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 春杏自十岁之后就经常出入,而且她很细心,去过的地方也都大致记得。
这山为半土半石山, 有很多的大大小小的山洞。以前春杏避雨的时候,去过一个山洞,洞口较小,地面也比较平整, 在哪里也可度过这个冬季。
那日发现了黑七后,探寻他尚有气息, 还未来得急高兴, 就发现他右边胸膛的衣服上有一个被利器划破的大口子。破口的衣服, 露出了被血染红的纱布。
她与春菊合力才把高大的黑七从荆棘艰难的给扶了出来。
好在前几天一直下雪,山上都是积雪, 最后他们把黑七放到了一块垂帘上边。垂帘是春杏离开的时候在自家屋子中拆的。
天气寒冷, 还是多些遮寒的物什为好。
最后春杏和春菊在前边拉着垂帘,小弟在后边看着。
累得春菊快撑不住的时候, 才把黑七拖到了她所知道的那个山洞的洞口前。
山洞洞口不大, 勉强能进入一个成年男人, 春杏只能和春菊两人费劲的把黑七从洞口抬了进来, 让他靠坐在墙壁上。山洞不深,约莫一丈深, 但能待人的约莫也就只有半丈。
春杏快速的把洞口处秋季飘进来的枯叶堆到了一块, 点燃了火,再让春菊在山洞附近捡树枝烤干以备取暖用。再让小弟拿着煮饭用的锅去外边盛了些积雪, 然后用了几个石头把锅垫了起来烧。
而春杏为了避免地上有蜈蚣虫子,她先用树枝把地上的枯叶都堆到了一堆,把凸起的石头弄到了一边去, 弄出了一块比较平整的平底,再把平时铺在炕上的棉被铺子了地上,最后才把黑七放到了被褥上。
黑七受了伤,又不知道被冻了多久,他的脸色都是紫色的,她来不及先看他的伤口,只能把被子盖在他的身上。
洞口有冷风灌入,春杏直接挡在了他的前面。
火烧了好一会,洞中才有稍稍的暖意。
黑七不仅脸色是紫的,就是嘴唇都干裂得厉害,血丝都已经凝固了。
那边雪融化了,也烧热了。虽然还没开,但她也等不及了,忙用碗舀到了木盆中,再沾湿帕子,慢慢的沾到他干裂的嘴唇上。
沾湿后,再洗了帕子,用湿热的帕子擦洗他那冻得僵硬的脸和手。
很冰,若不是还有微弱的气息,春杏还以为他已经没了。
擦着擦着,向来坚强的春杏也红了眼眶,硬生生地忍住了眼泪才没让它掉落。
水烧开了,她忙舀了三碗,让春菊和小弟都喝些热水暖暖身子。
而她则一小勺一小勺的喂他。
黑七虽然昏迷,但求生的意志力却是很强烈,她喂他水,他也能自己喝下。
过了许久,洞中逐渐暖和起来,春杏才敢慢慢的解开他身上破了口子的衣服,露出了被血染红的纱布。
纱布缠了他整个胸膛,看着不是他自己缠,而是别人缠的。
黑七很重,她和春菊很难搬得动他。就算搬得动,为了不让伤口再裂开,也不能再移动他了,现在只能把他身上的纱布剪开。
春杏因知道要在山上生活一段时日,所以带上了好些日常生活用的东西。
除了锅碗外,就连剪子和刀都带上了。
他的伤口被处理过了,可却又裂开了,血都被冻得没有再流出来。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春杏不敢想象她若是再晚一个时辰,他还能不能扛得住。
用温水慢慢的清理了他的伤口,许是暖和了,血液渐渐的通了,有丝丝血丝缓缓的流出来,她忙用一块布盖在了他的伤口上。
只要他现在不要乱动,就不会有血涌出来。可现下也不是个办法,在这样的恶劣的环境下,再没有药的话,他会扛不了多久的。
她虽然知道止血化炎的草药长什么样,可现在大冬天她去哪里找?若她下了山去镇上买药回来,指不定就回不来了。
周家庄不能回,镇上也不能去,这附近冰天雪地的,就是有草药也被冻死了。唯一有药的地方应该就只有周衡的山洞了。
周衡经常会把打到了猎物弄到镇上的馆子中,还会弄一些草药到镇上的医馆,就是福叔先前的腿也是他治好的。
除了冒险去周衡的山洞寻药,别无他法了。
几日前听黑七说周衡会在那晚离开,可那日她被人打晕送回了周家庄,而黑七又被人所伤,显然不可能是他的同伴做的,那可能便是另一拨人了。
黑七说过周衡的媳妇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那会不会是周衡媳妇的家人寻来了?
可为什么还要留着黑七呢?
黑七身上的伤口显然不是他自己包扎的,难道是那些人给包扎的?黑七逃跑后,那些人会不会继续寻找?
春杏就盼着那人出来找黑七了,而不在山洞中。
春杏不知道,自早上黑七逃出来后,赵虎的人在山上寻了一圈。没有找到人,最后还是先决定去镇上把黑七逃脱的消息告诉其他人,好立即动手,在探子还未反应之前全部抓拿,免得黑七逃出来后走漏了风声,导致他们闻风而遁。
如今周衡的山洞暂时无人看着。
不想黑七死,春杏无计可施之下唯有去周衡的山洞来探一探了。让春菊和小弟在山洞看着黑七,她背着背篓就出去了。
若是能顺利找到药,她就多拾些柴火回来,明天后天就是下雪,也不用冒险出来捡。
春杏小心翼翼地靠近周衡的山洞,在外边的树干后观察了许久,没有听见狗叫声,也没有看到有人从山洞中出。
犹豫了好一会才捡了块头扔到篱笆内,除了“哐当”的一声外没有任何的回应,她才紧绷着身子走向山洞。
进了山洞中,春杏才发现这山洞非常的干净整洁。
她翻找了一下,还没发现草药的时候就先发现了米粮。
百般复杂的看着那米粮和少量的干肉,想要拿走的欲念越来越深。
她们只有山核桃里边的肉果腹,并没有米粮,他们能撑住,可是重伤的黑七怎么办?
