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瘦子认为,阁主说的是必要时救下她性命,那必指的是性命攸关的时候,那个人虽然对萧晓九心怀叵测,却委实没有到性命攸关的时候。
另一个胖子认为,虽然他没有直接威胁到萧晓九性命,但明显是一个潜在隐患,不可不除。
两人就着这个问题争论了好几天,丝毫没有发现萧晓九迷路了许久,毕竟他们没有李阁主掐指一算的本事,早早预算到她是奔着夜国来的。
于是又是在新的一天里,他们终于达成了一致,让乞丐快速出现在萧晓九面前,然后他们在必要时出现,救下她性命。
然而,等他们掐着时间赶到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跪下!”
恢宏的大殿里,一声训斥传来,夹杂着重重怒火,连着地都震了几分。
说话者四十余岁,却已满头白霜,一张严肃古板的脸配上凛冽眼神,颇有几分摄人的气势。
“看来我是闭关太久了,你们一个个都不将我这个师父放在眼里了。”
“弟子不敢!”
他身前二人重重跪下,同道,“师父待弟子恩重如山,弟子自不敢忘。”
“不敢?”男子面容深沉,不苟颜色,他眼睛转了一圈,直直停在了一人身上,“我倒觉得你没什么不敢的。”
他紧紧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先是参与南沧国内乱,而后又亲手毁了灵音阁,如今又私闯入亦岐国,你说说,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师父,这些事事出有因,也不能…”李思唯嬉皮笑脸的朝男子解释道,待看到他眸间氤氲的怒火后,慌忙改口道,“这的确是他的不是,确实该罚、该罚。”
他身侧的君无邪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却遭到他师父余清的继续怒骂,他一手指着他的鼻尖一边说道,“你这是什么态度?犯了如此大错却不知静思己过?还有心情瞪眼?”
君无邪闻言默然不语,他明白,他这师父在气头上的时候,说什么也不会听的,只得寻个好时机再做解释。
余清深吸口气,蔚然叹曰,“你如今是夜国即将继位的君主,我是管不了了。”
他瘫坐在椅子上,捧着茶盏饮了口,却见杯中空空如也,恼怒中将杯子重重翻下,砰一声响。
“师父,您先消消气,怒极伤身啊!”李思唯一边唤过小厮添茶,一边谄媚的说道。
余清见君无邪自始至终也不辩解争论,一股邪火无处散,便会发到讨好他的李思唯身上。
“还有你,于公,你是灵音之主,于私,你是大师兄。明知他胡闹,你不去阻止规劝,还同他一起胡闹。”
李思唯认错那叫一个快,连忙飞速自省,“徒儿错了,师父莫气。只不过…”
他咬着唇欲言又止,宛若经历了良久的心理斗争与良心谴责,方缓缓开口,“我这个做师兄的确实对师弟不甚关心,事先完全没发现他这等心思,事后又念一脉情谊,对他纵容包庇,实乃大错特错,奈何师父神通广大,徒儿此等雕虫小技怎能逃过师父火眼金睛,如今只得负荆请罪,请师父责罚。”
李思唯这番看似悔过请错,实则将自己的责任推的一干二净,从原本的同谋变成了不知者不为罪,唯一就是帮他隐瞒真相,而之所以隐瞒还是因为顾及二人同门情谊。
君无邪闻言气的牙痒痒,奈何此刻他说什么做什么他师父都觉得不顺眼,只能默默无言忍过去了。
第二日,李思唯提了酒来后山看他,君无邪连个好脸色都没有留给他。
只不过他被困在一个白色半球里,捂得严严实实,李思唯注定是看不到他现在苦大仇深的样子,所以他很开心的扔了壶酒进去,寻了石块坐下,拧开另一壶,灌了大口。
酒壶畅通无阻的扔了进来,仿佛这无缝无系的白壁根本不存在一般。
君无邪毫不客气的接过,宽大的袖摆在水雾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更添几分邪魅狷狂。
他就这般半倚在雾气氤氲的水池旁,红色长袍落入池中,水花四溅,如万千飞虫附体而上,他却毫不在意,只是朝着他冷嘲热讽道,“你还好意思过来。”
李思唯明知他看不到,却还是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歪着头,轻描淡写道,“反正你这顿罚是逃不掉了,你一个被罚总比我们两个一起受罚要好。”
转而又忿忿补充道,“不过师父还真是偏心,为什么你每次受罚都是来天泉静思,而我每次却是要不停挑水劈柴?”
