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唐果儿静静扫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回道,撩开门帘,抱着银白色的盔甲进了帐篷。
门口竖着一道屏风,上面画着淡墨山水,慕容晟到了行军打仗的时候,还不忘他的雅名,竟然带了墨画帐篷来。
唐果儿禁不住皱起眉头,慢慢绕过屏风往里面走。
里面的空间不大,摆着两张相对的案几和一张长木桌,最里面是一张简易的木床,上面竟然还套了白色纱帐。
没了外人在场,团子也知道唐果儿有事情和它商量,自觉地冒了出来,惬意滚上软软的床铺。
“主人,照伦家说啊,王爷是真心喜欢主人的,你看,都已经深秋了,他还怕晚上有毒虫钻进来咬你,特意装了纱帐,这床也软软的真舒服,底下不知道铺了几层棉絮呢!”
“闭嘴。”唐果儿没由来一阵烦躁,俯身拎起团子的尾巴把它甩到最里面,自己随即也坐在了床上,冷笑道,“如果我不是驯兽师,他还会对我这么好么?”
团子虽然有七窍玲珑心,能和唐果儿心意相通,也在慕容晟身边待过一阵,知道慕容晟也对唐果儿有意,可刚才的慕容晟的举动,却让她也无法猜透慕容晟的想法。
被唐果儿这么一骂,也不敢帮慕容晟说话了。
“我问你,待会晚上攻城的时候,如果需要我御兽来抵御西凉人,我该怎么办?你到底会不会御百兽?”唐果儿盘腿坐在团子对面,瞪着它问道。
“伦家可是长生不老的仙物呢!难道主人不相信伦家会御兽?”小团子伤心地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滚来滚去,“主人要是不相信,伦家眨眼功夫就能变一只神兽出来给主人看!”
“你先给我说清楚,什么是神兽,你可以御哪些神兽。”唐果儿就怕它脑子一短路,给她变出一只大老虎来,立刻制止住它。
“所谓神兽,就是跟伦家一样,或者是长生不死的仙物,或者是各种兽类的先祖,比如说蝎子,伦家可以控制附近最古老最长寿的蝎子,也就是几乎修炼成精的蝎子,让它召集所有的小蝎子,攻击主人想要攻击的人,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成群结队的蝎子……唐果儿立刻脑补了跟潮水似的蝎子涌向西凉人的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再比如呢?”
“再比如,无双城附近的无寿山上有一只活了两百多年的大老虎,它是无寿山上所有兽类的王,就是隔着几十里的距离,伦家也能和它心意相通,控制它,让它乖乖为主人所用。”
“也就是……”
“也就是再神通广大的人也就能自己飞来飞去,可是主人能骑着这只马上成仙的大老虎在天上飞来飞去呢!多威风!”
团子似乎自己脑补了唐果儿骑在大老虎身上的画面,激动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扑入唐果儿怀中。
“大老虎。”唐果儿若有所思想了几秒,干脆利落回道,“这个待会我需要,你事先跟它打好招呼,让它伤西凉人可以,不要吃人。”
“它是要修炼成仙的,当然不能吃人!”团子忍不住朝唐果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又像是按捺不住要上战场的兴奋,立刻追问,“蝎子要不要?”
“蝎子暂时不要。”唐果儿撇了撇嘴,“误伤着百姓就不好了,我现在只需要大老虎。”
“那就算了吧。”团子意兴阑珊耷拉下耳朵,“那主人记住心决和手上捏的手诀,待会可以随意控制大老虎,跟以前一样,不到危急时刻伦家就不出来了。”
也是,她待会在老虎身上威风凛凛地出现,飞来飞去,团子这么一小团,难道要死死扒着她的衣服,被狂风吹得龇牙咧嘴的么?
唐果儿这么想着,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主人,这是你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笑。”团子趴在她的腿上,忽然有些伤感地瞅着她,“伦家真的觉得,其实王爷也不错,现在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不如就从了他吧!”
