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二十年三月,云南沐晟长子沐斌谋反,不久被诛杀。四月,朱棣在京城东街设立“东厂”以牵制过于庞大的锦衣卫势力。五月,朱棣为四皇子朱高燧纳妃,因沐斌谋反一事牵连,沐晟之女被封为“赵王妃”,朱高燧只与侧妃举行大婚典礼,仪式极其隆重、举国欢庆。
-------赵王婚后不久,意图谋夺太子位刺杀朱棣,不料被朱棣察觉,不久后就被“贬出”京师,前往赵地彰德就藩;汉王同样有夺嫡之心,因过于骄横错杀京城兵马指挥使徐野驴获罪,被朱棣削去护卫改封山东惠民。
我看到这里,不禁暗自觉得诧异,《明史》所记载的这些“官方历史”,和我所知道的历史真相并不完全吻合,至少,赵睢“夺嫡”一事纯属一场误会,朱棣心中非常清楚,赵睢从来没有指使过黄俨和江保暗杀他,可是他并没有对朝臣解释暗杀事件的真相,也没有命令朝廷史官在笔墨中文过饰非,反而放任他们将所见到的“表象”记录下来。
朱棣这么做,必定有充分的理由。
自从赵睢的腿伤残之后,他似乎不想再将他对熙妃和赵睢的爱暴露在天下人面前,假如赵睢做不成太子,那么让他做一个不为父皇所喜的皇子,反而比较安全,或许朱棣的布置另有一番深意。我相信他对熙妃和赵睢的深切爱意,无论他怎么做,一定会有助于赵睢的将来,让他能够轻松自在地依照自己的理想生活下去。
我继续向后翻阅的时候,却意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唐赛儿,这是我在青城山唐家堡时,一时羡慕唐门少女们的名讳随意杜撰出来的名字,除了唐门中人和赵睢,几乎没有人知道唐赛儿就是我。难道这个唐赛儿是一个恰巧与我重名的明代女子?
我怀着无限好奇继续向下看,《明史》的后几页清晰记载着一段文字。
------唐赛儿,女,明代滨州人氏,永乐二十二年初以白莲教为名义,自称“白莲圣母”,借传白莲教发动群众,组织起义力量,后率众数千人于青州发动起义,设伏杀青州卫指挥使高风等官兵一万余人,捷报传遍周边州县,民情振奋群起响应。明成祖朱棣派使召降,唐赛儿怒斩来使,明廷派安远侯柳升为总兵,率五千京营兵马前往镇压,唐赛儿明军薄弱处突围逃脱,朱棣疑其削发为尼或为道,遂下令搜捕,却始终无其下落。
白莲圣母,青州起事,反抗明廷,这个唐赛儿是我吗?
