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到自己的府中,完颜玉都还有些迷糊。虽然自己升为武卫军副统帅,可血狼竟然被硬生生的剥夺了去。
在汪古部边关的时候,完颜玉都与舅舅挞黎,为了对付蒙古靼子,一手创建了血狼。血狼和普通的斥候军并不一样,斥候是战事发生时,侦察探听敌方动静用的。而血狼,不但是要探听消息,还要在非战时候搜集敌方的各种情报,必要的时候还要搞一些暗杀。
当高高在上的那位得知血狼的消息后,指示完颜玉都在中都组建血狼,还让禁军右都统散答奇帮忙,甄别筛选了许多人才。那一刻,完颜玉都与舅舅极为高兴。能在中都组建血狼,暗地里探查百官,几乎预示着他被老皇帝绝对信任了。
令完颜玉都奇怪的是,两年来,老皇帝从来没有下过任何有关血狼的指示,他似乎已经忘记曾经下过组建中都血狼的命令。哪怕完颜玉都将耶怀提拔为血狼的头领,老皇帝也没说过什么。
每当想起这些,完颜玉都都暗自惊喜,血狼给他带来很多便利,他乐得不向沉迷于佛法中的老皇帝汇报。有了血狼,除了左相和右相之外,朝中大臣武将,没有一个不对完颜玉都既惊又惧的,完颜玉都也借重从血狼得来的消息,收拾过一两位大臣,这也是众多人不得不支持完颜玉都的一个重要原因。
直到今天,老皇帝要收回血狼时,完颜玉都才有些醒悟——自己好像是当了恶人,因血狼而背负起了骂名。
血狼的事是一件,另一件事也让完颜玉都百思不解。完颜玉生究竟给那些朝臣看了什么,他们为何战战兢兢,如遭蛇噬一般?
完颜玉都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难得一见地沉思起来,干起了挞黎最常干的活。
“玉都,怎么回事?很难见你如此!”挞黎走进屋子,“今天上朝,发生了什么事?”
完颜玉都晃了晃脑袋,将朝堂上的事说了一遍。挞黎不禁面色一变,他显然掂出了这件事的份量,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玉都,恐怕要变天了!”
“变天?”完颜玉都不明白挞黎的意思,还下意识地向门外看了看。门外阳光明媚,天气很好。
“玉都,咱们马上去右相府!”
“右相府?完颜京不知道回没回来呢!”
“就算没回来,也要让他的家人把他叫回来。另外,还要通知完颜沙虎,他手中的力量非同小可,万一逼到了最后一步,必须有他的配合才行!”挞黎神色焦急,忧虑之色溢于言表!
“舅舅,至于到那一步吗?”完颜玉都有些不太相信。
“到底至不至于,还要见了右相大人才行!”
完颜玉都还有些犹豫,一个家人匆匆忙忙进来,“二殿下,府外有两个人求见,一个说是姓薛!另一个说是姓郎”
“姓薛?姓郎?血狼的人,快请进来!”挞黎急忙说道,平时,没有挞黎、完颜玉都召见,除了耶怀以外,能主动登门的血狼,并没有几个。
半盏茶后,两个精练的汉子进到屋里,扑通一下子跪倒在地,“二殿下,挞黎大人,咱们的人都被扣起来了!”
挞黎一看,两个人都认识,虽然不太熟悉,但绝对是血狼的人。他忙道,“快起来,详细说说怎么回事?”
左边三十多岁的汉子道,“就在上午,我奉命出去办事,在返回富义坊据点的时候,就看到一队禁军突然包围了咱们的据点,把里面的人都抓了起来,一个将军模样的人正拿着名单,挨个审查。我装作从门口处经过,看得清清楚楚。”
“什么样的人?”
“我听见有人叫他散答大人!”
“禁军右都统散答奇!”完颜玉都惊道。他看了舅舅一眼,发现舅舅眼里全是骇然之色。
另一名二十多岁的汉子回道,“南春台坊那边的据点也是这种情况,耶怀大人当时在据点,还与禁军打了起来。”
挞黎又是一惊,“打起来了?耶怀怎么样?”
汉子哭诉道,“耶怀大人杀了几个人,跑了出去,却在附近的巷子里被堵住,已经……已经被杀死了!我亲眼看见那些禁军抬着耶怀大人的尸体,又回了据点中!”
“啊?他们这么快就下手了?”完颜玉都睁大了眼睛,一副不相信的神色。
挞黎脸上一片阴霾,喃喃道,“不动则已,一动则雷霆万钧,不错,这是你父皇的一惯风格!”
