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阳光, 灿灿烂烂晒着屁股。
雪既已经化掉,月沼各种大小妖怪们已在老大哥的动员下, 也一只只不情不愿地打着哈欠跑出来开种砂甜果。
纪寒食屋后有院子,他照例也要每年在院子里种上些果子,去找竹铲时,却发现竹铲不见了。
往窗外一看,原来家养小不点早已经一手拿着竹铲、一手捧着果树种子,在屋后小院里站定等他呢。
就连种个果树, 还有站在阳光下的小可爱帮忙。哎呀,大妖怪开心, 妖生真美好。
作为曾经足不出户的云锦小太子,这也是夏长泽有生以来第一次下地干农活。
抱着铲子暗暗搓搓手、兴奋不已。一边努力刨地, 一边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地听纪寒食叨叨:“小佑啊,你刨坑时一定要小心点,用力缓一点,咱家这个铲子……”
“呜!”
事实证明, 不听完大妖怪言, 吃亏在眼前。
纪寒食回过头,就看到殷红的血水正顺着小妖怪的指头正滴落在泥土上。小妖怪则呈发呆状, 举着指头, 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爪。
纪寒食:“!!!”
啊啊啊心疼,一把将小手捧在手心里,心里一万个懊恼。像这种细皮嫩肉、弹琴看书的小不点,在家焚柱香供着就好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答应让他帮忙来种地的?!
赶紧抱起来,送过去给庭郁瞧。
庭郁是条蛇,这两天冬眠刚醒,至今一副困得要死脸。
瞥了一眼紧张万分的纪寒食,又瞥了一眼那根本就不深、在他看来不过放在嘴里唆一唆就能好的小伤口:“馋哥,这样,你去溪边替小东西取点水,多取点。”
纪寒食马上出门:“好好好!”
他这一走,庭郁直接门一关,转身拿了药箱有气无力揉了揉眼:“我说你小子……呵,哪儿来的那么容易受伤呢?又是故意装可怜?”
夏长泽一愣,赶紧拼命摇头。
庭郁“哼”了一声,半梦游状给他随便上了些药:“你可别不承认,老虎那个事,我回家路上就想明白了,你从头到尾都是故意的!”
“从一开始被咬,到在虎王面前划伤手,无非就是要骗馋哥心疼你。如此心机,若不是你运气好碰上那晚下雪冬眠我一觉睡过去了,看我不好好告你一状!”
夏长泽听得心虚,小小声辩白道:“庭郁哥哥,我错了,但这次真不是……”
这次真不是他故意受伤,真是那铲子不好用。
“最好不是!”庭郁瞪他一眼,“告诉你,就你这小把式,二十年前早有人玩过了好吗?”
“你二师兄,想当年那小狐狸。为了博馋哥同不肯好好吃饭,甚至不惜硬生生把肠胃弄坏,比你狠多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和那只小狐狸做事这么相像……我看你八成也是只小狐狸没跑!来来,狐狸尾巴在哪里,露出来看看?”
“呜啊啊啊!”夏长泽扭着身子拼命躲,庭郁则努力尝试摸他屁股。
两个人就这么围着紫檀桌追闹了一会儿,蛇妖才终于不那么犯困了,坐回去继续替他上药:“下不为例啊,不然,我可真要发火了。”
夏长泽轻轻“嗯”了一声,乖巧点头。
庭郁停了一会儿,又问:“听说,你一冬天的琴弹得不错,还给馋哥赚了钱、买了吃的?”
夏长泽马上更加拼命点头。
庭郁白了他一眼:“哼,说明你还多少像点话。”
“虽然和那只狐狸一样整天就都只知道赖着馋哥、问他要这要那,还净会添麻烦,可你好歹吧……还算有点良心,还多少会替馋哥着想想。”
这话夏长泽一开始听着倒仿佛是夸奖,仔细一回味又不对。
什么叫“还算有点良心”啊?
他虽然……还没能有太多机会表现出来,也一直都没能为寒食哥哥做点什么,但他、但他明明心里一直都……
小妖怪越想越不服,微微涨红着脖子握起拳:“小佑以后……是要继续努力赚钱养寒食哥哥的!而且,以后一定赚得比你还多!”
“还有,等小佑长大了、变得厉害了,是要保护寒食哥哥的,还要帮寒食哥哥一起保护月沼!”
庭郁眯起眼:“哦?”
