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桃,既入得圣贤书,比如“桃之夭夭,烁烁其华”;比如“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亦可出得凡俗之口,比如桃花运,比如桃符。
王母娘娘的蟠桃园种的便是桃子,寻常人家房前屋后种的,亦多有桃子。
便是山上野生的,也有不少。
试问,有几样如此大俗大雅仙凡共享老少皆宜的东西呢?小时候听院子里爷爷讲,有些地方种桃的时候一定要同时种梨。
因为,桃,同音逃;梨,方音来,这样才算平衡。
既能让灾祸逃掉,又能让福禄滚滚来,呵。
“小可人,不出去走走吗?”
玉立站在我身后,好像有些好奇,或者怀疑。
我回头,皱眉。
说不上来的味道。
他竟然和玉壶冰一样,叫我小可人,怎么听得我怪怪的。
唉,只能感慨,家母太有才了。
看那个女人一脸好奇的样子站在檐下看着我,我,更别扭。
“小可人,这会儿地上冷了,女孩子脚不能冻着。”
来了,我怕啥来啥。
女人拿着双好看的粉色HelloKitty拖鞋,站在我旁边,蹩脚的普通话不说,
“小可人”三个字咬的还蛮准。
不过,她的话还蛮中听。
我愣了一下,脚不听使唤的,放进了拖鞋。
我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什么,对于一个陌生人,我竟然没有排斥的意思。
也许,这一切都源于淳朴自然的桃子。
“叫她陶婶吧。”
玉立对我的反应,似乎,也说不上来什么。
反正,有点儿生疏。
不过我,不想计较了。
现在这个时候,我计较不起来啊。
人站在这里,心被飘渺的暮霭吹走了,灵魂,自由自在的飞翔,管人家说什么做什么呢。
我也就笑笑,点头,乖巧地道:
“谢谢陶婶。”
“饭好了,吃完饭再玩吧。我们小县城,大家都睡得早。”
陶婶笑起来还蛮随性的,离我一点儿距离,又想靠近,很小心的看着我一举一动。
呵,很好奇吗?也许是吧。
钱钟书老师曾说,“婚姻就像是围城,在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
其实,像围城的又岂止是婚姻?
照布莱恩的话说,国内的人相出国,出国几年后想回来。
许许多多的事,只能照着既定的秩序发生着,随意,随性些最好。
小城和暮鼓,竟然对我有这么大的影响,还真是奇怪。
不过,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努力,自己能做到的;接受,我们无法把握的;快乐,我们还能呼吸自有的空气,不好么?
上天真的很慈悲,造下如此幽静的比一个镇子还要小的老城,却偏生有着诗情画境中才有的美丽。
晚饭很丰盛,丰盛的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动筷子。
四个野菜,我不认识;四个新鲜的蔬菜:
土豆丝,韭菜炒土鸡蛋,虎皮尖椒,青菜豆腐;二个肉菜:一个野兔,一个蒸土鸭;一个汤:香菇冬瓜粉丝汤;四样主食:米饭、绿豆粥、煎饼、米粉。
看啊,绿菜碧绿鲜嫩,鸡蛋金光灿烂,辣椒鲜香爽辣……
哎呀呀,不说了,口水,一尺二寸半长,我拿起筷子开吃。
如此美味,不吃是傻子。
玉立和陶叔不停的说话,二个人还算自觉,坐的离我稍远,一人一根烟,喝着酒,侃大山。
从未,吃的如此舒服过。
胃里,也和眼睛一样,受到了纯净的洗涤,舒服的闭上眼......犯困。
陶婶大概奉行小城人的习惯,不时给我添饭添粥夹菜,然后自己蹲到门口去吃。
我喝着茶,才认真打量起来……
客厅,也以中式为主。
既然是中式,便不再有餐厅之说。
厅里,一侧摆着大大的电视,上面搭着精美的绣花布罩。
我们坐的是大八仙桌,四条长凳摆在角落,现在坐的,是四把太师椅。
旁边还有二个高几,估计是和太师椅配套的。
清一色梨花木,和玉壶冰家的东西有一比。
我茶足饭饱,下了大桌。
陶叔赶紧将椅子给我搬到高几跟前,陶婶端了杯牛奶给我放着。
我,汗!
这些习惯,还有我脚上的拖鞋,不用说,一定是舒服交代的。
当然,也可能是殷亦桀交代的。
我,还以为脱离了那一方天地。
捧着这杯温牛奶,我,原来还在他们手心。
我是该闭塞视听,还是细细的领略这幸福?
想都不用想,那二只大箱子,陶婶肯定收拾完了。
等我牛奶喝完。
她果然催着我去洗澡。
太阳能热水器,热水足足。
她给我调好热水,洗漱用品和家里一样,连衣服,都给我摆好。
泡在浴白里,我,闭上眼睛,不知道该睡,还是该醒。
不知道该,继续不去想;还是清醒一下,理理头绪,想出点儿为什么?
“为什么”?
浴室装修也很精致,淡淡的柠檬香表明,这里,装修完不久。
这一间属于我的卧室,和卫生间,很宽敞,也很,以粉色公主系为主,很卡哇伊。
我喜欢啊,没理由不喜欢的,是吗?
可是,隐隐的,却无法彻底的笑出来。
我,只能微微皱眉,淡淡的笑,犹如从浮云寺出来的信徒,带着一种得以救赎的感觉,去领略。
我,终究不是云,又如何,浮游?
换上浅绿色睡衣,突然发现,这睡衣居然自带有胸垫。
我,要笑死了。
好丢人啊!