“我管他妈的什么风格!”完颜玉都突然暴怒起来,血狼里的不少人,是他亲自挑选的,即便是把血狼交出去,变成什么狗屁狼卫军,他还想着能继续从血狼得到消息。现在来看,根本不可能了,这边散答奇拿着名单核对筛查,那边直接打了起来,分明是要对血狼全面清洗了!
“我要进宫,找那个老家伙去,把血狼变成狼卫军也就罢了,为何如此对待我的人!”完颜玉都咆哮着,就要往屋外走。
“站住!”挞黎暴喝道,“你以为你父皇现在还会见你吗?随便一个借口就能把你打发了,你若闹得不像话,他会直接把你抓起来。到时候,我们连翻盘的机会也没有!”
完颜玉都紧绷着嘴唇,就在门口处闷头坐下。
挞黎瞅了地上的二人一眼,“这个时候你们还能前来报告,足以说明你们的忠心。两个据点在外执行任务的兄弟还有多少?”
两个分别报出了五十余个和四十余个的数字。挞黎点了点头,分别问了二人的姓名,便嘱咐他们,联络相熟的兄弟,重新组建一个据点,着重盯紧完颜玉生和左相完颜章寿。不但如此,挞黎还给二人各一百两银子,又各写了一封短信,交给了两个汉子,以便于他们召集人手。
完颜玉都有些呆痴地看着这一切,闷不作声。
两个汉子在表了一番忠心后,快速离开了完颜玉都府。挞黎自然不知道,两个人出了府后,相视一笑,均向着富义坊据点行去,在那里,散答奇尚在清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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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京从宫内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他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仔细地看着。
信是完颜玉生写的,再次由完颜章寿传给他。
算起来,这是第三封信了,信中的消息一个比一个惊人。首先就是了然及耶怀的真实身份,他们竟然都是来自西辽,了然还是故辽国的皇族后裔。了然的另一个弟子就在西夏,与西夏人勾结,梁乙越就是一个重要的联系人员。第二个消息就是完颜玉都派人扮马贼劫杀完颜玉生,穷凶极恶。第三个是完颜玉都数年前**后宫,曾致一个妃子和宫女怀孕,又逼其自杀。第四个就是完颜玉都通过瞒报、贩卖靼奴,聚敛大量钱财,第五个是私扩军队五千,瞒报帐下军士数量,第六个是奴役汪古部,抢**女,每日无女不欢……
信中所述的一些事,完颜京也隐隐听说过部分,但如此罗列起来,看得格外触目惊心。
为了表示诚意,完颜玉生还在售中将黑木箱介绍了一下,讲明其来历,以及颜盏旺自缢的缘由。
信的最后,完颜玉生写道,“行笔至此,玉生犹不忍也。吾二兄威震汪古部边关十载,致靼子不敢南侵,其功不可谓不高,亦成‘大金第一名将’之名,然其性情暴戾,残忍好杀而不修身,诚可痛也。惟右相大人为大金百姓计,谨慎行事!玉生再拜!”
完颜京把信连看了数遍,喟然长叹,摩挲着左胸上的伤口,那是当年他与挞黎之父并肩作战时留下的。
“老哥哥,你若读得此信,不知作何感想?是我对不住你啊!我支持他反而是害了他!其跋扈若斯,我与挞黎都有责任啊!”一行清泪自眼中滴下,正打在书桌边的信上。
完颜京呆了很久,直到天擦黑时分,房门被敲响了。
“老爷,二殿下和挞黎先生来了,要见你!”
完颜京愣了一下,不由得苦笑,喃喃自语道,“罢了,该来的还是要来。老哥哥,如果他们就此息心,我拼了老命,也要保他们一保!”
擦了擦眼泪,完颜京在水盆边净了一把脸,打开了房门。
看到完颜京的样子,挞黎和完颜玉都对望了一眼,看到了彼此的惊色。原本脸色红润精神矍铄的完颜京,仿佛突然老了许多。不但双目有些红肿,鬓角凌乱,精神也有些困顿。
“右相大人,”完颜玉都不得不放下姿态,“上午在大安殿,你给我说了血狼的事,我也答应了。可禁军上午就动了手,将血狼的人全扣了起来,就连耶怀统领也被杀了。这未免太过分了些!”
太过分了些?完颜京禁不住冷哼了一声,“二殿下可知道耶怀与了然的关系?”
“耶怀与了然?”完颜玉都踌躇一下,他与了然相联系,并没有向完颜京说过,现在了然被禁,他自然更不想让完颜京知道自己与了然的合作。
挞黎却明显反应快些,“我们与国师商量过一些事情,耶怀负责与国师联系!”
“那你知道耶怀把血狼得来的情报,很多都送给了然,没有送给你们吗?”完颜京话中含着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