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鲁达本就是趁还没事发提前逃走,被赵一钱这么当道一拦,又没听清他说什么,顿时提起十二分戒备。幸亏赵一钱是一副瘦削的读书人模样,否则那醋钵般的拳头就已经招呼在他身上了。
“你想做什么?”鲁达道。
赵一钱犹如粉丝见到巨星偶像一般,整个脸都因兴奋而涨得通红,说起话来也颠三倒四语无伦次起来:“英雄刚才揍那个郑屠夫,我、我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
鲁达一把扯住赵一钱的领口,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悬空提起,“莫非你想抓我去告官?那破落户跟你是什么关系?”
赵一钱闭着眼吓得一边往后躲一边解释道:“我跟那混蛋没有任何关系,他死了我们镇子大半的人都要拍手称快的,我就是个摆摊的小人物,单纯仰慕你英雄气概而已!”
“我平生还没见过像英雄你那样打架的,嚯,那场面,那架势,那哐哐哐三拳,足够我记一辈子,不不,不光我记一辈子,够人们口口相传几百年的。”
“放你娘的屁!老子只是拾掇一个泼皮,又不是阵前杀敌,怎么就值得上流传百年了!”鲁达虽然嘴上这般啐道,但到底是被赵一钱的马屁拍得受用了,说话间就放开了手,浑身的肌肉也松懈了。
赵一钱赶紧拿出了一个小包袱递给鲁达,鲁达接过一看,包袱里是一斤炒黄豆,一块巴掌大的盐水煮肉,用油纸包着的一些盐水花生和五两碎银子。
“你这是……”
赵一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出来的匆忙,来不及准备好的,就拣手边现成有的装了些给英雄在路上吃。还有这点银子,我知道你先前救济了那对父女也费了些银两,这点就送你吧。”
鲁达怔怔地看了他半晌,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赵一钱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更他解释,只得故作潇洒地道:“我刚才说过了,我敬你是条好汉,是个英雄嘛!”
鲁达点了点头忽然笑了,连声叹道:“好!好!好个好汉,好个英雄!”
叹罢便将包袱里的碎银子抓出来塞回赵一钱怀里,“我鲁达先前好歹是个官身,不缺这点散碎银子,你且拿回去!这些吃食我便不客气了!”
说完将包袱往肩上一甩便走,赵一钱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心里却感慨万千,谁能想得到这样的一个好汉,最后会真正出了家顿悟之后圆寂了呢?
同样是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他自己总算还娶了意中人为妻子,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他好歹是有个家的,纵使做不了人上人,成为不了盖世英豪又如何,做个小人物将自己平凡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也很幸福啊!
赵一钱忽然就想通了,一直以来的不甘、不忿和迷茫全都不见了,他朝着不远处鲁达的背影笑了笑,轻声祝福了一句,就转身往回走。
没想到才走了没几步就听到鲁达在身后叫他,忙停下脚步回头,就看到鲁达又折返了回来,手里捏着个什么东西像是要交给他似的。
鲁达几步就追到了跟前,果然将手里的小荷包给了赵一钱,道:“吃食我也不白拿你的,我这里有一包种子,从前偶遇的一个番商给我的,我拿着无用,你倒可以拿回去种种试试,不管长出的是花儿还是吃食,总归算是我报答你了!”
赵一钱刚接过荷包就闻到一股熟悉却许久没闻到过的香味,他赶紧在手心里倒了些种子出来,那香味顿时更加浓郁,赵一钱激动得浑身都颤抖起来。
那一粒粒小小的种子,个个都是淡黄色扁肾形状,有的上面还沾着一点红色,这可不就是辣椒籽嘛!
有了辣椒籽,他就可以种出辣椒了,种出了辣椒,他就可以想法子做豆瓣酱,有了豆瓣酱他就可以给二丫做麻婆豆腐吃啦!
赵一钱高兴地抬起头想好好答谢鲁达一番,那鲁达却早已走远了。
赵一钱仔细将荷包收好,正想回家跟二丫分享这个好消息,却发现远处的鲁达就好像走进了一层水膜里一样,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这场景,他怎么总觉得似曾相识?
赵一钱小心翼翼向鲁达消失的地方走去。
走到了附近,他先是扔了块小石子过去,那小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接着便顺利落在地上滚了两滚,一切正常。
他又伸出手向前探了探,他的手还在他身上,空间也没有任何异常波动,一切正常。
赵一钱又大着胆子向前走了几步,仍旧没有任何奇怪的事发生,他的身后依旧是那座他已经十分熟悉的小镇,脚下依旧是延伸到远处仿佛看不到尽头的黄土路,远方依旧是连绵的青山。
一切都很正常,一切却又那样不寻常——干燥的黄土路上,没有鲁达的脚印。
准确的说,应该是鲁达的脚印就从此处消失了,出了镇子到他现在站着的地方,只有鲁达和他的脚印,他在这里待了一下午,出了鲁达外再没见过镇子里的其他人从这里经过。
赵一钱越想越怕,忙往后连退了几步,接着便似逃命一般拼命往回跑,直跑进集市看到高声吆喝的商贩,来来往往的行人,他才停下来。
鲁达是《水浒传》里的人物,他拳打镇关西的地点根本就不是大舌乚火屯这个不知名的小镇,可他却偏偏出现在了这里,还在这里完成了他的部分故事线,他是从哪来的,又是怎么出现的?
赵一钱想起清早的大雾,当时孙二丫还一本正经地跟他说这事老天爷办喜事,蒸了一千屉大馒头,闹着让他也蒸馒头给她吃。
话说他遇到陈好柴来到这个小镇之前,也是遇到了这么一场大雾。
陈好柴不记得有过的肉铺,他一来就找到了,现成的小院现成的猪圈现成的小屋现成的家私细软,甚至现成的猪,他一来,这些就都有了,可是这么久以来,原本应该看管院子打理这一切的人却从来都没出现过,从来没有人跳出来说要跟他交接交接工作。
这个地方,十分不对劲,他从前怎么没有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