉自己眼睛要被闪瞎了,酒馆的酒柜上是一排排的格子,每个格子都放着一个琉璃酒瓶,流光溢彩,光怪陆离。
顾凛记得,中国古代制造琉璃最初制作琉璃的材料,是从青铜器铸造时产生的副产品中获得的,经过提炼加工然后制成琉璃。琉璃的颜色多种多样,古人也叫它”五色石”。
到了汉代,琉璃的制作水平已相当成熟。但是冶炼技术却掌握在皇室贵族们的手中,一直秘不外传。由于民间很难得到,所以当时人们把琉璃甚至看成比玉器还要珍贵(1)。
大韶虽然是个历史上不存在在年代,可是科技的发展历程却和中国古代差不多,目前的水平,大概是汉朝的水平,所以琉璃这东西在民间依旧是很难得的东西。
这么一间小酒馆有这一柜的琉璃,足以说明酒馆主人的不凡了。
“你有故事还是有钱?”
顾凛还在边观察柜上的琉璃边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到一个带着倦怠和淡淡的惆怅声音。
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单薄瘦弱的身影坐在角落的位置,非常的安静,安闲中又带着几分忧郁。
这是一个长得很出色的男子,比顾凛见过的任何人都出色,但是你见到他的第一眼,不会注意到他的外貌长相,只注意到身上那股安然、闲担和微微倦怠的气质,这样的气质甚至压过了他太过出色的容貌,让你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顾凛看着他不但感觉整个人都沉静下来,甚至勾起了他对不可复得的旧境绵长的怀念和那遥远的再也回去的故乡的思念。
“你有故事还是有钱”
对顾凛的这种反应,他似乎很是习以为常,只是淡淡重复了一下刚才的问题。
“哦?”顾凛被勾起了一点兴趣,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安闲,悠游,倦怠,甚至靠自身的气质能影响他人的心境,太不可思议了。
对于他的问题,顾凛更感兴趣了,“二者有什么关系吗”
“我有酒,你要么拿故事换,要么,拿钱买。”男子指了指酒柜上的酒。
“故事怎么算,钱又怎么算?”听到他的解释,顾凛突然想起了关东野客的书,我有故事你有酒吗孤独的旅客心中装着无数的跌宕起伏的故事,只要有酒能为你讲述这些奇妙的故事。
这家酒馆,大概是反过来的,我有酒,你有故事吗?
花镇竟然藏着这样的一间酒馆,真是不可思议。
“看你的故事值不值一壶酒了。”男子起身拿下酒柜上的一壶酒,酒壶是漂亮的琥珀绿,晶莹剔透,能看见里面流动的酒。
“若是不值呢?”顾凛饶有兴趣地问。
“不值要么不喝要么拿钱换。”男子似乎不是第一次听到别人问这个问题,不加思考应道,“一壶一千两。”
温言刚进屋让酒柜上漂亮的琉璃迷住了,目不转睛盯着琉璃不放,欣赏够了却听见男子说一千两一壶,忍不住咋舌,一千两,简直超乎想象,他这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赚到一千两呢,结果这边一壶酒要一千两,太可怕了。
对于他的惊讶,男子并不感到惊讶,大部分人听到第一反应都是这样的。
不过,这个年纪大点的少年,倒是不一样,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甚至有点理所当然,不得不说,少年这样的反应取悦了他,所以他说道,“少年你你不妨说说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可没什么好讲的。”顾凛笑着摇摇头,觉得一般的故事肯定打不动眼前这个人,他忽然想起了之前看到的女儿红的故事,所以他笑道,“既然你这是酒馆,那我给你讲个有关酒的故事吧。”
“请讲。”听说是跟酒有关的故事,男子脸上明显多了点兴致,倒是将他之前的倦怠冲掉不少。
【诗人对酒馆老板说:“给我讲个寂寞的故事吧。”老板拿出一坛酒:“这酒叫女儿红,绍兴特产。在绍兴,谁生了个女儿,会在桂花树下埋一坛酒,等到女儿出嫁那天再拿出来宴请宾客。”诗人问:“这个故事哪里寂寞了?”老板把酒推给他:“尝尝吧,百年陈酿。”】()
“百年陈酿,好一个百年陈酿。”听完这个故事,男子有点怔忪,好一会才喃喃道。
对于男子的反应,顾凛并不意外,他这种并没有什么故事的人,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都觉得很寂寞,更何况男子这种一看是有故事的人,这样寂寞的故事,听了肯定感同身受。
“可值?”
“值。”男子将酒壶朝顾凛的方向推了推,“你的故事值得喝上一壶。”
顾凛并不跟他客气,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嫌弃,太嫌弃了。
顾凛砸吧砸吧嘴巴,表示非常嫌弃,这个酒,也太差了,一点酒味也没有,亏他还以为这样有逼格的酒馆,一定有好酒,看来是他想太多了。
“不满意?”男子看出顾凛的嫌弃,有点惊讶,”这可是玉楼春,大韶最好的酒了。”
“最好的酒这样?”顾凛很是惊讶,如果最好的酒是这样的,那么大韶的酿酒业也太落后了。
“难道少年你有更好的酒?”被顾凛置疑,男子也不生气,依旧淡淡的。
“我没有。”顾凛摇摇头,看他有点失望的样子,鬼使神差又补了一句,“但是我会酿。”
“那我等着你的好酒了。”男子微微一笑,简直如三月桃花盛开,什么倦怠、闲散都一扫而空,剩下的只有温暖。
妖孽。顾凛默默在心里给他下了个定论,想到这个人一副理所当然等着他的好酒的样子,忍不住反驳道,“喂喂,我什么时候说要酿酒给你喝了?”
“难道少年我们不是知己吗?知己间互相赠个好酒不是很正常?”
”我们什么时候是知己了?”顾凛简直被他的厚脸皮惊呆了。
“我们一起喝酒说故事,不是知己是什么?”
这知己也太不值钱了。顾凛腹诽。
“少年你酒酿好了,还送到这个酒馆行了。”男子将琉璃壶塞到顾凛怀里,“好了,你们走吧,再不走,你的小夫郎要咬我了。”
“什么小夫郎?”顾凛觉得这个人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分分钟下逐客令了,明明刚刚还说是知己来着。
“喏。”男子指指一旁的温言,声音里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惆怅,“在一起的时候还是要多关心关心夫郎的心情的。”
顾凛有点哭笑不得,温言什么时候成他的夫郎了,“他不。。。”
还没反驳完,男子将竹筐也塞顾凛怀里,将他们推出了小酒馆。(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