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帐》平行番外07
四目相望中, 陆九霄下意识眯了下眼。
三年有余,足以让一个花骨朵长成娇艳欲滴花,眉眼还是那个眉眼, 可随着年岁增长,到底还是添了几淡淡媚意,雅而不俗。是赏心悦目。
这时候,身后一只坏景致手伸了过来。
陆九霄并未挪目光,沈时葶似是还能瞧见他轻勾了下嘴角, 随后蓦地横过一只胳膊。
她只觉一阵风从耳边刮过, 连带着耳侧发丝都轻扬了两下。
紧接着,陆九霄用手背她推到一旁,沈时葶才发觉他正捏着李二那弱不禁风手腕, 疼得李二嗷嗷大叫。
“你特么知道老是谁吗?我爹——”李二目眦欲裂地破口大骂,在睁大狗眼时倏地话音字一收, 他愣了下,“陆, 陆九霄?”
李二醉意醒了大半。
不过,不怪李二险些认不出来人,眼前男人无论从身量还是五官上都有些细微变化,轮廓比从前七八岁时更锋利一些, 就连眉梢眼角那一点倨傲, 都更甚以往。
冀北风沙他养得不似从前白皙,却带着一种正正好阳刚气。
总之, 变化甚大。
不过他这一笑,一口,还是老样。
陆九霄“啧”了声,“你爹?你爹挨了圣上两板, 还你爹呢。”
这回,李二彻底清醒了。
他傻瞪着眼,“你你你”了一,去拽男人扣在他腕上手,力道大惊人,李二掰了半响,愣是没能扯他。
“主。”尹忠在后头提醒了他一声。
陆九霄这才慢悠悠地放李二。
他嫌脏似甩了甩手,回头正见沈时葶一脸惊慌地摁着自己胸口,陆九霄凝了她一眼,抬着下颔道:“你出门不懂带个小厮?”
这种自来熟口吻,不知道还以为他这几年就没离过。
“我,我带了。”
陆九霄便收回目光,无意在此处与她纠缠,扽了扽衣裳,“尹忠,走了。”
“誒。”尹忠从掌柜那接过一壶酒,抬脚跟上。
“。”沈时葶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在男人右手上,上头是两道红艳艳血痕,估摸着是方才李二挣扎时挠,他像不知道疼似,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今日谢陆世出手,你这伤……我给你上点药吧,碰着灰恶化。”
陆九霄闻言,顺势看自己右手。
他张了张手指,又看了看那揪着眉头小姑娘,陆九霄一时想到那从贺家小门缝隙中伸出来细胳膊,和小小掌心里躺着一颗药丸。
啧,还是这么爱管闲事……
然而,这于沈时葶而言确实算不得闲事。
这人因她受伤,倘若当个睁眼瞎话,倒是良心上过不去了。
陆九霄嘴一撇,正口时,身后秦义就先道:“那劳烦三姑娘了。”
闻言,沈时葶笑了下,“那你,我去车上拿药箱。”说罢她便提着裙摆匆匆离去。
大堂内静了一瞬,秦义下意识低下头。
果不其然就听他主道:“什么时候轮到你做我主了?你这么能耐,不我这世爷给你当?”
秦义连连摇头,“不敢不敢……这不是进宫面圣么,带着血,不好。”
其实秦义这话还是有道理。陆九霄这才慢慢收回目光,径直踏上马车。
半刻钟功夫,陆九霄这个来没什么耐心人已经皱起了眉头。
外头尹忠恭敬地喊了声“三姑娘”,陆九霄眉头拧得更深了些,直至车幔被掀,弯腰探进脑门上全是细汗,似怕耽误他时间,她是小跑着来,眼下还喘了几口气。
陆九霄那点烦躁顿时被浇灭了一半。
他长椅上物件丢到小几上,“坐吧。”
沈时葶落了座,碘酒、药粉和布条一字排,那阵仗,倒像他身负重任似。
陆九霄轻哂一声,饶有兴趣地翘起腿,“听说贺凛眼下在鸿胪寺任职?”
他这熟稔语气,着实让沈时葶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小姑娘点点头,“嗯。”
说起来,不怪陆九霄这个口吻,怪,只能怪陆菀。
她每月寄去冀北信中,有一半都在提“阿葶”,阿葶长阿葶短,不知道她是姓陆还是姓贺。
一刻钟后,沈时葶那只骨节明手妥当包好。
她松了口气道:“陆世近日防着点水便好,这是药。”
陆九霄“嗯”了声,示意她放在一旁,龟毛地在拨纱布旁细丝。
沈时葶方才来时见他这车后头还跟着辆囚车,想必就是那位圣上扣押进京敌方领,她不便耽搁他事,且没话与陆九霄寒暄,当即拾掇好药箱起了身。
然,步还未跨出一步,只听马长啼了一声,在秦义骂声中,马车狠狠一颤,沈时葶脚下一个踉跄——
“嗯!”她直直前栽去。
陆九霄亦是往桌几处歪了一下,不他蹙眉唤秦义字,便被一道软乎乎身扑了个满怀,且沈时葶许是下意识动作,单腿屈膝跪在了他大腿处,那一下,陆九霄疼得倒抽了一口气,手肘从桌几滑了一下,摁着那细柳似腰肢往一边倒。
马车在最后一晃下归于平稳。
秦义隔着一道车幔道:“主,我瞧这马脾气大得,敬酒不吃吃罚酒,该饿上两顿,一路闹腾几回了都!”