“我有我的打算。”唐果儿的笑随即僵在脸上,生硬地答道,“你进去吧,把心法和口诀教给我。”
团子挠了挠小耳朵,乖乖听话又钻进了唐果儿体内。
唐果儿放下半透明的纱帐,闭眼盘腿坐在床上,按照灵识之中团子教的,默默学了几遍,直到熟悉了才准备躺下小憩。
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走了进来,她听见门口传来一声示意别人不要发出声音的轻嘘声,立刻警醒地瞪大眼,一动不动等着来人进来。
来人脚步几乎没有声音,只是免不了行走时的盔甲摩擦声。大概是慕容晟吧,她立刻猜出了来人是谁。
只听见他慢慢走到她的床边,唐果儿立刻闭上眼装睡。
“果儿?”果然是慕容晟。
他轻轻地喊了一声,见唐果儿毫无反应,站在原地没了声音,隔了大约有一分钟的时间,就在唐果儿以为他要出去了的时候,却听见他忽然低低叹了一声。
“对不起。”他又往前走了两小步,走到唐果儿床边,隔着半透明的纱帐看着她静谧的睡颜,用更低的声音道。
隔了几秒,他又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沙哑低沉的声音让唐果儿心弦猛地一颤。
他为什么要道歉?是为他的趁人之危,还是为没有征得她的同意,让皇帝强行下旨把她带到战场?还是为了他刚才的利用?
慕容晟的心她不懂,他需要对她道歉的事也太多,多到让她觉得可笑。
可是为什么听到他的道歉,她心口却控制不住地一阵阵发紧?
这可是堂堂的东陵国大皇子慕容晟啊,竟然会对她道歉。做出了那么多禽兽不如的事之后,再对她道歉。
她原本就捏成一团的手掌捏得更紧,躁动了一会儿的心又慢慢平静下来,恨意又慢慢浮上心头。
她应该恨他,而不是同情他。
慕容晟又在床边站了一会儿,颊边的笑越发苦涩。
他从来都可以把任何事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他想要的,想要去做的,从来没有不成功的,唯独唐果儿,只有她。
他越想了解她,就越觉得她捉摸不透,越想得到她,她却离他越远,明明得到了她的人,却得不到她的心。
但是云渊就不同了,他甚至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唐果儿喜欢,他们相识相知,好像有些事不用说出口,也能猜得到对方的心意。
云渊什么都没有做错,唯一做错的就是,那天晚上不应该不在天都。
如果换成是他,知道自己喜欢的女人已经跟其他男人有了关系,并且对方是自己一直最信任的人,也会觉得受伤被欺骗吧?也会选择默默放手吧,即便会觉得很难受。
他的可恶之处就在于,明明知道云渊会这样,还是恬不知耻地去做了。
所以唐果儿不原谅他,他也不觉得难过,让他失落心痛的是唐果儿对他的视若不见,和麻木的态度。
可是木已成舟,就当他卑鄙无耻吧,他只有硬着头皮,逼唐果儿接受他,他对唐果儿的喜欢,绝不比云渊少。
“王爷,马上该出发了,将士都在外面准备了!”汪七在外面压着嗓子道。
慕容晟又深深看了眼唐果儿熟睡的面容,悄悄转身走了出去。
“叫她起来准备吧。”慕容晟一脸平静地吩咐,随即大步朝将士集结的空地大步走去。
汪七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想着刚刚不小心听见的那句对不起,他跟在慕容晟身边已经有些年头了,从来没有看到慕容晟这么狼狈的样子,也没有听过他对任何人道歉。
正在沉思的时候,已经听到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穿盔甲的声音。
“唐将军,你起来了么?”
“嗯。”唐果儿在里面答了一声,“后面车马的声音把我吵醒了。”
不过等了一会儿的时间,唐果儿已经收拾完毕,身着盔甲英姿飒爽地抱着头盔从里面走了出来,一头青丝只用紫玉冠简单扎在头顶,一张莹白的小脸显得更加纤细,不足一掌。
“走吧。”唐果儿对着他勉强提了提嘴角,带上银盔,和他一起走向河边。
第一批精兵已经乘船渡河到达了对面,第二批人有条不紊组织着上船,静悄悄的几乎没有人发出声音。
慕容晟站在河岸边的那块大石头上,看着他精心挑选的士兵一批批到达对岸,始终一言不发,墨黑的双眸倒映着水面的波光,亮得惊人。
上一次解宫门之变,他都不像现在这样平静,看来拿下无双城果然是十拿九稳的事。
唐果儿站在不远处默默看了他几眼,慢悠悠跟在汪七身后靠近停泊船只的小浅滩。
“来了啊。”不等靠近慕容晟,他已经先察觉到了,扭过头轻声朝她道。
“嗯。”唐果儿想着他刚才那句道歉,心里不禁一阵别扭,假装看着那些将士渡河,轻点了下头。
她无意说话,慕容晟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回来接第三批精兵的船只。
“王爷确定只用三千精兵么?”徐海这时走上前来,迟疑地问慕容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