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护卫队这周一共筛选出360名体能和心理素质的老队员, 考核过程有督察部把关监督, 你们的人看过全部考核内容, 你应该收到考核报告了。如果你没有异议, 会议结束后他们会去后备军军员管理部门报道，之后的训练和编组，就劳烦卫中将你们费心了。”

　　新纪元127年7月28日，布克行政大楼第三会议厅内。

　　今天又是例行的各军各部门的碰头周会, 裴致远正在发言。可能是展望到新增加补给队即将带回的大量物资, 裴致远今天的心情看上去挺不错。他满含期待地看向卫瑛，希望对方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相对于裴致远的兴高采烈, 卫瑛的表现要冷淡得多。她掀起眼皮回视裴致远：“裴中将, 一下子抽调出这么多国民护卫队员, 安全点的管理不会有问题吗？”

　　裴致远：“我这边已经同步着手在幸存者里招纳新的国民护卫队员，短暂的混乱是避免不了的，不过至少可以解决食物的燃眉之急。怎么, 卫中将你这边有不同意见？”

　　卫瑛：“不同意见谈不上, 不过新补给队的组建恐怕需要延后了。”

　　裴致远脸色微沉：“有什么事是比物资紧缺更重要的吗？”

　　卫瑛：“你看看就知道了。”

　　卫瑛语音方落, 投影墙上罗列的数据立即被替换成一段全息投影影像。

　　这段影像不是实体影像, 而是热感图。空洞的方框里挤着两三个绿色的人形影子, 影子手臂反复至肩, 下滑到腰，周而复始似是从不疲倦，头颅更是左右摇摆，热感应的剪影看起来十分滑稽可笑。

　　然而在座人士都知道跟前的热感影像代表什么, 没人笑得出来，尤其是国民护卫队一系，脸色瞬间大变。

　　裴致远的表现还可称为稳重，其他却有人低呼发问：“一个星期而已，怎么会进来这么深？”

　　卫瑛更正：“不是一个星期，是一晚上。这是今早边界卫兵发送来的紧急报告，隔离板的坑洞呈人形辐射状，高度1.9米，宽度0.7米，最深处内陷1.1米，附近安装的红外武器管全部被腐蚀。隔离板再继续被吞噬者挖掘内陷，这块地方就是我们边界守卫的死角。”

　　裴致远：“i型吞噬者？”

　　卫瑛：“对。我们修筑的隔离墙没有足够的玻璃液补充，第一道防线基本宣告失守，越过隔离墙逼近隔离板的吞噬者数量越来越多。之前我们都采取听任的态度，不过吞噬者唾液偏酸性，会逐渐腐蚀隔离板，上周的汇报数据中你们也能看到，布克区边界的隔离板和红外管的损坏速度惊人。从上周起，我已经开始命令边界驻守士兵射杀靠近的吞噬者。”

　　裴致远：“我知道。”

　　即便射杀导致吞噬者对核聚变能源块消耗量惊人，裴致远也知道卫瑛的决定没错。再让吞噬者挖下去，挖进安全点后，那些能源块留着也只能用来自杀。

　　卫瑛：“射杀到一定数量后，为免尸体堆积让吞噬者攀爬到危险高度，士兵会定时启动武器网切割尸体。i型吞噬者的□□喷溅在隔离板上，导致板材被腐蚀脆化，这个坑洞就是切割尸体后，再次靠近的吞噬者挖掘出来的。”

　　裴致远：“除了这个，还有其他地方出现吗？”

　　卫瑛：“我们还没有通报这周的边界数据和补给队伤损。事实上，这周有两支补给队遭遇i型吞噬者，其中一支队伍无人生还。具体的启明会向你汇报。”

　　被点到的启明看上去很紧张，他干咳一声，从座位上站起：“大家都知道，吞噬病毒很不稳定，一直在变化，被吞噬病毒感染的人类□□逐渐呈酸性，其中极少数的酸化程度很高，成为i型吞噬者，不过那时候我们都以为是特例。”

　　裴致远：“说重点。”

　　启明：“……重点就是，i型吞噬者其实不是特例，研究所找到了它们形成的原因——同类相食。”

　　裴致远放在桌上的手指微颤，旋即成拳，藏进掌心：“你的结论有数据支持吗？”

　　启明：“有。研究所从发现吞噬者有进化趋势后，就开始记录数据。我们会对样本进行观察和实验，只是一直没有进展。卫中将看过最近的补给队外出报告，认为i型吞噬者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她叫我关注。我们曾经喂过吞噬者各种各样的食物，直到卫中将告诉我们这周开始大量屠杀安全点外的吞噬者并进行切割——以前我们认为吞噬者是不吃同类的，因为做过类似的试验，事实上……那是它们不够饿。吞食大量同样含有吞噬病毒的躯体后，它们会继续进化，i型吞噬者就是结果。”

　　裴致远：“……i型吞噬者有什么特征吗？可以告知士兵，让他们提前射杀。”

