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没发生什么事情,过了两日,紫怡和禽滑终于追上了大军。田忌将军已经带着先头部队走了,剩下的人马便由孙膑调度。
“微臣不知王后亲来,未曾远迎,王后赎罪。”紫怡看到孙膑蹒跚走路的样子,不由心酸,可是一听孙膑如此客气生疏的话,心中却冷到了极点。
“不是大王派我来的,是我自己要来。”紫怡淡淡的道。
孙膑依然拱手弯腰,不曾抬头看一眼紫怡,“未得大王准许,王后是不能随意来此的。”
“我不是王后,便只是钟离春,也不能来么?”
“军法规定,是不许女子随军的。”
不许女子随军?紫怡冷哼一声,在魏国的时候他们一同出战,那时庞涓不许他去,还是孙膑为她说的话,此刻不许女子随行的话却出现在孙膑口中。
“王后若是无事,臣便派人送王后回去。”孙膑拱拱手,居然径自转过身对旁边人道:“叫风起带一队人,护送王后会临淄。”
“你赶我走?”紫怡气极。
“臣这是为王后的安全考虑。”孙膑说罢,转身便走,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抬头看一眼紫怡。
紫怡怔怔的站着,忽然无声的笑了起来,抱着自己的肚子缓缓蹲了下来,将头埋在双腿中,双肩颤抖着。“这样还好,别人一定以为我在笑。”紫怡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眼泪就落了下来,湿透了衣袖。
“丫头,你怎么了?”禽滑推推紫怡。
“我没事儿,嘿嘿。”紫怡抬起头,脸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滴眼泪。她吐了吐舌头,笑道:“忽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情,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我的眼泪都给了你,为什么你却要这样伤害我的心?
天色已经晚了,无论如何紫怡当夜也走不得,只能站且留宿一夜,等到第二日再动身。入夜,紫怡明明知道孙膑白日里已经对自己如此冷淡,自己不应该再去找他,可还是忍不住起身走到大帐之外,道:“军师,我想见你一面,我有话和你说。”
里面沉寂半响,孙膑平静的道:“王后请进。”
撩开帐门走进去,孙膑身前几案上摆满了竹简,正捧卷夜读。“我有话和你说,不知你能否一听?”紫怡道。
“王后有事请说。”孙膑依然看着手中书卷,连眼睛都没有抬起。
“我记得上次你抓住庞涓又放了他,为什么?”
“我们毕竟是有过结拜之情,总也要顾念着旧日故交。”孙膑放下手中的书卷,又开始在竹简上写着什么。
“钟离想要问你,如果这一次你再抓到他,会怎样对他?”
“现在旧情已经了解,我不会再放人了。”
“你要杀了他么?”紫怡咬着唇,问出这句话。
孙膑停下了笔,过了半响,才道:“我也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为什么你不肯抬头看我?孙膑?”紫怡走到孙膑跟前,盯着他问道:“难道我让你讨厌到这种程度,连一眼都不想看?”
“王后乃是尊贵之身,臣不敢。”孙膑不仅没有抬起头,反倒沉的更加低了。
“王后,现在我在你心中,便只是个王后而已吧?”紫怡漠然一笑,拂袖出帐。
孙膑缓缓的抬起头,眼底有压不住的痛苦。“钟离,不是我不想抬头看你,我只怕再看你一眼,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这一次我们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我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每一句话对我都是折磨,我要费多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平平淡淡?我要如何努力,才能不让你发觉我内心深处的隐秘?
我知道以自己残破的人生,实在没有权利去爱你,在我的人生里,除了复仇再也没有别的东西,可是你的人生不一样,你要拥有自己的幸福精彩,而这是我给不了你的,所以我选择逃避。
请你不要再来考验我的忍耐,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伪装多久,所以,你还是离开吧。转身离开,也将我带给你的痛苦一并忘掉吧!”
竹简上的字迹被泪水沾湿,变得斑驳。字迹慢慢变形,在孙膑眼中潋滟出一片黑白世界。
“王后,该启程了。”风起在帐外道。
“好。”帐门掀开,紫怡平静的走了出来。
“禽滑呢?他不回去么?”紫怡四顾找寻,并没有看到禽滑的身影。
“是,他不回去了。”风起道:“他说等到凯旋之日同大军一同回去。”
“他倒是可以留下了。”紫怡涩然一笑,道:“动身吧。”
孙膑派了一队人马来保护紫怡回去,回去的路却是绕过齐魏边境,走官道。马车走在官道上很是平稳,紫怡身子随着马车前行一晃一晃,不一会儿就困倦了,半闭着眼睛打盹儿。忽然车子一震,停了下来,紫怡一个失神,差点从车中摔了出去,急忙稳住身子,问道:“怎么了?”
