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四日,晴,有微风,宜运动,忌贪睡。
这天清晨,微风徐徐,天朗气清,大舌乚火屯的赵·屠夫·点豆腐师·亲朋好友的饲养员·一钱今天起得格外早,但他并不急着开门做生意,也不忙着准备大伙儿的早饭。
趁着其他人还未睡醒,赵一钱从厨房的角落里拿出了一张草席。这张草席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就开始编的,看着平平无奇,只是略厚一些——不过是用了三层的稻草罢了。
院子中间有一块非常平坦的空地,赵一钱将那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将草席铺上去。
他脱掉鞋子,整齐地放在草席边,盘膝坐上草席,双手朝上放在膝上,轻轻闭上双眼,深长地呼吸……
朝阳已经不再泛红,阳光照在身上已经能带来明显的暖意。青丘小狼一个轻巧地翻身从豆腐铺子跃了进来,他落地的声音并没有刻意放轻,赵一钱却并没有像往日一样笑着冲他问好。
青丘小狼很纳闷,凑到赵一钱跟前,见到他轻合着双眼神情虔诚而圣洁,不由问道:“你这是干嘛呢,神神叨叨的。”
赵一钱平缓地开口道:“瑜伽,现在做的是拜日式。”
“欸?拜日?那就是在祭祀咯?哪里的习俗?”
赵一钱嘴角微微抽搐:“这不是祭祀,只是招式的名字而已。”
“哦?那有啥用?”
“强,身,健,体。”
“哦!原来如此!”
青丘小狼托着下巴想了想,他倒是早就跨越了需要强身健体的阶段,不过嘛……修习练功的那些东西几乎都大同小异,七百年如一日的做下来也着实有些枯燥,而看赵一钱这副神神叨叨的样子,这渔什么家的也许真有也玄妙也说不定,反正这会儿也闲着无聊,不如跟着一起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这样想着,他便也脱了鞋子,凑过去道:“哎,你往旁边站站。”
赵一钱眉头也没动一下,平和地说道:“滚。”
青丘小狼无法,只好解下身后的兽皮披风铺在地上,比照着笨手笨脚地做起来。
赵一钱只当他是新鲜好奇,所以跟着自己一起练,若是知道青丘小狼的真实想法,他一定会揪着他的狼头猛摇,告诉他真的想多了,真的没有什么玄妙,真的就是强身健体而已!
清风徐徐,青丘小狼神情严肃,抿着嘴憋足了劲,一招一式间都轻轻发出“嘿”“哈”的声音。
几式过后,赵一钱忍无可忍,转头怒问:“你在鬼叫什么?”
青丘小狼一脸无辜:“我练功的时候都这样啊,给自己鼓劲!”
赵一钱扶额:“这是一项平和的运动!平和!深长的呼吸!呼吸要跟着动作的节奏来!你在我旁边还看不明白吗?你这七百年是咋活的?怎么一点天赋都没有?”
青丘太子眨巴着眼,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不是平和的运动吗?那你好好跟我讲嘛,这么暴躁做什么?你……你还羞辱我……嘤嘤嘤嘤……”
赵一钱深呼吸了几下,平和,一定要平和,他面对的是个从来没出过远门的乡巴佬,何必大动肝火。
“那你安安静静跟着我做,不要再发出奇怪的声音!”
“知道了……”
瑜伽二人组在一番愉快的探讨交流过后,终于变得更加的和谐默契。
“欸?夫君?小狼?你们在干啥?”起床准备洗漱的孙二丫掀开窗户问道。
“渔家,强身健体。”青丘小狼平和的说道。他发现他沉浸在这缓慢的节奏和深长的呼吸里,与孙二丫对话居然没有像从前那样悸动,顿时更加觉得这奇怪的功法玄而又妙了。
“鱼夹?哦!我知道了,是不是跟夫君昨天做的那个茄夹和藕夹是一个道理?这是做那道菜之前的准备工作吗?”孙二丫欢喜地畅想着,她的夫君又要发大招做好吃的了,真开心!
赵一钱和青丘小狼都没有回答,他们要专注于动作和呼吸,不能轻易动气。
“那我也一起!”
孙二丫从床底翻出一张旧毯子,铺在赵一钱另一边也跟着比划起来。
很快肖蝴蝶也起来了,她看到院中的阵势自然是十分好奇的,但是她的询问却并没有得到回答。赵一钱和青丘小狼是抱着“你爱参与不参与,别耽误我强身健体”的心态,而孙二丫对闺蜜这样冷漠只是因为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过肖蝴蝶毕竟是女侠,原本就心思豁达,见他们不理也不气恼,只是安静地在一旁打量,看了几眼后,她也寻了块布来铺在地上跟着练起来。
就这样,赵家肉铺这一方小小的院落,便沉浸在如此祥和安宁,而又积极健康的氛围中了。
但小屋中堂里却不是这样。
人们都在院子里练瑜伽,没有人看到青丘太子此刻的异样。
原本沉睡着的他眉心忽然痛苦地纠结在一块,须臾间就是满头大汗,似乎陷入了一场十分可怖的梦。
梦中,青丘太子只觉自己似乎漂浮在无边的黑暗中,他想抬起手揉揉眼睛,揉走黑暗,揉开光明,可是他却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臂,不止手臂,他连整个躯体都已经感觉不到了。
谁能告诉他,他这是怎么了?
黑暗中隐约有朦胧的声音传来,分不清是男是女,也分不清是一个还是两个人,那声音像是在诉说,又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呼喊。
——他们这是在呼喊自己吗?再喊大点声啊,快叫醒来,快带他离开这黑暗!
青丘太子不断在心里祈求,祈求他的母亲,还有他的父亲。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祈求得到了回应,黑暗中出现了一团光晕,光晕中似乎有个穿着宽袍广袖的人在挥舞双臂,似乎在作法。
光晕渐渐清晰,正当青丘太子试图看清那个人是谁时,青丘女帝绝美的面庞一闪而过。
他又再次陷入了黑暗,只不过这次,他感觉到自己有了重量。
黑暗中再次出现了一团光晕,光晕中走出了一位白发老妪。那老妪佝偻着身子,步履蹒跚地向他慢慢走来。
老妪渐渐走近,近到青丘太子足以看清她的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