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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身世半明

都市夜归人 朱砂 6521 2024-11-17 16:37

  酒店离公安局不远, 沈固和小黑子直接去上班了,钟乐岑说去诊所, 但看着两人进了公安局大门,他却掉头又去了酒店。

  东方辰坐在沙发里, 好像早就知道他会来。那条金毛导盲犬趴在她脚边,看见钟乐岑,对他摇了摇尾巴。东方辰把脸转向钟乐岑的方向,即使在房间里她也戴着墨镜,如果不知道她的眼睛不能看见阳间的东西,很难看出她是个瞎子。

  “钟先生有什么事吗?”

  “东方小姐——”钟乐岑觉得自己的声音居然有点中气不足,“我想知道, 为什么是东方小姐过来?”

  “怎么?”东方辰微微偏了偏头, “钟先生觉得我不够资格?”

  “不。我只想知道,特事科让东方小姐过来,除了指导特事小组之外,还有什么任务?”

  “哦?那么钟先生觉得我还有什么别的任务吗?”

  “我们不要再兜圈子了。”钟乐岑直盯着她, “东方小姐, 在你眼里看来,沈固是什么样子?”

  东方辰思索了一会,才慢慢地说:“我看不清。他身周有一层阴气,使我看不清他的魂体真相。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并非转世魂。”

  钟乐岑的脸色唰地变了:“你确定?”

  东方辰淡淡一笑:“当然。走过奈何桥喝过孟婆汤的魂灵,我总还是分辨得出来的。这位沈警官,至少两世并非投胎而生,所以, 他是走舍无疑了!”

  “那么东方小姐准备把这个结论上报特事科?”

  “当然。这也是我的任务之一。”

  钟乐岑握紧了拳:“但沈固他——他绝对不是走舍!”

  东方辰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钟先生,这是你的想法,但我有我的看法。如果你有不同的意见,可以向特事科提交上诉材料驳斥我的观点。”

  钟乐岑几乎是狠狠地瞪着她,金毛导盲犬感觉到了他的敌意,站起来对着他低声吠叫。东方辰拍拍沙发扶手:“钟先生,我很累,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要休息了。”

  钟乐岑一言不发,站起来就走,导盲犬警惕地跟着他直到门口,喉咙里仍然威胁地低声咆哮。钟乐岑一肚子的气无处发泄,突然回头对它狠狠比了个中指:“再叫,再叫我让八云来吃了你!”

  导盲犬被他突然爆发出来的恶意吓了一跳,缩回门里去了。钟乐岑发完了火,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全身的力气好像突然被抽空了,一步拖一步地走出酒店,站在马路边上发呆。

  走舍。东方辰的眼睛是不会看错的,特事科也会采取她的结论,那他们会怎么对付沈固?而且,如果沈固是走舍,那么,他身体里的灵魂到底是谁?钟乐岑觉得乱糟糟有无数的念头在脑子里飞,飞得他头昏眼花。

  已经三月份了,滨海的天气开始转暖,阳光很好,可是钟乐岑觉得身上发冷。他在马路边上也不知站了多久,才听到口袋里的电话在响,接起来,是沈固着急的声音:“你怎么不接电话?在哪里?”

  “哦,刚才没听到,怎么了?”钟乐岑抹一把脸,努力打起精神。

  “刚才萧轻帆给我打了个电话,约我到他家里见。”

  钟乐岑一惊,这下子彻底清醒了:“他约你干什么?我跟你一块去!”

  沈固的声音带上点笑意:“是啊,我就是找你跟我一块去呀!你在哪里?我过去接你。”

  “……我,我在警察局门口。”

  “什么?这半天了你还没走?好了我马上出来。”

  沈固跑出来,先对着钟乐岑上下看了一会:“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刚才有点头晕,在马路边上站了一会儿。”

  “不舒服怎么不说?要紧吗?”

  “不要紧,现在没事了。我们过去吧。萧轻帆有没有说找你什么事?”

  沈固脸色严肃:“说了。他说,要还给我前生的记忆。”

  “这么说,取三生泉水的肯定是他无疑了。”

  “对。这也说明,他十有八九就是左穆。”

  萧轻帆的房子在海青路一带的小别墅区,完全欧式的风格,院子里的草皮已经泛青,萧轻帆就站在大门口等着沈固,一看见钟乐岑,脸色微微变了:“为什么带他来?”