“要不我们换换?”君无邪轻轻笑道。
李思唯立刻摆手,“对此,我敬谢不敏。”
若说这后山特别之处,便是这一方天泉,有着去腐生肌之效,是治疗外伤的不二之选。
可是这治伤的过程却如同万千虫蚁撕咬般难受,只要一触到身体,那看似纯净清澈的池水立刻如化身虫蚁一般,密密麻麻爬满全身,那不只是一点点叮咬入肌骨的疼,还有那毛茸茸的小脚爬满全身的毛骨悚然。
是故,许多人宁愿去神医谷求那位形容疯癫的鬼母,也不愿尝试这独一无二的天泉水。
慢慢的,这里便空了下来,直到夜国出现了这位百毒不侵、药石无灵,却又分外爱闯祸的君少主后,此地便成了他面壁思过的专属场所。
余清更是在此池旁留在独特阵法,无他允许,此阵只能进不能出。
李思唯突然想起,君无邪第一次受罚还是十二年前与孔冉的一场对决,那时候他不过六岁,而孔冉却已是个小有名气的暗器高手,那一场比试他被孔冉的细雨梨花针扎成了刺猬,师父命自己将他丢人天池去,而他转来转去却觉得无从下手。
李思唯想起二人幼时丑态突然笑了两声,听的里面那人无端起了一身寒意,于是他试探问道,“你怎的突然想到来看我?不要说那些你出卖我心中不安的话,我是万万不会信的。”
李思唯又笑了两声,眼角泛起狐狸特有的微光,“小君,你还真是了解我。我这次来确实是赶来告诉你一件要紧事。”
他押了口酒,慢吞吞道,“昨晚收到消息,萧晓九被不知名者劫走了。”
他拉长耳朵听了听,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方沉敛起笑意,缓缓解释说,“半月前,她离开傅府孤身一人去了横城,在雪山中绕了七八日,然后就不知被从哪冒出的一群人劫走了。”
“我那两个亲信顺着他们留下足迹追赶,一路到了怀安城,后寡不敌众败下阵来,只不过他们再三确定,萧晓九不在其中。”
“而与此同时,我的寻踪鸟亦有了回音,在横城之北约百里的一个叫乌息的村落里,找到了她被换下的衣物,此后,了无踪迹。”
李思唯说完,里面那人依旧没有任何言语,隔着那突兀的白球只能听到咕噜咕噜的喝酒声。
他心里甚是惊奇,他如此还能不闻不问,于是他一边继续补充,一边伸长脖子企图在那被阻断的视野里,发现些蛛丝马迹。
“这怀安城与乌息各在横城一东一北,相距数百里,可却皆没有她的消息。如此设计缜密,又对灵音阁的手段了如指掌,这劫她之人,还真有些不简单。”
如此还是没有反应,李思唯彻底泄了气,半缩在一块半人高的大石上叹起气来,暗自嘟囔道,“小君,你还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继续!”
李思唯被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从石头上翻了下去,他好不容易稳住颤巍巍的身子,莫名其妙问了句,“什么继续?”
“自然是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君无邪心平气和的补充道。
“我该说的不都已经说完了,哪还有什么接下来。”李思唯双手一摊,答得分外理直气壮。
“若果真如此,你此刻就没有机会在此说笑,而是该收拾了包袱去跑路。”
李思唯干干笑了笑,抽了抽鼻子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重新端正坐好,“虽然劫走她这人又谨慎又狡猾,却还是逃不过我的法眼。”
“你查出了是谁?”君无邪沉声问道。
“小君,你可还记得你当初因何去了南沧?”李思唯反问道。
“是他!”他寒眉微拢,带着几分不可察觉的凛冽,“这个人,不好对付。”
“这点你放心,我已想到一个好主意,万保她这段时间不会被刁难,而且暗中也安排了人手偷偷救她出来。”
一听到李思唯轻快的语气,君无邪一点都不觉得轻松,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只不过只要她平安无事就好,至于其他,他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了。
师父罚他在此面壁思过三月,看他那神色,想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李思唯终于完成了他此行任务,神清气爽的离开了,末了又回头补充了一句,“对了,那位银川公主想思亲回国,族里已经答应了。”
“派人继续跟着。”
远远传来一声,李思唯了然一笑,拎着空空如也的酒壶飘飘然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