　　启明：“没有，和普通吞噬者一样，只有它们血液接触到可腐蚀性物体……。”

　　“够了。”裴致远的耐性告罄，抬手制止了启明的话。他深呼吸几下，转向卫瑛，“卫中将，你肯定有应对计划了，说来听听。”

　　卫瑛也不转弯抹角：“没错，我们人手不够，新增补给队必须先叫停。第一，更换隔离板外损坏的武器管，不能让吞噬者钻到我们脚下形成完全盲点；第二，加强边界火力，尽量避免吞噬者和吞噬动物靠近隔离板；第三，后备计划正式提上日程。”

　　卫瑛每提一件，裴致远脸色黑上一分，当她提完三项计划，裴致远白皙的肤色几乎黑如锅底。他还在迟疑不决，试图找出其他解决方式：“不能重新加固第一层隔离墙吗？让补给队尽量搜集玻璃液带回来。毕竟第一道墙坚持了那么久！”

　　卫瑛冷笑：“裴中将，你以为现在的吞噬者，还和病毒刚爆发时的那些东西一样吗？”

　　裴致远双眼微闭，靠在椅背上，而后慢慢睁开：“就算要走，也需要时间来安排。这段时间里幸存者的日常消耗怎么办？我认为补给队还是不能停。”

　　卫瑛：“可以不停，但是得修补完武器管后再说。恕我直言，裴中将，那些花里胡哨的考核纯粹是玩笑。能跟吞噬者面对面厮杀不软腿不尿裤子，再谈建立新补给队的事吧。每一个老队员都是宝贝，不能让那些新人带去送死。”

　　颜槿：“昨天你们出去时，陈昊来过，说国民护卫队正在招人。我跟他提过进去的事，他去想办法。有陈昊牵线，我进去应该不成问题。”

　　颜槿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冷淡，于柯看得出她只是宣告，并没有跟她们商量的意思，因此“哦”了一声后就闭口不言，识趣地把光涵带出门，留下颜槿和林汐语的双人空间。

　　自从那个夜晚后，颜槿和林汐语间的气氛始终很微妙。如今于柯和光涵离开，两人面面相对，颜槿玩弄着手边的一个干净的空罐头瓶，一语不发。

　　林汐语知道颜槿不想说话的时候，可以哑到天荒地老，终究还是认输：“为什么突然想加入国民护卫队？假如是为了赌气，没有必要。”

　　颜槿的手指微顿，把滚远的罐头瓶子转回去：“没有，汐语，你想多了。”

　　林汐语：“你不是生气吗？我可以走。”

　　罐头瓶子刚滚回颜槿掌根，被她用力一压，瘪了一块，再也滚不起来。颜槿抬起头：“我没有生气。你要去哪里？”

　　林汐语：“安全点这么大，总能找到落脚的地方。”

　　颜槿：“……”

　　她把罐头瓶子推开，不再圆润的瓶子撞在地面上，跌出乒乒乓乓的声音。颜槿淡漠的眸中因为这点声音，也添上几分热气：“你认真的吗？”

　　林汐语：“……”

　　她很想点头，可是看着颜槿的模样，脖子却僵住了，凝固在原位，怎么都无法作出那个肯定的姿势。

　　颜槿：“我说过，我没有生气。汐语，你到现在都还不明白，我不可能生你的气。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不逼你，以后也不会再问，可以了吗？”

　　即便要气，大概也是气自己。

　　林汐语：“如果不是为了逃避，我不同意。”

　　颜槿的长眉渐渐拢起来：“我不找点事情做，等这点东西吃完了，难道真要让陈昊和雷佳怡养我们？”

　　“我问过其他人了，工作人员的配给只是略有富余而已，上次陈昊和雷佳怡给我们的那罐罐头不知道是他们预支了多少工资才换来的。我们既然走不了，总得想办法活下去吧。”

　　“我得养家的好吧。”

　　“养家？”林汐语轻勾起唇角，“是养我吗？”

　　颜槿别开目光，脸颊浮起一点红霞：“你要我养吗？”

　　林汐语：“要啊，你答应过的，这么快就反悔了？”

　　颜槿：“……我不会反悔的。”

　　林汐语的吻突如其来，如狂风酝酿许久后的骤雨，来得猛烈且动人心魄。颜槿靠在墙上，渐渐抓住林汐语的手臂，闭上眼睛。

　　一吻结束，两人气息都有些急促。颜槿看着自己和林汐语握住一起的手，声音低如蚊呐：“汐语，我也是会难过的。”

　　林汐语：“……抱歉。”

　　颜槿：“别再说你想走，我不想听。”

　　“好。不过槿槿，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加入国民护卫队想干什么？”

　　颜槿抿唇：“养家啊。”

　　“只是这样？”

　　颜槿：“真的。空出来的都是普通职务，没有危险，你放心好了。”

　　林汐语凝眸盯着颜槿半晌，在她发心落下一吻，轻轻叹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