舒服咋回事嘛,连这个也考虑到。
厅里有人是没错,他也犯不着如此细心的吧?
呃,我到卧室,打开大大的柜子,一排排的衣服,内衣在小榜子里。
打开看看,果然,都大了一号。
而且,有肉色的有印花光面的有……底下柜子里,放了一大包卫生巾。
再看床上,挂着方顶大帐,床头二只,大熊。
我扑到床上,埋在枕头间,闷笑。
电风扇哗哒哗哒慢悠悠的转着,特有,农村小媳妇儿的感觉。
呵,我,不太觉得这里像公主的行宫,光凭脚上留着的泥土芬芳,以及陶婶和煦的笑容,我怎么都觉得,小相公出门打渔去了,小媳妇儿在家等候。
呃,小相公……汗!
谁说,我,真的能无心?我的无心,不过是我连一点儿卑微的理想都不敢拥有而已。
望着窗外枝头青涩硕果累累,我,又何尝不希望,我也能,得到累累的硕果。
不过,我也明白了,成熟,需要一个过程。
现在是桃的季节,枣,还需要些时候。
呃,我,快要成印象派意象派了。
这能扯得上吗?殷亦桀不至于将他的意思藏得如此隐晦吧?也许不会。
毕竟,这个领悟,有点儿太过自然派。
不过,我还是抱有一线希望,我希望,能守候到瓜熟蒂落,枣子红透。
哈,当枣成熟的时候,是不是,我能让我的理想复苏?
夜凉如水,月西斜,桃影婆娑,百合香碎……
也许,明儿该在窗下植几株竹,竹影横斜水清浅,那,又将是另一个梦。
或者,我可以披衣起来,到院外河边去,那里,确实有一带明净的溪水。
水摇月光碎,梦不归……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诗与歌,都是茶余饭后寄情的奢侈品。
我现在大概也沦落至斯,而不能怪罪这里实在风景如画吧?
夜,寂静;风,摇动柿子枝头;莺,低回吟唱连绵不绝……
这,已经是第四天了。
布莱恩打来电话,我,无法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强烈反抗的想法,所以只能遗憾。
不过望着明月不圆,我,竟然没有一种负罪感,真是奇怪。
难道,我这人原本就如此无情?还是,我太过享受这里的他给的,一切安宁美丽?
不知道,也不想想太多。
布莱恩远比我想象的强大。
听了我的话,竟然反过来安慰我。
还说,一定要找出来我在什么地方,然后也来看看我所说的仙境之地。
呵,交友如此,我,有幸。
盖上薄薄的蚕丝被,我,安然入梦。
我,实在是个太……太自私的人,这个时候竟然能睡的着?可是,我不睡又能如何?跳起来想尽一切办法回去见见布莱恩吗?有必要么,真是。
佛曰,随缘。
翻翻《大乘缘生论》,绝对可以为自己的懒惰找到充分的理由。
阿弥陀佛,善哉……
呵,不知道浮云寺供的是哪尊佛,竟然没能保佑我安睡一觉到天明。
也可能是这几天睡的太美了,当然,也可能是……
我已经在心里挪腾出一个位置,随时恭候……
九点多睡下的,朦胧间,听见狗叫的时候,我,看看墙上的钟,十二点半。
外面好像有车子停下来,停的位置,离我很近,应该是院子里。
玉立回来了?
他好像下午走的,说要买些日用品回来。
他说,毕竟,我们都是生活中大城市的“文明人”,对于这小城的有些东西已经很不习惯。
比如,这里的卫生纸质量很一般;
又或者,这里没有上好的牛奶。
嘈杂的脚步声,陶叔陶婶说话声,狗对于熟人的那种呜咽……
我的眼,很亮,很快就适应了微弱的光线。
悄悄爬起来,拉开窗帘……
院子里,停了二辆车子,二个黑乎乎的影子,冷金属反射出淡淡的光芒。
梨树随风肆舞,高兴的像是我们家的孩子,在大人回家后获得了一兜的糖果,自然,值得高兴一番。
我竟然也有些兴奋起来,打个张口,揉揉眼角,扣掉眼屎,我坐回到床上,电蚊香淡淡的香味,不敌百合香。
而我,也敌不过好奇心,虽然不曾出去;因为外面的人,明显不像吵醒我。
一屋子的人就我一个“睡着”,他们也尽量压低声音,是不是,表明我不该醒来呢?
也许是,我不该醒来,或者,我没有醒来的权利?呵……
好好不搞笑啊,我自娱自乐的本领现在该有八段了吧?恩,也许可以找机会找棋协评定一下,另外再确认一下是专业的还是业余的。
对了,棋协……
汗,我将玉壶冰的国际象棋早丢光了,小城娱乐项目匮乏,他可别过几天来找我对弈,我……
切!玉壶冰有什么要紧。
我不行,我家还有人,二打一,围殴,又不是第一次。
呵……
是啊,我已经听到殷亦桀的声音了。
就算,他极少开口;
就算,他开口只有二个音符“可以”;
就算,他声音很低;我还是可以清楚的捕捉到了。
唉,我忽然觉得,大学我也许可以报太空系,将来专攻捕捉外太空智慧生物向人类发出的种种微弱信号。
客厅好多人在说话,那个喜欢自称我哥的人也在。
隔壁卧室,隐隐有些动静,一定是……殷亦桀回来了!
呃……
我的卧室,朝南;殷亦桀的卧室,面水;中间隔了二个卫生间、一个更衣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