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薛晴的马车赶到了乌镇歇脚,这里虽是个小镇,因靠着官道,来来往往不少人。镇上客栈不少,但是人更多,连续问了四五家都是客满,几家小客栈倒是有空房,但环境脏乱差,薛晴就不信自己揣着钱还花不出去了。总算是在小镇边找到一家大客栈,虽然名字不是龙门客栈也不是悦来客栈,价格也不太合理,薛晴还是决定住下,有钱不花王八蛋,干嘛要亏待自己。
这家客栈里的人依然不少,好在也因它价格高,住在这里的人不似小客栈里的杂乱,虽有几桌正在饮酒,也没有小客栈里那种酒气冲天的味儿。没闻到酒气,薛晴却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甜甜的,像花蕾刚结出的果实。
“姑娘,能借下路么。”薛晴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薛晴知道自己挡了别人的路,急忙往旁边挪了两步,那男人从她身边走过,感谢地朝她笑了一下,又转而对打算盘的掌柜说:“掌柜的,来间上房。”
薛晴一直看着这个男人,当然不是这男人长得有多帅,他的长相虽不猥琐,但也实在谈不上帅字,虽举止礼貌为他加分不少,也只能称他文质彬彬。薛晴看着他是因为刚才嗅到的甜气就是从这个男人身上发出来的,因是白天刚闻过的,薛晴不会弄错,是合欢散的气味。
“店家,听说这镇上出了采花贼,是不是真的?”柜台附近一桌江湖人士正在喝酒,其中一个少妇年纪的女人突然抬头问掌柜。
“是,已经祸害了好几个黄花闺女了,有女眷的都请多留个心。”掌柜的答道。
“哈哈哈,二娘你莫不是怕那采花贼采到你头上去?”跟那女人同桌的一个黝黑高大的壮汉喝着酒笑道。
“呸,铜锤子,放你娘的屁,那贼敢惹老娘,老娘扒了他一层皮!”女人泼辣地骂道。
深知女人的脾性,壮汉也不怒,依然吃着酒与她调笑。
见他们不当一回事儿,掌柜的又闷头提醒:“知道女侠好汉们武功高强,还是多小心些,那贼也不简单,没一次失手,还打伤了好几位侠士。”
采花贼……合欢散……薛晴又暗自瞟了一眼自己前面的男人,此人嫌疑很大。流萤也发现了他的不寻常,目光和薛晴对视,两人均会意地靠近彼此小声说话。
“你看他武功如何?你打得过么?”薛晴假装和流萤亲密,小声问他。
“内力很平常,抓他也许不易,赢他不难。”流萤答。
那就没什么可怕了,薛晴很不愿离开这间仅剩的大客栈,既然采花贼不是流萤的对手,就不用再顾虑什么。
“给我们一间上房。”薛晴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说。
听到只要一间上房,流萤有些诧异,他和薛晴虽是师侄,关系亲密,可也没有同住一屋的道理,随后才想起薛晴内力全无,只怕她一个人会遭采花贼毒手,这才什么也没说。
“好嘞!两位客官请跟我来。”店小二甩了一下白色的大抹布,在木头楼梯旁弯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薛晴正要上楼,听见又一个女人对掌柜的说话。
“掌柜的,给我一间中房。”女人的声音娇柔悦耳,薛晴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女人的相貌远没有她的声音那么让人着迷,只能算是清秀,却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身材瘦弱,整个人看起来楚楚可怜,惹人怜爱。女人颈间带着一块罕见的黑玉,上面雕着一只雕工细致的展翅猎鹰,正是这块不寻常的玉让薛晴再不能移开目光。从前,在靠近漠荒的名叫中明的地方,有一个声名远播的武林世家名为南宫,猎鹰是南宫家的象征,由南宫家坐镇中明让冥域的爪牙一直无法伸展,南宫家是正派武林钦佩的对象。但在十几年前,南宫家从中明消失了,那时的冥域之主还不是阎溟,前任域主带领的冥域的人突然杀入南宫家,南宫家上下百口惨遭毒手,其他正派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满地血尸,一片废墟,但在清点尸体之后却发现少了一具尸体,南宫家的小女儿南宫洛洛不见了,搜寻数年仍没有她的消息,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薛晴知道她绝对没死,她还活着,因为那本小说的女主就是南宫洛洛!她的信物就是雕着猎鹰的墨玉!
薛晴倒抽一口冷气,在她看来南宫洛洛远比采花贼更可怕,采花贼只要贞操,南宫洛洛要的可是命啊!