  沈固淡淡地说:“我走到哪都会带着他。”

  萧轻帆眼睛里怒火一闪,又强行压了下来:“算了,等你找回前世的记忆,就知道了。进来吧。”

  他转身往屋里走,沈固注意到他左手小臂上缠了一圈绷带,活动也略有些别扭。偌大的房子里,再没有第四个人,就只有他们三个的脚步声在响,但茶几上却摆好了两杯刚冲泡的茶水,氤氲着微苦的清香。茶几正中,摆着一只透明的水晶小瓶,瓶里有大半瓶碧绿的水。显然,萧轻帆是准备跟沈固两个人促膝而谈,并没有准备钟乐岑的位置。沈固并不点破,直接在大一点的沙发上坐下,把钟乐岑揽在身边,留下对面的单人沙发给萧轻帆。萧轻帆眼里的怒气又盛了一点,眼睛不去看钟乐岑,直盯着沈固:“素琴,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你其实并没过奈何桥,难道就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沈固怔了一下。他本以为萧轻帆——或者说左穆叫他来,是为了说明他是他的儿子,但左穆却一开腔就叫他素琴。前几次这个名字也曾从左穆嘴里溜出来,但他都以为是在叫他的母亲,没想到居然是在叫他。

  左穆却把沈固的怔忡当成了若有所思,微微激动地向前探了探身子:“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一块爬那棵大桑树,你爱吃桑葚,可是每次都爬不到顶,有一次还差点摔下来,手臂上被树枝划破了,留了一条疤痕。我从军那日,你哭成那副样子,还送我一个香袋,我还带着呢,你看——”他珍惜地从衣服里拉出一条红绳,绳上串着个密封袋,袋里装了个绸缎香袋儿,年月太久,料子已近腐朽,花纹也根本看不出来了,左穆却像看什么宝贝似的摩挲着,“还有,那日在王家,你说将来若生了女儿就叫左玲,若生儿子就叫左康,这些,还能记得么?”

  沈固被他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恐怕弄错什么了吧?”这会儿他已经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了。至少,从前他和钟乐岑的猜测是错的,左穆似乎并没有那么大的道行,居然能算出素琴偷生在何处。

  “怎么会弄错!”左穆激动起来,“你只是不记得了,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你没喝过孟婆汤仍然失去了记忆,不过,也许是在这世间生活得太久——当时我去南海捕捉青蚨,请了人想把你从王家弄出来,可是不知怎么,最后还是功败垂成……幸好我从家传的道术里找到一道收魂符,王家将你出殡那日我就在街上等着为你收魂,费了好大力气终于成了……我知道你不是暴亡,是王家那老东西——我已经在他家下了魇,他们全家都会被恶鬼缠身折磨而死,我为你报了仇了!”

  钟乐岑和沈固面面相觑,心里都只有一个想法——这下子乌龙大了!

  左穆见沈固还是一脸茫然根本没有记忆起来的意思,冲动地拿起茶几上的水晶瓶递到他面前:“这是三生泉水,你喝了它,立刻就能想起前世的事!”

  沈固没有去接。三生泉水即使是装在水晶瓶里,又盖着盖子,仍然飘散出一种荷叶的清香,沈固不由自主地想到那泉水上生满的青色莲花,还有他跌进三生泉里看到的一切。他清清嗓子,终于说:“我其实去过三生泉。”

  左穆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什么?你,你去过三生泉?”

  钟乐岑轻轻叫了一声:“左穆。”

  左穆猛然一惊。从头至尾,他都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却被钟乐岑一口叫了出来:“你知道我是谁?”

  “我是沈墨白。”

  左穆脸上的表情扭曲了几分钟才能恢复:“你是——沈先生?”

  “我是沈墨白。确切地说,我前生是沈墨白。”

  “你——”左穆看看沈固又看看钟乐岑,一个你字说了半天,还是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钟乐岑试探着问:“抱歉,那时我还是没能帮上忙……你说,你为素琴收了魂?”

  “是。”左穆终于恢复了正常,“我知道你失败了,素琴必死无疑,就回了族中去翻查道书,终于找到一道收魂符。只是我练习时间太短,费了不少工夫才为素琴收了魂魄。”

  “那你这些年……”

  左穆笑笑:“既然是沈先生,我也不必瞒你。这些年,我一直用养阴之法活着,就是为了寻找一个合适的身体,能让素琴再生。”

  钟乐岑不由得回头看了沈固一眼:“你——挑中了沈固?”

