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秦悦觉得自己运气不错。若说要领悟掠影,分为琴身、琴意、琴心三境,她现在显然已经参破了第二境,琴意。拨弦之时,一呼一吸之间便可历经春夏秋冬,览遍风花雪月。
“掠影,果真领略了诸多情景,万千影像。”秦悦心满意足。
所谓褔兮祸之所伏,她尚在为领悟琴意而欢欣,面前就落下了一个人影。
此人一身浓重的血腥气,双眸阴狠凄厉,秦悦当即抱起掠影琴,吓得后退两步:“血月……你不是被天劫劈死了吗?”
血月向前飘了两步,阴嗖嗖地说道:“我不是被天劫劈死的,我是被你……杀死的!”
秦悦看着她飘到自己面前,形同鬼魅,顿时煞白了脸色:“你你你别过来,生死循环,自有命数,你若果真陨落了,自去寻超脱之道,来寻我作甚。”
血月抚着自己的面庞:“我为你所杀,血海深仇,焉能忘怀?”
“你莫非是来找我报仇的?”秦悦看着血月惨白的肤色,“我当日取你性命,为自保之举。我若慢一步,便是你案上鱼肉。若重来一次,我也断然会如此抉择。”
“自保之举?呵,你那日可不是这么说的。”
秦悦蹙着眉,又往后退了一步。
“那时你说,我身为邪道,食煞气,屠无辜,忘仁义,失良德。而你,要行匡扶正义之举,秉替天行道之心。”血月一字一句地重复秦悦当年的话,“真真是大义凛然,令我敬服得很。”
秦悦捂住耳朵:“你管我是为求自保还是替天行道。你人都死了,还理会那么多作甚。”
血月桀桀而笑:“我已然身殒是不假,可我死后若能乱你道心,阻你修行,岂非一大乐事?”
秦悦明明捂紧了耳朵,可血月的话还是一字不落地窜进了她的脑海,句句都被清晰地听见。
“你自诩正道,为了一己私欲灭杀我,就不会良心不安吗?”血月贴近她,音色诡异:“我要成为你的心魔。”
秦悦的神色变了几变,最终佯装镇定:“已故之人,鬼祟之事,岂能扰我心志。”
血月睁着一双眼睛,轻佻地应了一句:“哦?”
秦悦觉得她的眼里淌着血迹,连忙避开了她的视线。沉吟一瞬,放平了掠影琴。神色如常地开口:“我信因果,也信缘劫。适才恰好领悟了琴意一境,我试奏琴一曲。若你我因果未了,劫数犹存,则琴弦皆断,琴身俱毁。若你我已无恩怨,则从此互不相欠,你入轮回,我寻仙道。”
她说的这段话用了一个玄通,叫做“问天”。以掠影琴弦为条件,向上天询问她和血月之间的命数关联。若血月果真寻仇而来,上天必断琴弦示意。若面前的邪修不过是心魔虚影,秦悦便可识破真伪,摆脱心魔。
问天之术,鲜少有人使用,因为此法需用心爱之物下赌注。常人都认为,为了确定一事真假,赌上自己心爱之物,未免太不值了。
而秦悦这么做,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她觉得血月已然灰飞烟灭,断不可能留段残魂来寻她雪恨。二是因为她害怕击杀血月之事会成为她的心魔,所以借问天之术洗涤道心。她认为眼前的血月多半就是心魔幻化出的虚影,所以敢祭出掠影琴一试真假。
琴声庄重不失灵动,缓缓地从秦悦的指间流淌而出。她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见百花齐放的情景,生机勃勃,万紫千红。而后曲调一变,花叶纷纷凋零,西风卷过,处处萧瑟肃杀,草木含悲。
再然后,白雪飘飘,掩盖了开败的残枝。许久之后,经冬复历春,又是一片姹紫嫣红。
秦悦弹奏得很尽兴。花开花落,人间常事。此万物轮回之道也。于人而言,便是死生循环,殒者非殒,而入新生。
一曲终了,琴弦未断。秦悦浅笑安然:“我的道心,一直没有确定的道念。此番心魔,劳你为我塑轮回之念,成向道之心。”
血月沉默。
秦悦扬手,一红一绿两道灵力打上血月。
“我取你性命,并非误你,而是助你。助你摆脱此生杀孽,重入轮回,来世再得良知,试走正道。”秦悦念过“轮回”二字,似有彻悟之感涌上心头,“我今时此举,不愧天地,不怍苍生,不负道心,不误善行。致你殒命,我墨宁不悔;你幻心魔,我墨宁不惧。”
血月被两道灵力击中,立马烟消云散。
秦悦眨了一下眼睛,却看见张佑立在眼前。
仔细辨认了一下周围的摆设,此处应是她在木摇宗里的洞府。
张佑见她突然睁眼,犹不敢相信:“前辈当真醒了?”
秦悦“嗯”了一声:“你缘何在此?”
张佑答道:“席昭师侄让我来看顾。”
秦悦也没多问,翻身下榻,打算出去走走。张佑劝道:“现下正是深夜,前辈何不等天明了再出去?”
秦悦刚走到门口,闻言停住脚步:“也好。”正欲转身,就见周浩然并着席昭迎面走来。
席昭去执事殿看了承影的本命玉牌,尚算完好无损。顺道就去请了周浩然,说了今夜奇异之事。周浩然觉得承影失踪一事疑点颇多,自然不放心秦悦,便一同跟过来看看。
秦悦见只有席昭一人,觉得奇怪:“承影呢?”这两人向来形影不离,不知今日为何只见到了一个。
席昭的脸色不太好看:“承影不见了。已有两个时辰没见到踪影了。”
秦悦觉得事态不对,忙问:“怎么回事?”
“我怀疑,是被人设计了。”席昭敛眉,“好在本命玉牌无恙,我们再找找便是。”
秦悦点头。想了想,又问:“我可是被一个容貌清妍的女修送回来的?”
“正是。”回答她的人是周浩然。
秦悦微微一笑:“她现在在哪儿?我去见一见她。”她就知道李雁君会明白自己的心意,送她回木摇宗。
“人早就走了。你已经昏睡两年了,还指望人家在此长住不成?”周浩然接道。
秦悦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罢了,没想到两年光阴已逝。古有“一梦三生”之说,果然不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