我继续向下翻阅,关于赵王朱高燧的记录越来越少。
------永乐二十二年七月十七,朱棣在北征返京的途中病逝,英国公张辅、阁臣杨荣为了避免汉王朱高煦、赵王朱高燧趁机作乱夺嫡而秘不发丧,一路上没有任何人知道朱棣的凶讯,军中一切如常。太监海寿进京密报太子朱高炽,朱高炽得知后派儿子朱瞻基出京迎丧。朱棣驾崩后,宫中妃嫔如熙妃等人皆随其殉葬于北京郊外长陵。
同年八月,皇太子朱高炽登基为明仁宗,政权得以平稳过渡。
次年明仁宗改元“洪熙”不久病逝于宫内钦安殿,在位时间仅仅十个月,谥为孝昭皇帝,其后宫仅谭妃一人,死后自缢殉节,谥为昭容恭禧顺妃,年轻的皇太子朱瞻基以二十八岁的年龄即皇帝位,他就是后来的明宣宗。
《明史》对朱瞻基父子的记载远远多于朱高燧,我犹如捞针一般在史海中苦苦寻觅着朱高燧的名字,终于在朱瞻基登基后的记载中找到了他的名字,我瞪大眼睛读完每一个字,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咽喉部位。
朱瞻基果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从皇太孙变成皇太子,最后成为明宣宗的过程实在过于艰险,虽然赵睢不屑成为他的对手,但是汉王朱高煦从没有放弃过夺嫡的念头。他登基之后,外有西洋诸国和强悍北蒙虎视眈眈,内有东厂与锦衣卫互相倾轧,加上朝臣结党、天灾不断,他所面对的是朱棣留下的一个庞大帝国,这个帝国堡垒虽然很强大,却有许多不为外人所知的薄弱环节。
朱瞻基做得很好,他的头脑很清醒,手段很高明,明朝最繁荣的“仁宣之治”即将在他的统治下诞生,他因此得到了万千子民的感念和爱戴和历代史官们不吝笔墨的赞誉之词,在他们的印象中,明宣宗和他的父亲朱高炽一样,毫无疑问是一位千古明君。
我暗自庆幸登上帝位的不是赵睢,《明史》中记载的赵王朱高燧是生活在自己侄子缔造的繁华盛世下的逍遥王爷,他几乎不问朝政,最大的嗜好是游山玩水和钻研厨艺,显然很懂得做人应该怎样享受生活。我无法想象假如他登基成为明朝的新一任天子,他不得不变成朱瞻基那样的人之后,我是否还有勇气和信心喜欢他。
我突然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仔细向后翻阅,终于在明朝皇室宗谱中看到了一行小字:“赵王膝下仅一子袭赵王爵位,然非沐氏所出。”
赵睢只有一个独子,并不是沐兰所生。
我心底忽然一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悲伤,这个孩子的母亲是谁呢?她不是沐兰,难道是赵睢在我离开明朝后续娶的新妃?
我满怀惆怅合上书本,眼光无意掠过皇室宗谱的左侧,恰巧看见另一行小字:“成祖朱棣……洪武三十二年四月为燕王时,生三子朱高爔,非徐皇后所出,早夭,生母名姓不详。”
三皇子朱高燨,这寥寥数字就是《明史》对白凌澈的惟一记载,他的母亲白吟雪甚至连一个姓氏都没有留下,史笔就这样轻轻松松略过了他们母子,也略过了一段爱恨绵延的恩怨情仇。
如果将历史比喻成一片繁星密布的黑色天空,那么朱瞻基就是在天幕下闪闪发亮的紫微星。
赵睢是一颗远远挂在南极或北极的明星,他的光芒并不比紫微星逊色,只是能够看见他的人并不多,他宁愿逃离众人的视线退居天际,从容过着悠游的生活。
而白凌澈,是一颗绚丽的流星,他以另一种方式证实了自己的存在,直到明朝覆灭清兵入关,白莲教都没有灭亡,他担任“白莲教主”的数年,正是民间起事最频繁、对朝廷造成困扰最多的数年,假如能够给他万里江山和百万雄师,或许他会有比朱瞻基更辉煌的成就。
我走出W城图书馆大门时,他们的面容还在我脑海中不断交替出现,我神不守舍地沿着笔直的林荫道向前行走时,一辆熟悉的车在我身边停了下来,副驾上乘坐的人轻轻摇下车窗,温柔呼唤着我的名字:“小凡!”
我侧了侧头,看清车内端坐的人正是顾羿凡和林希。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关切的神情,林希下车握住我的手时,我看见她的明眸中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她温柔的声音让我更加迷茫无助,我听见她说:“顾蘅,羽珊刚才对我说过你的事情。原来燧儿的顾妃就是你,好可惜,我在明朝的时候我没有认出你。”
美丽的面容、温柔的语调,分明就是一个穿着现代衣裙的熙妃!
