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死去的牧民骑手手持弯刀的厉喝中从其高速奔驰的幽灵马背上跳到一只攀附在通天彻地的巨大树木上的同样庞大的蠕虫身上,这是一件光是用语言来描述就足以让人觉得混乱的事情。这混乱来自将太多本不可能发生或结合的事物组合在一起,并将其以粗暴的逻辑贯联。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虽然不是谁都能遇到幽灵或者见到邪神般的蠕虫,但总会有这样的时候不是吗?
在某一刻突然停顿的思维,脑中原本被脉络支配的思考因此而中断,化为一个纯粹的问题,我为何在这里?这种微妙的不真实感是如此真实,又是如此无力,它让我们所经历的生活有时像梦一般不真切。记忆和痕迹明明在不久前才留下,注意到时已经过去了很久;只是乘着交通工具过了几个小时,眼前的景象和生活在其中的人事物就已经不再雷同。或许只有在故事里,所有事物的发展才会都有可以依傍的脉络存在吧,因为故事都是人编出来的,而人自己都没法主宰自己,又如何在自己创造的故事中加入自己都没法控制的意外呢?
在草原上的旅行应该是怎样的?这个问题放到几个月甚至几周之前起司都会有很清晰的想象,广袤无垠的天地,如云朵般随风飘动的孤独的旅人,偶尔会遇到的牧民和匪徒,就像部族中传唱的歌谣般豪迈广阔又带着几分旷达的苍凉。音乐真是神奇的东西,它明明不像语言和文字那样能传达明确的信息,确往往能包含超越语言文字的内容。不过,就和人所编造的故事一样,人所编造出的音乐即使再动听,那也是将一个个体所经历的体验分享给其他个体,充其量也只是一人的所思所想,这种所思所想固然会根据个体的区别有着不同的高度和广度,但既具有极高视野又能够留下作品又能够被人重视,又能够得到传播,又能够被他人解读消化理解吸收,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与之相比,有种音乐从不能被谱曲记录,却永远饱含着最深沉的道理,那就是自然之乐,只是这音乐不太好被人理解罢了。
从耳边呼啸而过的狂风,这或许才是这场旅行唯一会陪伴旅人们的音乐吧。当然,风声从来不纯粹,它包含了太多的来源,草叶的晃动,空气的摩擦,树枝的呻吟,地面的起伏,现在还要再加上死者的嘶吼,当着一切的一切全都融合进来的时候,风才是风。只是这风,现在还吹不到灰袍的耳边,那是因为他竖起的兜帽受到魔法的保护,即使看起来随时都可能被掀开,可就是顽强的将起司的后脑和耳朵包裹起来,让他能够有一个安静的思考环境,让他与这个世界隔离开来,用他自己的智慧去思考。这听起来有些,闭塞,好像拒绝了自然之风的建议转而埋头以自身有限的头脑来揣测是件很愚蠢且傲慢的事情。可这也是必要的,在听风之前要是连自己的心绪和思维都理清不了的话,又怎么能听得清这风里的种种呢?
呼,吸。当你不知所措的时候,专注于呼吸。当你处于极端的情绪中不受自己左右的时候,专注于呼吸。当你专注于呼吸的时候,忘了还在呼吸。很多人以为冥想是件只属于施法者的神秘的仪式,他们猜想施法者是通过种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进入冥想状态,以获得那不同于常人的能力。实际上,冥想的方法简单的很,只有一个要点,呼吸。所以对于成熟的施法者来说,冥想不在于静室之中,不在于特定的仪式和动作之内,只要有机会调整呼吸,他们随时随地都可以进入冥想或者半冥想的状态。关键在于,冥想之后。
冥想固然能够提升思维的能力,可它同时伴随着平常不会出现的危险,当一个人自以为掌握了冥想的方法并尝试进入冥想时,他是在自杀。冥想是钥匙,用来打开奥秘的大门,可奥秘之门后的东西是那么广阔和怪诞,只是误打误撞打开大门的人顷刻间就会被其吞没,然后沉浸其中,迷乱,自以为是,许多邪巫就是这么出现的,他们曾经那么普遍,以至于催生出了猎巫人这样的团体。要如何在冥想中保持自我,只取得自己所需要的,不坠入迷乱且无法自知之中,这样的技巧就是真正有传承的巫师比误打误撞的野巫师更加高明的地方。
这样的方法很多,不过最主要的是两种,其一就是如草原上的萨满一样,内心秉持着纯粹的信仰,信仰所包含的种种信条都可以帮助冥想者抵抗奥秘之门后的混乱。其二,则是像灰袍们一样,以理性作为思维的基石和屏障,以此达到相同的结果。然而不论是这两种中的哪一种,它们在靠近巨型蠕虫这样的存在时都会产生问题,这只蠕虫本身所散发和带有的能量足以让冥想的目的地产生偏差,有能力将那些在自己周围思索的人悄然引入另一个复杂混乱的领域当中,并逐渐让他们成为自己的信徒或饵食。
起司清楚这件事,他就是要这么做。只不过他的目的并非在此刻信仰这只蠕虫,他的目的是通过这种方式以求找到打败对方的办法。这听起来有些矛盾不是吗?一个需要他人崇拜的存在,怎么会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自己的信徒?但弱点就是弱点,只要它存在,它就会在那里,即使没人提及,无人理会,任何有眼睛的人也都能看到房间中的大象。起司相信,他的眼睛可以发挥应有的作用。
“我接下来会有些木讷,你们带着我的身体继续往上爬,爬到你认为是这条虫子脖子的地方。要是我的计划失败,弗拉克拉格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在三人全都接着灰袍的魔法突破了巨虫的屏障落到堪比城堡回廊的身体上后,法师对同伴们留下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