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他们是初八早上回来的, 刚好是新年, 大家不用上工, 所以也没人发现。

　　为了不引人注意, 他们是傍晚天黑了来到陈家的，就虎子和石头两个，其他人在别的生产队，不好过来, 干脆就让他们帮忙带着点东西去道谢。

　　前两天陈大伯来看他们时说了一些话，所以知道这次多亏了陈家这女婿的功劳，不然他们还不知道会怎样。

　　听说陈玉娇怀孕了，想都不想便将家里的好东西拿过来，他们做那个挣了不少钱, 别看平时跟队里人一样穿的破不拉几的, 其实好东西都藏在家里，虽然上交了一些钱，但底子还在那儿。

　　带了几罐麦乳精，又拿了点布和饼干零食，去了陈家后, 俞锡臣正在院子里洗漱，他们没进屋，也没提其他的, 就直接道谢，“这次谢谢俞知青了，这点东西你拿着给你媳妇和孩子吃, 剩下的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句话，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我能帮得到的，绝对不会推迟。”

　　一脸诚恳。

　　俞锡臣愣了愣，随即温和笑道：“你们太客气了。”

　　也不否认，也没拒绝。

　　旁边的石头附和，“我也是。”

　　说完两人也不久留，放下东西就准备走人。

　　正屋里陈妈他们还想这两孩子要说什么，哪知就看到他们转身要走了，忍不住道：“虎子石头，进来坐会儿吧。”

　　“不了，婶子，我们就回去了。”

　　看了俞锡臣一眼，点点头，转身离开。

　　陈妈从屋里出来送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人走远了才回到院子，而这时候原本在厨房洗碗的陈大嫂陈三嫂也出来了。

　　一大家子都围着地上的礼品看，想到前几天陈大伯找俞锡臣的事，明白恐怕是这个缘故。

　　俞锡臣刷好牙，对着陈妈道：“妈，你把东西拿回屋吧。”

　　然后又弯下身拿毛巾洗脸。

　　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陈妈一听眼睛都亮了，赶紧抱起地上的东西，然后全搂在自己怀里，还对陈大嫂她们凶巴巴道：“看啥看？老娘管着。”

　　“还不快去洗碗，就知道偷懒。”

　　说完就赶紧抱着东西回了屋。

　　陈大嫂和陈三嫂撇了撇嘴，觉得妈也真是的，看都不让看，小气吧啦的。

　　但一想到有这么多好吃的，心里又忍不住激动，也不知道她们能不能尝上一口。

　　陈玉娇在屋里洗澡，不知道这事，洗好澡后开了门，俞锡臣进来帮她倒水，她坐在床上擦沾湿的发尾，抬头问他，“刚才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好像听到谁来了。

　　俞锡臣也不隐瞒，将刚才虎子和石头的事说了。“我让妈拿回屋了，东西好像挺多的，你要是想吃明天可以去跟妈要。”

　　说到这里忍不住想笑，真正出力的是周志军，但偏偏受惠的是他。

　　而且虎子他们现在心里恐怕是恨死了胡家，真是吃力不讨好。

　　陈玉娇见他眼里带着笑，不知道他在乐什么，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

　　……

　　第二天，队长就来叫人去上工了。

　　田里的那些地其实还没化冻，但社员们不能就这么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干，看着就不符合上面领导要求的积极劳动口号，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全都喊出去。

　　陈玉娇早上没出去，可能是怀孕的缘故，她发现自己最近老是想睡觉，每天晚上早早就睡了，但早上还是起不来。

　　俞锡臣很是自觉的拿了钥匙，跟去年一样，先去了仓库开门，然后拿农具去村口那里听队长喊语录，最后被安排事情上工。

　　其实这时候天都没亮，外面灰蒙蒙的一片，隔着远了连人都看不清楚，也不知道能干什么。

　　但可见队长心里已经有数了，冬天还没过去，地也不需要去耕，为了符合领导指示，决定让大家挖沟渠。

　　其实南方雨水多，哪怕是夏天河里也干不了，如果田里缺水，到时候直接从河里塘里引水就行了，现在这样纯属浪费力气。

　　但队长安排的任务，自然要遵守，大家便开始到指定的地点挖。

　　忙了一早上，俞锡臣跟着人一起回去，背着锄头，还顺道碰到了朱兆辉。

　　朱兆辉满头大汗，抬起袖子不停擦了擦，看到他笑着打招呼，“早啊。”

　　只是虽然笑着，但脸上的神色却有些低落。

　　俞锡臣扭过头来看他，忍不住问：“怎么了？”

　　刚才和马平才分到一块儿上工，也看到他魂不守舍的样子，还以为他是被前两天的事弄得心情不好，也就没问。

　　现在看到朱兆辉也不对劲儿，猜到可能知青点发生了什么事。

　　朱兆辉听到他问，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了几个字，“有人要回城了。”