里头并未有人回话,秦义顿了顿,“主,三姑娘,你无碍吧?”
还是未有人回话。
车厢里头,两道呼吸齐齐屏住。
沈时葶一双杏眸瞪大,眸里倒映着男人近在咫尺眼睫,长,漂亮。
陆九霄感受着贴在唇上柔软,不知处于何种心理,他蹙了下眉头,张嘴咬了咬。
软,软得不像话,像是含了口棉花,让人下意识有想吞咽冲动。
然,不他尝出个什么味时,那股绵软触感骤然离去,紧接着,“啪”地一声,一个清脆响亮巴掌拍在陆世下颔上。
这一下,给陆九霄拍醒了。
就见小姑娘捂着唇,红着双眸看他。
陆九霄皱眉,用指腹摸了摸自己下巴,凝了眼她白嫩嫩五指,“你扑到我身上,占了我便宜,还敢打我?”
“可你——”她瞪圆了眸,怎么说不出“可你咬我”这样话来。
四目相望,男人漫不经心地折了折窄袖,“看什么看,不你再咬回来?”
这话一出口,沈时葶那双瞪圆眸里添了两恼意,不知在恼自己还是恼他,活生生一副被气哭模样。
她忙捡起落地药箱,正匆匆欲踏下马车时,小姑娘蓦然回头,犹豫地攥了攥手心。
陆九霄心道,她莫不是真咬回来……
就见一张藕粉色绢帕递上前来,她往前伸了伸手。
男人一愣,皱了下眉头,“作甚?我不。”
沈时葶急得眉心揪起,心下一横,硬着头皮靠过去,两根葱葱玉指捏着男人下颔。
陆九霄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
这样近距离,他甚至能看清她面上小绒毛。
沈时葶力道重地用绢帕去擦他唇上和嘴角口脂,擦得他那块都泛起了红。
随后,姑娘抿着唇匆匆踏下马车。
一段小插曲过去,马车缓缓驶皇宫。
陆九霄倚在桌几上,兀自给自己添了盏茶,余光一瞥,便瞥见勾在衣裳上一只玫瑰金耳坠……
---------
天色渐晚,陆九霄从皇宫内院出来,便去了鸿胪寺。
贺凛与人一路商谈公事,走至院外头,就见一人打眼地倚在廊柱下,四目相望时,陆九霄朝他挑了挑眉梢。
那个模样,真真是欠极了。
贺凛朝身侧人道:“吴大人,今日便到这吧。”
方连连应是,识趣地先行下值。
贺凛走过去,那在官场游走三年气度,已然与从前大相径庭,眉宇间尽是深深清冷与沉稳。
“你来这作甚?”
陆九霄道:“路过,顺便来瞧瞧我状元郎。”
贺凛眼尾划过一丝自傲,“三年前。”
“哦,三年前状元郎,这官当得如何?”
“还成。”贺凛翘了翘嘴角,又问:“你见过大哥了?”
“方才在宫中匆匆打了个招呼,走吧,回府瞧瞧我小侄。”陆九霄拍了拍他肩,示意他跟上。
贺凛嘴角一抽,谁小侄,某些人记得自己是姓陆吗?
不过……
“你这嘴角怎么了?”
陆九霄脚步慢了半拍,佯装不解道:“什么怎么了?”
“你嘴角。”贺凛眯眼细看了下,“都磨红了。”
“嗯,磕着了吧。”
---------
酉时,翡苑闺房里。
沈时葶弯腰挪了挪椅,又翻了翻妆台上几只小匣,她苦恼地捻着仅剩一只耳坠,这是二哥哥给她呢。
正伤神时,就听“笃笃”两声,桃因在外头道:“姑娘,陆世回京,侯夫人在府上办了家宴,二公在庭园您呢。”
沈时葶背脊瞬间僵硬,家宴……
“吱呀”一声,沈时葶拉门,“桃因,我、我就不去了。”她支支吾吾道:“你替我谢侯夫人好意。”
桃因狐疑地看她一眼,用掌心贴住她前额,“姑娘,您脸怎红成这样,可是何处不适?”
正说着,贺凛负手走来,“怎么了?”
沈时葶连连摇头。
在贺凛凝视下,她到底是说不出谎来,憋了半响泄气道:“那走吧。”
此时侯府长廊下,陆九霄已换了身低调蓝白色水波纹长衣,贺禄鸣在他面前拍了拍男人结实肩颈,看那口型,约莫是说了几句赞赏话。
陆九霄抬眸时,便见贺凛身后,款款走来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