我张大了嘴巴:“你是……”那“母妃”二字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林希微笑起来,说道:“你现在最想知道的一定是你那天消失之后所发生的事情,还有你能不能回到明朝去,与燧儿一生相守?你刚才在图书馆想必已经查阅过《明史》,你不用担心,燧儿所生的独子就是你和他的亲生骨肉。”
我心头激动无以复加,问道:“真的吗?”
顾羿凡从车窗内探出头,轻声笑道:“当然是真的,‘时空之泪’既然能将蕊蕊送回明朝,就能将你送回去,你的梦还可以继续做下去,等到该醒来的时候再醒来!”他摘下自己手上的男戒套上我的手指,认真说道:“看来时空之泪的另一只灵力不太够,必须借助另一个才能让你回去。”
我努力想了很久才回过神来,摇头说:“不对!”
林希眨了眨眼睛,:“哪里不对?”
我尽量表达出我的疑问:“这只戒指是你的,也是熙妃的,如果我带着它回去,我们在明朝碰面的时候,你手指上是这一只,我手指上也是这一只,难道我们两个共用同一只戒指?”
顾羿凡与林希相视一笑,林希转向我,微笑着说:“不会,因为永乐二十二年七月十七的时候它就不再属于我,你是它的新主人,我和朱棣的故事在那一天就已经结束了。所以,即使你带着它回到明朝,也不可能再见到我们了。”
我心头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想起历史记载朱棣和熙妃的逝世之期,说道:“难道你们那一天会……我只有等你们消失后才能见到赵睢?”
林希点了点头,眼神带着温柔和挂念,说道:“我们本来放心不下燧儿,可是现在很放心,即使他会因为我们离开而痛苦,看到你的时候也一定会开心起来。白凌澈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你们会是那个时代最幸福的夫妻,他和你实在很般配。”
我见她提及白凌澈,急忙问道:“白凌澈,他中了朱瞻基的毒箭,后来怎么样了?”
林希毫不隐讳,带着几分叹息,摇了摇头说:“朱瞻基的毒箭上淬有七种极品剧毒,我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太医都没有办法救他。棣棣将他的灵柩送回青城山唐家堡,与我哥哥的衣冠冢合葬在一起。”
白凌澈,终于回到了他的家------蜀中唐门。
假如白吟雪不是他的母亲,也许他这一生过得比现在快乐许多;假如他当初能够放弃执念,何尝不能与金如枫做一对神仙眷侣?
我想起与林三、白凌澈交往的种种情形和他临别前的音容笑貌,一时之间脑子轰然作响,眼泪悄悄划过面颊,哽咽着说:“他是为了救我才会中箭的,是我连累了他。”
林希轻轻握住我的手,温柔劝慰说:“不要难过了,如果你觉得愧对他,那就打起精神好好生活下去,才不会辜负他舍身救你的一番心意。况且,以他的绝顶聪明,怎会想不到朱瞻基的计谋?他或许是有意这么做也未可知,因为惟有如此,他才不用背负那些莫须有的仇恨、过着并不心甘情愿的生活。”
我似懂非懂,白凌澈舍身救我,究竟是他有意求死,还是当真无心之失?
斯人已故,这个问题不会再有人回答我。
林希拉起我坐进车内,温柔问道:“你想不想听我们和时空之泪的故事?”
我擦了擦腮边的眼泪,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当然,我想听你和哥哥的故事已经很久很久了!”
我倚靠在车座后排,静静聆听着林希和顾羿凡之间前世今生的故事。
那个故事的名字,叫《花落燕云梦》。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这是他们爱情的誓约。无论生老病死、时空变幻,他们的缘分永远不会终结。
直到山峰无棱、江水为竭。
直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尾声(终)
我在顾羿凡和林希的帮助下,将另一只“时空之泪”戴上中指。
这一次我穿越的目标时间地点非常明确,明朝永乐二十二年、北京紫禁城、香浮殿,在历史时空的这个角落,会有一位拥有紫水晶般清澈双眸的男子等候着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