　　语气淡淡的，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

　　俞锡臣听了也不做声了。

　　抬头看了他一眼，明白自己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好，毕竟等八月份他也要离开时，恐怕对他们的打击更大。

　　但这事他不能跟任何人说，现在瞒着，一方面是想让他们认为自己是借了陈家和陈大伯的关系得到公社里推荐名额的缘故，让他们到时候无话可说，另一方面也是觉得低调总是好的，若是引起知青点的人嫉妒举报什么的，那到时候后悔也晚了，毕竟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人嫉妒起来会做出什么？

　　所以现在他要表现得和其他人一样。

　　朱兆辉以为他也心里难过，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然后转身离开了。

　　俞锡臣看了他背影一眼，也转身走了。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际遇，他虽然同情朱兆辉他们，但并不会主动给自己揽下更多的麻烦，他们回不回城就要看他们自己的能力了，不过在他看来，除非是国家政策变了，不然以他们那些人的做法，肯定会一直拖下去。

　　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为他们无奈还是为自己无奈。

　　俞锡臣回到家时，家里安安静静的，抬头去看，正屋桌子上除了陈玉娇外一个人都没有，忍不住奇怪，直接朝她走去。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陈玉娇正无聊的拿筷子戳着饭，似乎正在等他。

　　看到他人，还撅了噘嘴抱怨，“你怎么才回来，饭都快凉了。”

　　立马拿好筷子开始吃饭。

　　俞锡臣笑了笑，坐到她旁边，他的饭已经被盛好了，直接拿了碗捧在手里。

　　吃了一口，顺便问道：“妈他们呢？”

　　陈玉娇夹了菜放到碗里，听到他问，随口便道：“去凑热闹了。”

　　“刚才后面两家人打架，好像是因为两家菜园占地的原因闹起来的，妈他们捧着碗去看。”

　　说到这里还邀功，“我怕你回来看不到人担心，特意留下来呢。”

　　俞锡臣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好笑，他觉得她完全就是怕那些人吓到她肚子里的孩子才没去的，说的好听，什么事都喜欢往他头上按。

　　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碗里，顺着她的意思表忠心，“嗯，就知道你最好了。”

　　“所以你多吃点。”

　　“这还差不多。”

　　陈玉娇点头，脸上笑得甜甜的。

　　俞锡臣看着她，也忍不住笑了。

　　两人吃完饭，陈妈他们还没回来，俞锡臣帮忙收拾碗筷，端着碗走到院子里时，没想到马平这时候找来了。

　　朝他点了点头，先去了厨房，放下碗，对着洗碗陈玉娇道：“马平过来了，我出去说说话。”

　　陈玉娇头也不抬道：“去吧。”

　　俞锡臣转身出去，抬头看在院子里等他的马平问：“有事？”

　　顺便走到缸旁边舀了把水洗手。

　　“没，”马平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就是过来谢谢你的。”

　　前几天要不是他提醒，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办呢，怎么说都要来说一声谢谢。

　　说完从胸口衣服里拿出了报纸裹着的肉，“我早上去肉联厂买的，你拿着。”

　　“千万别拒绝，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俞锡臣看了他一眼，伸手接了过来，“好。”

　　还打趣道：“过年的肉早吃完了，正想着肉呢？”

　　刚好这时候陈玉娇从厨房出来，看到他手上的东西，好奇的看了两眼。

　　俞锡臣将肉递过去，“拿到厨房去，我和他到外面走走。”

　　还看着马平道：“咱们去外面说说话。”

　　陈玉娇走过去接了，轻轻应了一声。

　　对面马平看了陈玉娇两眼，他对俞锡臣媳妇没什么印象，每次碰到都是匆匆瞥了一眼，只记得好像长得不错，但印象最深的还是结婚那次，不过那天下着雨，她头还是低着的，脑子里只剩下瘦瘦小小的背影和那身红衣服。

　　如今来看，感觉俞锡臣真是捡了个大便宜，人越长越水灵了不说，性子好像也不错，哪像是一个比他大好几岁的村姑？

　　心里又酸了些。

　　俞锡臣带着马平绕着陈家转圈，两人像散步一样，最后还是马平先开了口，“有个新知青要回去了。”

　　不等人问就解释道：“那小子运气好，他父母是工厂里的老员工，好像是厂里最近扩招，想办法给他弄到了一个名额。”

　　“差不多过几天就要走了，说来也好笑，他喜欢我们知青点一个新来的女知青，这次听到能回去，立马态度就冷了下来，反倒是那个平时对他爱答不理的女知青一听到他能回城，反而热络起来。”

　　真是又现实又让人无奈，这时候只要是有机会回城，可以说什么都舍得不要了。

　　俞锡臣听了不做声，这次他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他觉得，如果换做其他人，恐怕也是这样。

　　马平也不是想让他说些什么，只是觉得心里有些话不说难受。

　　不过，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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