……
伤口处理完毕,纪寒食又在清风小筑同庭郁寒暄了一会儿。
喝了盏茶,才抱起“小不点”回了家。
青蛇妖庭郁站门口目送二人远去,只觉得……那情景简直诡异万分!
就,馋哥喂……
你家的“小东西”过了一冬,已经突飞猛进长成这么大一只了。
第一眼看到时差点没吓死蛇,您老莫不是……至今都没发觉不成?
还像以前那样把他举高高,不累吗?手不酸?
庭郁自己一百五十岁,接近成年还在长个子,目前暂比纪寒食略矮半个头。他清楚地记得在冬眠前,那只小不点还是伸长小短手垫着脚,能正好抱着纪寒食腰的高度。
而仅仅是一个冬天不见,小妖怪居然已经差不多长到纪寒食肩膀,目测只比庭郁矮大半个头的高度。
小短手也早不再是小短手,小短腿亦偷偷变成了大长腿。
裤子更是短了一截,这么被抱着,露出一大截白皙的脚腕。样子也变了,眼睛从大大圆圆长狭了不少,眼尾上挑,透露着一股子天生的风流意蕴。鼻梁高挺、嘴唇薄而弧度完美,脸型更是清峻了不少。
加之一头黑发松松扎着,完全就是个风姿绰约、俊朗潇洒的少年模样。
然而,这些显而易见的变化,或许是因为天天在一起太熟悉的关系,馋哥他……明显啥也没发现!还当那孩子是原来的豆丁小可怜——
明明是手指头受伤,又不是小猪蹄子受伤,居然还满是唏嘘地一路抱去抱回!
问题是,真的不能再抱啦~
如今,纪寒食再抱着娃招摇过市,看着已经不太像是抱“娃”了!
一个男人以那样一脸宠溺的模样,扛着一个俊朗的少年回家,哪儿嫩像抱孩子呢?活像是大妖怪得意洋洋抱着新媳妇入新房!
哎呀,这么说起来,馋哥他……好像也早就到了可以娶媳妇的年纪了?
庭郁不仅暗暗感叹。
啧,堂堂月沼老大哥哎,又强人又好,若不是天天只知道宠捡来的小妖怪,攒不起钱来穷得人尽皆知,求亲的早该踏破门槛了吧?
呵,还真不如干脆把这只当成小童养媳养呢。
好歹大把的银子算没白花吧?
……
……
那天回院子后,夏长泽继续勤劳地扛起小竹铲,坚持要把没种完的果子给种完。
纪寒食:“小佑,你手都受伤了,别!”
“我没事~”小妖怪摇头坚持,顺手拽开手指上的纱布。
果然,本身恢复强加上庭郁的药好,这片刻的功夫,手指已经连道疤都没留下了。
纪寒食也没办法,只能看着小东西开开心心挥起爪,继续干小农活,跑东跑西一副兴致高昂的模样。
不过说起来,他家小佑确实头脑聪明。
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锄地的动作也学得很快——从怎么看怎么怪,不出两个时辰就变得既熟练又麻利了。
“寒食哥哥,你看你看~我比你种得还快了!”
瞧他拿着种子来来回回、跑得气喘吁吁的小模样,纪寒食总觉得,嗯?从庭郁家回来后,小不点好像特别的开心。
轻盈又雀跃,眼睛闪闪亮,掩饰不住的欢天喜地。
“呃,等等,”大妖怪突然担心起来,“小佑你……不是刚刚被庭郁喂了什么奇怪的药吧?”
夏长泽一愣,脸颊忽然扬起一抹绯红,似乎有点别扭,从兜里拿出一竹筒的糖果:“寒食哥哥,你伸手。”
大妖怪伸了手,接到夏长泽倒出来的两颗羊角形状的饴糖,“啊呜”一口吞下去。
“好甜。咦,小佑你怎么会有糖的?”
“……刚才,”夏长泽小小声,“在庭郁哥哥家,庭郁哥哥给我的。”
哇。
纪寒食瞬间也又惊又喜……神了神了。
要知道,同样是小妖怪,庭郁之前可从来没给过小狐狸半颗糖果呢!
就是嘛!这才对啊!他家小不点果然是人见人爱的类型,不仅那些来学琴的小绒鸟小山猫,如今就连庭郁那种冷血蛇如今都被成功征服!
像虎族琥苍那样不跟他玩的,那纯属是那琥苍没眼光!有眼光的,都可喜欢他了!