  左穆看着沈固的眼神温柔得惊人:“是。这孩子天生阴质,是极难得的。当年我为素琴收魂,因为时间仓促道术尚未熟习,难免对素琴的魂魄有所损伤,所以我轻易不敢让她重生。直到我在萧家弄到了那块阴玉,才敢将素琴的魂魄导入,并用阴玉护住……只是,不知怎么的,明明在腹中时医生说是个女胎,生出来,却是个男胎。”

  沈固和钟乐岑同时想到,那准是b超技术不到,医生搞错了。不过这话这时候谁还顾得上说呢?钟乐岑震惊地看着左穆:“胎儿走舍?这,这是天师大忌,你怎么能,就这般把那个孩子生生替换掉了?那也是一条命啊!”

  左穆眼色阴沉:“一条命?萧家本来就不想要这个孩子。若不是我说这孩子有用,说不定萧士奇就会让人把这孩子弄掉!他本就该死,我借他的身体一用,又有何妨?”

  沈固沉声说:“那你用来养阴的那些人呢?还有萧轻帆,他的灵魂现在又在哪里?他们也是本就该死的?”

  左穆冷笑一声:“芸芸者众,死几个也无妨。素琴,我都是为了你!”

  钟乐岑摇头:“你为了一己私欲逆天行事,就不怕报应么?”

  左穆咬牙冷笑,终于露出一点狰狞之色:“报应?我前世作了什么,素琴要被王家活活闷死?报应不过是天道欺善畏恶,如今我只消强过他人,什么报应,都是一屁!”

  沈固和钟乐岑看着他有些扭曲的脸,不约而同地想:报应已经到了,只是你浑不自知而已。

  左穆冷森森地看了钟乐岑一眼:“沈先生,我知道你今世和沈固关系不错,不过,素琴是我的人,无论她托生为男为女,我都不离不弃。看在你前世帮过我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只是今后,请你离素琴远些。”

  沈固此时真是哭笑不得:“我刚才说过,我去过三生泉。”

  左穆刚才心情太激动,其实根本没仔细听沈固说了什么,这时候听他又说一遍,那神智才有些清醒:“你去过三生泉?你看见了三生泉?”

  “不止。我跌进了三生泉水里。”

  左穆激动得直站了起来:“你竟然进了三生泉?那,那你应该什么都记起来了才是!”

  “可惜,我什么都没记起来。我在三生泉里看见了你,但,我不记得你刚才说的所有的事。”

  左穆怔了一会,慢慢地说:“也许我收魂时损伤了你的魂魄,所以你记不起来了?”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与刚才的嚣张模样迥然不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和将断未断的希望。

  沈固摇了摇头:“有件事,只怕我要告诉你。你知道我母亲的名字吗?”

  左穆想了一下:“沈书琴?跟你的名字有一个字相同,所以我记得。”

  “那你知道我母亲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左穆摇头,忽然有些不祥的预感:“你不用说了,我不想知道!”

  沈固仍旧慢慢地说:“我外婆没怀孕前,曾经梦见过一个怀孕的女人,醒过来不久就发现有了身孕。家里人很高兴,觉得这个女人是吉兆,所以给我母亲取的名字跟梦里的女人一样……”

  左穆脸色渐渐发白,强辩道:“可是你母亲叫书琴……”

  “你难道不觉得,我外婆只是听错了?”

  左穆愣愣地站了一会,觉得两腿发软,慢慢坐倒在沙发上:“你,你母亲才是素琴?那——”他忽然又站起来,“素琴她有了身孕,她是带胎偷生?那你就是她的孩子,你是我的——”

  “儿子”两个字被他自己咽回去了。左穆用无法形容的眼光看着沈固。这一个本应是他和素琴命中的孩子,可是——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被他亲手调换了灵魂……

  “哈——”左穆突然发出一声神经质的笑,笑得钟乐岑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我的儿子!素琴她给我生了个儿子!可是我——”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慢慢握成拳,“我对他走舍——哈哈,哈哈!”