“师叔?”
听到流萤的声音,薛晴才回过神,流萤和店小二正站在楼梯的半高处等着她呢。流萤不认得南宫家的祖传墨玉,除了江湖上还活着的几个老油条,这些后起之秀大概连南宫家的名号都来不及听闻,以薛晴的年纪也不该知道,那,还是假装不知道好了。
薛晴快走两步追上去,跟着店小二去了自己订下的房间,橡木门上糊着浆纸窗,宽敞的房间里放着一张雕花围帘的大床,应该是特意安排给夫妻的房间,流萤和薛晴之间虽是师叔侄称呼,年轻男女既同房而住,也难怪店小二不纯洁地自作主张了。
房里放几张床薛晴倒无所谓,这一晚又是采花贼又是南宫洛洛的,她没指望睡上安稳觉,随后她发现自己还是太乐观了点,就在她满意地让流萤给店小二小费的时候,住在她隔壁的邻居恰巧从房里出来,礼貌性地对她微笑着点了一下头。薛晴回以尴尬的笑容,她的邻居衣着体面,相貌平凡,温文有礼,带有微弱的奇异甜气,她的邻居居然是采花贼……好吧,今晚她不打算睡觉了。
等店小二喜滋滋地拿着赏钱走了,薛晴在纸糊的门窗上捅了个食指大小的洞,一般偷窥都捅别人家的房门,像她这样捅自己门的还是少的吧,果然是穿越女不走寻常路。
“师叔,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有我守着,不必担忧。”转眼间,流萤已经帮薛晴铺好了床。薛晴一屁股坐到床上,床铺得不错,软硬适中,和灵禹派服侍薛晴的女弟子技术水平一样高,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求包养会暖床,流萤好样的,你有这资本。
“我不睡,我要看隔壁那个能闹出什么花样来。”薛晴说,要单是区区一个采花贼,她当然放心让流萤守着,自己呼呼大睡去,棘手的不是菊花贼,而是南宫洛洛,小说中确实有一段剧情是南宫洛洛遭遇采花贼被阎溟英雄救美的戏码,可地点绝不在这个什么乌镇,时间也不是这个时间,而且采花贼事件只是南宫洛洛和阎溟感情升华的对手戏,没有薛晴的戏份,以上都是薛晴安慰自己不用换客栈的理由,最后一个理由是钱都花了不能白花,薛晴决定依旧住在这里不换了!
“师叔,你从刚才开始就神色古怪,怎么了?”流萤关切地问,他不觉得自己的师叔会被区区采花贼吓住,一定有其他他没留意到的事。
“我?神色古怪?”薛晴连忙用手在脸上揉了一遍,难不成自己不经意间在流萤铺床的时候发出了怪笑?
“师叔,自你走火入魔后醒来就变得……不一样。”
一个二十一世纪脱团入党的三好女青年怎么可能和古言小说中的阴狠女配相同,纵使她阅遍港台武侠剧,纵使她熟读古言高h文,她还是她,会在考试前拜遍周围寺庙的薛晴,不是女侠。她没打算跟流萤解释,首先古人未必明白什么叫期末考试,其次,这里又不是灵异小说,身体是货真价实的薛晴,只要她一口咬定,谁敢说她是恶灵附体不成?干嘛还要费劲把水搅得更混呢。
“再固执的人也总有改变的时候,从小到大,你也总有改变的时候吧。”薛晴语重心长地对流萤说。
流萤垂下眼眸,声音轻飘飘的:“我,从未变过。”
薛晴略微张了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流萤的设定是机械地听从薛晴的一切吩咐,他的形象是多么鲜明又多单薄啊,提到流萤,薛晴马上可以用“唯晴是从”四个字总结他的一生,更多的就想不出来了,他只是个戏份多了一丁点的路人而已,连配角都称不上。
这样想着,薛晴又觉得流萤不真实起来,他只是作者几笔勾勒出来的,好似没血也没肉,如果没了薛晴,他连最后的存在感也没有了,薛晴真想走过去猛拍一下他的肩膀,对他说,嘿,哥们,别这样,活泼点嘛。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薛晴对流萤做了个嘘的动作,蹑手蹑脚地移动到门后,眼睛贴在捅好的小洞上,透过小洞只有一小块视线,视线中一个男人的手抱着个女人,从衣服看站着的男人是隔壁的采花贼,薛晴调整角度看那不幸女人的脸,是个面容恬静的年轻女子,老天爷啊,南宫洛洛你肿么阴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