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心会害死猫,也会害死人,准确的说,好奇心可以害死所有具有它的生物。这是贸然接触未知的代价,哪怕是恶魔也不例外。连续召唤了三次,一次比一次放低召唤的要求,到最后甚至允诺了完全不控制恶魔。这样的情况是很可疑,很容易被人理解为诱饵。
但起司他们伪装的足够好,假威道没有从三次召唤中察觉到任何与灰袍有关的东西,而且更重的是,如果法师画下了没有控制部分的召唤法阵,那他自然也无法伤害法阵中的恶魔,在这种情况下恶魔投射出一部分是理应安全的。
所以其实好奇心不见得真的能害死人,真正能害死人的是明明自知在探索未知的部分,却还忍不住要用已有的知识向新发现里代入的想法。
假威道就犯了这个错误,以自己的经验认为这次恶魔召唤没什么不同,毕竟谁能有恶魔懂得恶魔召唤呢?可偏偏,这就是专门针对他设下的陷阱,要的就是这一眼的结果。
“把他拉出来。”罗素说的好像是在对付水里的鱼,一条已经咬钩的鱼。要通过一道目光将恶魔从另外的地方拉到面前,可比捞鱼难多了。
假威道没有说话,因为那会让他更多的部分被捕获。知道中计的恶魔只想快速抽身,可无论如何也收不回那道目光。他所能做的,只有用最浓烈的愤怒直视着罗素,眼中的红黄色火焰如同要跳出眼眶一般剧烈燃烧。
一些恶魔确实可以从眼睛里而不是口中喷出火焰,可惜假威道没有这样的能力。而恶魔的凝视也吓不到已经接受了身体改造的溺亡者,他的身心虽说不能以坚如钢铁来比喻,却也不会太差,寻常那些可以动摇人心智的把戏,对现在的罗素是行不通的。
魔力在法阵中流转,那些平面的图桉在法师的控制下变成了空中无形河流在地上的投影,像是夏日落在地上的树叶影子一般,反映出空中魔力运行的轨迹。这是起司从密仪学派学到的思路,将魔力与魔法阵脱离开来,后者仅作为标记,而法阵实际奏效的部分则脱离了平面的桎梏。
这种立体法阵有很多好处,其中最大的就是,它可以在运行中叠加。因为魔力并不依附于完整的图桉上,它们在空中无依处运行,那么此时只要再加入新的图桉,就能如拼图一般改变魔力的轨迹。
这正是起司和罗素所设计的一整个仪式陷阱的精妙所在,它的原理,就好像在不同光源下用不同物体的影子在墙上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图形,而这里的光源就是法阵,影子就是魔力,魔力运行的效果,就是那个最终呈现的图形。而那效果只会指向一个目标,火焰中的恶魔。
起初假威道感到的拉力并不强,他觉得自己只要再用一点力量就能摆脱对方魔法的影响。可随着他挣扎幅度的增加,那股拉扯感不减反增。
到了这一步,恶魔也不会手软,不管对付自己的是不是灰袍,他都不会任人鱼肉。于是恶魔心一横,反手就要通过挖掉自己的一只眼睛来破坏那道目光的源头。可令恶魔绝望的事情发生了,他发现,自己居然碰不到那只眼睛。倒不是说眼睛不存在了,而是身体的感官发生了错乱,好像在对着一面哈哈镜化妆,最后画出来的效果绝对不会与预期相同。
冷汗,从一个根本不该会流汗的恶魔身上浮现了出来。假威道现在真真切切的意识到,自己被魔法影响着。不是那个召唤魔法,可为什么?难道已经发动的魔法还能被更改吗?
这不符合魔法的基本原则,已经成型的法术会有自己的流程,这个流程很大程度上只能中止和加速,想要加以篡改是几乎不可能的。而且还是在不破坏原本法术的基础上,像拼装积木那样凭空增加了一个法术原本不具备的功能。这是怎么办到的?这是可以办到的吗?
恶魔在挣扎,法师在施法。那些被魔法阵倒影出来的魔力像是一层一层的枷锁一般困锁着火焰中的眼睛,又如渔网一般将他从另一个地方拉向此地。
先是鼻子,然后是嘴,火焰从恶魔的口中吐出,伴随着烟雾与咒骂,但它们都无法伤害到防护法阵中的罗素。溺亡者操作着自己附近的几个法阵,根据恶魔的反应做出调整。
这两个法师的行为从施法者的角度来看是很恶劣的。因为从来的仪式魔法,都是一道谜语,它的谜面是固定的,不会改变也不能改变。被仪式魔法影响的对象,只要能破解这道死板的谜题,就能脱身。
可现在,立体法阵带来的融合性让这个谜语的谜面和谜底都在不停变化,别说猜谜了,有的时候假威道甚至连谜语在哪里都看不到。但即便如此,魔法本身的难度依然不会下降,恶魔的挣扎虽然被驯服,但世界的常理依然在阻碍着法师们的阴谋。
起司的眼中闪烁着魔力,在他的视线中,火焰上有两个模湖的影子。其中一个属于假威道,那是从恶魔的一道目光中扩散出来,基于目光属于眼睛,眼睛属于眼眶,眼眶属于脑袋这种推演逻辑而产生的投影。
另外一个则是摄取魔法所构建出的虚拟阴影,它的形状还在变化,随着魔法阵的启动与关闭而扭动不止。现在灰袍要做的,就是将这两个影子重合,当它们完全重叠的那一刻,魔力就会反过来成为物质的锚点,将远在万里之外的对应物拉入其中。
这种摄取魔法很危险,因为你不能确定自己勾勒出的魔力边缘到底会对应什么物质实体,最后拉进来的东西可能会完全南辕北辙。而降低这种概率的方法,就是以复杂的对象作为目标,越复杂越好,复杂到世上独一无二,那就不会发生错误。
只是独一无二的魔力边缘,又怎么容易勾勒呢?凋刻师用年来计算的工作,都不见得能精细的还原出一个人在一刻中的样子,何况被作为参考的人时刻在变动着。
并且在调整的过程中,那些相互关联的法阵虽然带来了无限的可能,也带来了无限的麻烦,细微的调整会引发连锁的改变,这可能让所有努力都功亏一篑。就像在玩一个魔方,一面其它的部分都已经完成,唯独一个方格的颜色不同。为了调整它,整个魔法都要被重新打乱。现在起司手里的魔方,可不止六个面,要将它拼凑完全,其难度和所需要付出的经历,常人根本无从想象。
可即便如此,两个影子之间的差距,仍然在缩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