  钟乐岑往沈固身边贴了贴,手在衣兜里捏了一张符。左穆看起来已经有点不太正常了,脸上的肌肉扭曲,扯得五官都有点挪位,眼神更是直愣愣看得人发毛。

  左穆的眼光渐渐调到他们两个身上,突然咬紧了牙:“收魂符,我收的魂又是哪个?”

  这正是钟乐岑想知道的:“你在哪里收的魂?”

  左穆的眼珠有些迟钝地转动:“在哪里?就在送殡的队伍走到罗靖家门口的时候!”

  钟乐岑急促地追问:“是刚刚走到罗家门口,还是走过去之后?”

  “刚刚走到门口!”

  钟乐岑的脸色一下子也变了。左穆阴冷地盯着他:“你知道?你知道我收的是谁的魂?”他的目光又转回到沈固身上,那眼神不知是温柔还是怨毒:“你到底是谁?”

  “我是沈固。”沈固冷静自若地坐着,“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是沈固,不是别人。”

  “沈固?你是沈固?”左穆喃喃自语了几遍,突然狂笑起来,“是啊,你是沈固,那我的素琴呢?我的儿子呢?他们在哪里?在哪里!”他恶狠狠地瞪着沈固,“难怪你是阴质,因为你根本就是素琴的鬼胎!这是我儿子的身体,你还给我!”

  头顶上的水晶吊灯晃动起来,无数的小水晶柱相互碰撞,发出杂乱的声音。沈固警惕地站起来,带着钟乐岑往旁边斜跨了几步,站到宽敞些的地方。这个动作引起了左穆的注意,他凶狠的目光又转到钟乐岑脸上:“你有天生的法力,为什么却不能帮我救出素琴?若是你当时作法成功,我也不会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

  水晶吊灯晃动得更厉害,连四面的玻璃都咯咯地响起来,茶几更是颤动着往一边移。钟乐岑低声说:“他的道术灵力都精进了,果然这些年没有白费,我们赶紧出去。”

  “出去?”左穆死死地盯着他们,像蛇盯住青蛙,“到哪里去?把我儿子的身体还给我!”

  水晶吊灯的链子突然断裂,整个硕大的灯头砸下来,沈固拉着钟乐岑往旁边一跳,水晶灯砸在地板上,碎片飞溅。左穆右手一扬,一道火光一闪,大厅里忽然阴风惨惨,沈固觉得身前身后忽然多了十几条黑影,不断拉长缩短的身体像是筑起了一道墙,拦在他们周围。钟乐岑轻轻啊了一声:“御鬼术!他学到的东西太多了。”

  左穆狂笑:“太多了?不,我只恨当年会的太少了!”笑声中那十几条黑影突然拉长,向着沈固和钟乐岑扑上来。沈固手掌中的金铁之英突然跃出,带起一溜风声,将迎面的两个黑影断成两截。被切断的黑影虽然没有散去,但似乎也很痛苦,扭动着想把身体再连接起来。钟乐岑默不作声地一张符扔过去,恰好从断开的地方嵌进去,顿时燃起一道火光,两个鬼影像纸一样烧起来,化成了灰。旁边的鬼影被吓住了,一时不敢往上冲。

  左穆却毫不在意地冷笑了一声:“沈墨白,今世你就这点法力吗?”他从衣袋里随便一摸,再扬起手来,五指间金光闪烁,钟乐岑脱口而出:“五雷金光咒!沈固,快出去!”五雷金光咒是至阳至正之力,这一道符下来,他是转世为人还不怎么要紧,沈固是走舍的阴魂,可绝对抵挡不住!

  沈固当然不可能把他扔下先走。再说有十几条鬼影挡着门呢。钟乐岑眼看那雷就要劈下来,突然大喊:“左穆,你就算要回了沈固的身体,你儿子和素琴的灵魂呢?你知道怎么找回来吗?”

  左穆一愣,手指间的金光黯淡了些。钟乐岑一鼓作气地喊:“如果劈散了沈固的灵魂,他的身体能保持几天?你找不回素琴和你儿子的灵魂,到时候身体不能用了可别后悔!”他一边喊,一边掏出一个纸包对着门口扔过去,轰一声,门口的鬼影被一道雷轰掉了七八个,门外的阳光顿时照进来,沈固抓紧时间,拉着钟乐岑就冲了出去。左穆似乎被钟乐岑的话问住了,并没有再做什么,就让他们跑出了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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