听得车外风起大喊着:“保护王后!”接着便是兵器交接之声,乒乒乓乓,还杂有箭镞破空只声。紫怡一抓腰间长剑,便欲从车中出去,却见风起把守着车门,横臂挡住紫怡,道:“王后,切莫出来,外面危险!”一边奋勇舞动着兵器抵挡敌人。
可是敌人人数又多,又是暗中突袭,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一会儿功夫,便见己方已经有不少人负伤倒地,本就是以少对多,现在人数更少,败势已显。
“让我出去!”紫怡伸手想要推开风起,可他却死死占住车门,不肯让路。风起身上也已经中了三支箭,鲜血顺着衣襟留下来,在他脚下聚拢着一滩鲜血,可他就是用死劲儿抵住门,不让紫怡出来。拉车的马一开始就被人砍断了缰绳跑了,紫怡也看了出来,这些人虽然下手狠辣,却不对她所在的马车射箭,恐怕这一次就是冲着她来的。
“有我在,谁也别想过来!”风起手中拿着一柄长矛,威风凛凛,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风起,不行的!你受伤了!”紫怡急得想要掰开风起的手,可就是掰不开,风起个头又大,一个人将车门堵的严实,紫怡从缝隙中也钻不过去。
己方的人越来越少,倒也砍伤了几名敌人。两方混战在一起,对方倒也不再放箭,只是出力狠杀。紫怡见对方身手,明显就是受过训练的杀手刺客一类,一招一式都要要人命的招数,而护送自己的这一小队齐兵却是为战争而训练,若是人多在战场上是颇为有用的,可现在单打独斗,明显不是对手。
马车窗户也小,紫怡没办法钻出去,试着用剑想要劈开马车,可那马车用料甚是坚硬,紫怡砍了两下,只觉得手腕隐隐发麻,却不见有多大功效。
所有的齐兵不是受伤便是被杀,仅剩下的几个苦苦支撑,也是浴血而战,坚持不了多久。当即有几名敌人同时向马车冲来,风起舞动起手中长矛,虎虎生风,让那几人近不得身。可是风起既已受伤,血流了不少,这般坚持不久,力气便已见弱,那几人见出便宜,刀剑齐上。
风起大吼一声,挡开了三人攻击,可另外四人手中的兵器却统统刺在他身上。“风起!”紫怡大喊一声,风起再也守不住车门,终于让紫怡窜了出来。
“王后。”风起拼尽残存力气,长矛刺出,贯穿了一名敌人的胸膛。那人看着自己胸口的长矛,眼神中透着不可置信,缓缓倒下去,反倒比风起还早死一刻。“王后,求你,照顾,小风,她,军师——”风起断断续续的说着,血从身上的伤口泉涌出来。紫怡将耳朵贴近他嘴唇,却再也听不到他说什么,伸手探他胸口,心跳已经停止了。
“齐王后,请随我们一起去吧。”
紫怡忿忿的抬起头瞪着对方:“你们要抓我,可以!但是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就为了我就杀这么多人?”
对方仍旧重复那一句话:“齐王后,请随我们走吧。”
紫怡缓缓起身,将腰间宝剑拔了出来,冷冷的扫过身周一圈人,道:“杀人的时候,就要有被杀的觉悟!尤其是杀那些无辜的人!”
“无辜?这世界上又有谁是无辜的?谁手中没有一两个冤死的性命?这些人在战场上杀人,被杀的人就是无辜的么?”一人拎着手中滴血的剑走上前来,道:“我们不愿再与王后动手,请你随我们走吧。”
“美玉,是你?”那张艳惊四座的脸,那柔媚到骨子里又冰冷残酷的声音,给紫怡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她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王后好记性。”美玉轻笑一声,她的衣角溅上了鲜血,却丝毫不显的凌乱,反倒是给她增添了一种妖异的美。“王后是聪明人,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
“好,你说是谁要我去。”
“此人是王后故人。”
“故人?”紫怡挑眉冷笑:“我还真想不起来我有几个能称上故人的朋友。”
美玉又向前走了两步,“停步!”紫怡厉声道:“你再向前一步,休怪我手中剑!”
“过了这么久,王后还是老样子呢!”美玉柔柔的一笑,一扬手将手中沾血的剑扔了。她这个动作便像是下了命令一般,围住紫怡的所有人都迅速抓出竹管,对准了紫怡。从四面八方飘来的迷香让紫怡没法防御,眼前一黑,已经不知所在。
醒来的时候,紫怡发现自己躺在软塌上,这里,是哪里?
紫怡头疼的要命,脑子只要稍微动一动,便如同万把金针刺入脑壳,痛、麻、涨。克制不住的把头往墙上撞,希望以另一种疼痛来减轻头疼的感觉。
门被人打开了,青衫的身影走了进来。“田婴?”紫怡看着眼前的人,田婴和田辟疆是有五分相似的,只是在田婴身上是柔和,到了田辟疆身上,便成了伶俐的气势。
“暂且忍耐一下,喝了这药,也许能缓解你的头痛。”田婴递给紫怡一只陶碗,里面乘着半碗黑色药汁。
紫怡犹豫了一下,接过来闻了闻,好像不是什么要命的毒药,反正头疼的也已经无法忍受,索性便一仰头喝掉。
“哇——好苦!”紫怡吐吐舌头,开药的人怎么能弄出这么苦的药,简直是要谋杀啊!