踌躇许久,她提了一下那些米粮的重量,约莫还余有三四斤糙米和一点面粉,她换成市价是三十五文钱,而干肉……
她就放下了四十五文钱,拿走了米粮,还有一些干肉。
最后她找到了晒干的草药,但她只会分辨止血消炎和用来治风寒的草药。
庄子的人有跌伤或者见血的,都会用常见的草药来捣碎了敷在伤口上,而一到冬天有头疼发热的,没银子寻大夫,就找那几样草药来熬药喝,然后听天由命。
想了想,春杏把治风寒的药也放进了背篓中。最后她也取了一些盐。
拿了什么,她都留了银子,只为让自己心安一些。
才准备背起背篓离开,那背篓承受力许是到了极限,啪啦的几声,底部一破,里边的东西全都掉了出去。
春杏无法,只能借用周衡山洞中较小一些的背篓。
循着旧路回去,她也拾了好些柴火。
回来后,黑七也没有什么反应,就让春菊弄了一小把的米,放了砸开剥好的核桃肉放进去一起煮。
春杏捣了药敷在了黑七的伤口上,等粥煮好后,也喂了他好些,然后自己再喝。
每隔一小半会,她就探一下黑七的鼻息,或者把掌心放到他的胸口上感受他的心跳。
呼吸虽弱,却很均匀。感觉到他心跳的时候,她才稍稍的安心。
临近晚上的时候,风很大。寒风从洞口吹进来,连火都差点熄了。
他们姐弟几个人都冷得瑟瑟发抖。
春杏让小弟用热水洗了脸和手脚,然后进被窝和黑七一块躺着。
被子不怎么暖和,但是却比什么都没有的好。小弟身子暖和,和黑七在一个被窝,也能暖和暖和黑七。
而小弟隔开了黑七,她和春菊躺在另一边,她们两个就只占了一小半的位置。
毕竟垫在地上的被子本来就放在炕上的,炕向来都比较长,所以这垫被也是偏长了些的,勉强够他们几个人一起躺。
就算有被子垫着,但还是又冷又硬,可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好。
黑七和小弟盖棉被。姐妹二人盖着衣服,盖着已经烘干的披风。
因有风吹进来,春杏在外边砍了几根比较长且粗的树枝回来,用黑七的匕首把底部削尖,在洞口进来的两旁地上费了许多力气才挖了两个半个手肘深的小洞,接着把粗树枝插入。
从家里拆下的厚门帘子也就派上了用场。四个角用匕首戳了洞,再用撕下来的布条绑在粗树枝上。
虽然还有冷风吹进来,但已经小了很多,就是那火堆都没有摇晃得那么厉害了,且有了遮蔽,也多了几分的安全感。
春菊怕她大姐整宿都不得睡,就说她来看着火,让大姐先休息一会,下半夜大姐再起来。
春杏也不敢硬扛。怕自己熬坏了身子,春菊和小弟没有依靠,也没有人照顾黑爷,便也就同意了。
起身探了几次黑七的鼻息她才裹着披风,与春菊挤暖入睡。
睡了好一会,梦到了黑七向她挥手道别,吓得她蓦然惊醒。
“姐,怎么了?”春菊刚添了火想要回来和大姐挤暖,就看到大姐梦中惊醒,额头上也出了一层薄汗。
春杏没有回她,焦急地掀开了披风,猛的侧身过去,伸出手伸入被窝之中,略过小弟,正想摸索到黑七心口前的时候,她的手被一只终于有了一丝丝暖意的手给握住了。
春杏心底蓦然一颤,转头看向躺着的黑七,却发现他双眼紧闭,根本没有醒,只是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而已。
可尽管如此,春杏心里边的那个大石头也终于轻了些许。
下半夜春杏来守夜,看了黑七半宿后,目光落在冷得缩得发抖的春菊和小弟身上,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还没到最冷的时候都已经这样了,要是再冷一些,又该怎么办?
春杏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不敢冰天雪地带着春菊和小弟离开,是怕他们都扛不住。第二天小弟的身体发烫,开始发起了烧。
春杏用从周衡山洞里边找来的草药熬了药,给小弟喂了一碗,也喂了小半碗给黑七。
春杏让春菊在山洞里边照看他们,她背着背篓就出去了。
春杏去了周衡的山洞,还是像昨天那样在外边等了半晌,再用石头扔了两次,没有任何回应后她才慢慢进去。
以前,她即便再苦再难都没有做过贼。现在就算是在周衡的山洞中放了银子,可她明白得很——不问自取,视为偷。
春杏一边把周衡山洞中的棉被和两块带着绒毛的皮子塞入了背篓之中,一边抹着脸颊上的眼泪。
因自己最终还是破了自己的底线,心底堵得难受,眼泪抹了后又接着落下,一直不停歇。
等快到山洞的时候,她抹干了眼泪,缓了好一会,看似平静后才进山洞。
春杏终还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下了所有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