田婴嘴角向上弯了弯,露出一丝好看的笑容,递了水给紫怡,水中带着淡淡的玫瑰香气,压下了苦涩的味道。紫怡觉得嘴里是好受些了,问道:“是你找美玉将我抓来的么?”
“抓说不上,只是我想见见你,请你来叙旧。”
“是么?”紫怡闭着眼睛,用两个大拇指用力压制着太阳穴,希望能缓解头痛的痛苦,冷汗一滴滴渗出来,顺着鬓角眉毛滴落,有的流进紫怡嘴里,咸咸的。过了一会儿,似乎那些药起了些作用,紫怡感到头虽然还是很疼,却不像先前那样让人难以忍受。
紫怡忽然感到肚子里忽然一阵火热,灼烧着自己的身体。身体里的烈火越来越旺,左冲右突,翻腾不已,突然顺着脊柱一路向下,在身体里绕了一圈,又回到小腹。身体便一阵清凉,头疼也散去了。
“王后请看看自己的手掌。”田婴轻声道。
紫怡不明所以,摊开手掌放到眼前,两只手的手掌心上,分别有一颗鲜红欲滴的红痣,原本紫怡的手上根本没有这个痣的。她用力搓了两下,痣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更加明显了。雪白中衬着一点嫣红,如梅花瓣一般,楚楚动人。
“这——这是什么?”
他缓缓的道:“有一种东西叫做雪中梅的,若是五瓣全部开齐,则是绝世芳华,却也要吸干了母体的生气。王后手中的便是雪中梅,只要这花儿没有开够五瓣,王后便可一如往常。”
“你想怎么样?”紫怡冷冷的问。
“我只想求王后,帮我杀了大王!”
“你要杀他?”
“当初是我宁愿自己不做国君,将王位让给他的,便是只求能让我母后和我平安过完此生,没想到他居然将我母后整治到那般凄惨,最后还毒杀了母后!我不能原谅他!”
“那是邾石父的鬼话,你也信?”紫怡急道。
田婴挑了挑眉,冷声道:“王后,我在边境呆了这么久,早已不是当初的小孩子了。我母后死的正常不正常,我自能看出来,用不着旁人提点。杀不杀他由你,可是给不给你解药由我。这雪中梅的解药,旁人是配置不出来的,便是名动天下的神医也不行!”
紫怡提起手掌看了看,道:“如果我不杀大王,便是我死,对么?”
“是!”
“那好,你先告诉我,战局如何了。”紫怡微微叹了口气,闭着眼睛问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就凭你能弄到这么多杀手,这一点点事情还是瞒不过你的。”
田婴带着一丝得意,道:“田忌已经率军经曲阜、亢父,由定陶进入魏境,指向与大梁近在咫尺的外黄。那庞涓闻讯,已经弃韩而回。魏王已经倾国之兵迎击齐军,以庞涓为将,太子申为上将军,随军参与指挥,誓与齐军决一死战。”
“又是一次围魏救赵。”紫怡叹一声,道:“魏国举倾国之兵,齐军敌不过的。”
“我听说军队已经由外黄向马陵方向撤退了。”田婴轻蔑一笑,道:“定然是田忌害怕了,哼,这次他要宰跟头了。”
“马陵,马陵。”紫怡只觉得这个地名很熟悉,可是头还是很疼,想不出究竟如何熟悉法。
“我倒要看看,这次那孙膑还能弄出什么花样来!”田婴不无怨恨的道。
紫怡有些奇怪,他恨田辟疆便恨吧,怎么连田忌和孙膑都一道恨上了?难道只要是田辟疆的得力战将,田婴就都要恨么?仇恨真是让人失去理智啊!“马陵!”紫怡终于想起来了,原来无数次在历史书中看到过的,庞涓便是兵败于马陵,自刎而死!“我要去见庞涓!”紫怡对田婴道:“我要去见他!”
“庞涓?”田婴微微皱起好看的眉,道:“你见他做什么?求他退兵?”
“这个你别管,你手下不是有杀手么?他们不是什么都办得到么?让他们带我去见庞涓,我就替你杀大王,否则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你以为我怕死么?”
“好。”田婴点点头,道:“不过我要提醒你,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杀一个人,一眨眼的功夫就够了!”紫怡道:“不过我倒是很奇怪,你既然收拢了那么多杀手,想要杀他也不是难事,为何非要找我?”
“我要让他感道被最亲近的人杀害的滋味儿是什么!”
紫怡笑道:“那你找错人了,我可不是他最亲近的人。”
“你是!你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田婴道:“从小到大,我从来不曾见过他对于任何一个人像对你这样,如果被你亲手杀了,他一定会尝到那种绝望的滋味儿,我一定要让他尝够了那种绝望无助,众叛亲离的滋味才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