夏长泽略微羞涩,晃了晃竹筒,欲言又止。
自打到了月沼后,虽然有寒食哥哥整天宠着他,但他一只都在一边受宠若惊,一边又很不安迷惑。
毕竟以前在云锦,早已习惯了爹爹不疼、后妈不爱,从来都没有人喜欢他。并不知道自己哪点值得别人喜欢,更不太敢奢望寒食哥哥意外的之他妖怪也能觉得他好。
尤其是庭郁。
像那样一条尖酸刻薄的蛇。一会儿拿眼神冷冰冰地瞪他,一会儿半开玩笑说要卖他,好容易从小老虎手里救了他,救完了却又骂他活该。
总觉得……好像对他意见颇大的样子。
可就在刚才,庭郁的清风小筑里,蛇妖给他上好药,把药箱放上柜子的时候不小心撞倒了个竹筒,哗啦啦一阵响。
那蛇妖想了想,竟顺手将那竹筒拿下来递给他。
“呐,饴糖,上次去妖集玩的时候林族的小姑娘送的。我不吃甜,你拿回去跟馋哥分了吧。”
夏长泽那一瞬整个人都呆住了。
暗暗努力去想,一般的妖怪……会给自己讨厌的小妖怪糖果吃吗?
他就这么低头瞧了瞧糖果,再抬起头,又低下头,反复了几次,终于鼓起全身的勇气:“庭郁哥哥!”
“嗯?”
“其实……庭郁哥哥并不讨厌小佑,对不对?”
“……”蛇妖感到非常不适。
眼前狡猾的小东西,竟用一双眼睛惴惴的、闪亮亮的,充满无限期待等着他的回答。弄得他本来明明是想说“其实不怎么喜欢”的,结果沐浴在那样的小眼神儿下,竟说不出口!
可恶啊!对馋哥撒娇就罢了,竟还学会对他撒娇了?妖胆包天,简直……唉!
“就……也说不上讨厌吧。”
最终,沐浴在那期待的目光下,没有感情的蛇妖妖生第一次临时改口。
“但是!这你得谢谢你那不曾谋面的狐狸师兄!只要有他在,其他人……都算不得多么惹人讨厌的!”
***
“哎~”碾碾眨巴眨巴大眼睛,“庭郁哥哥以前,竟然还说过符厉哥哥惹人厌?”
如今明明那么喜欢他,真是难以想象。
“惹人厌?我从没说过这样话,”庭郁路过,咳了一声,“真没说过。”
“没说过?你绝对说过!这种话一听就是你那蛇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调调!”符厉抱着碾碾,吼道。
庭郁也不再解释,只站定,开始默默撸狐狸尾巴毛。
“滚滚滚,”符厉凶凶露出牙尖尖,“你觉得吾惹人讨厌,吾还觉得你惹人讨厌呢!”
庭郁笑笑:“小狐狸不讨厌,小狐狸最可爱了。”
符厉脸红了,同时又恨得要死。
……
……
那天吭哧吭哧干了一下午,一整院子的砂甜果种子全部种完。夏长泽大冬天累得一头汗,差点虚脱,但十分有成就感。
“寒食哥哥,都种完啦!”
“……”纪寒食瞧瞧地上那歪七扭八的痕迹,昧着良心给予高度评价,“嗯,小佑真棒,种田种得又快又好!”
小妖怪收获了表扬,瞬间灿烂,跑到纪寒食面前一脸认真:“那寒食哥哥,以后咱们家里赚银子啊、干农活啊,就都交给小佑来做吧~”
“因为,寒食哥哥平常负责处理沼里的事务,就已经很忙啦。”
夏长泽低下头,握着小竹铲,脸上有些小小的害羞。
“小佑以后也想帮忙,不想再当只吃饭不做活的小妖怪了。庭郁哥哥说了,像那样的小妖怪……是不好的。”
他是真的有在反省。
像什么“吃馋哥用馋哥还理所当然”呀,什么“心机似海无理取闹”呀,什么“不吃饭装可怜博同情”呀……感觉庭郁说那只狐狸哥哥的坏话,都像是在说他。
他想改。
不想将来也变成庭郁口里“自私自利、又蠢又坏的狐狸”。
所以、所以第一步就是先得学会干活!
“……”
纪寒食弯下腰,抱起了他家小妖怪。
其实他完全可以点点头,夸夸他,简简单单说一句“好”。那样的回答也足够了,大妖怪都可以想见,小妖怪听到这话后肯定更加阳光灿烂的小模样。
但是……
但是。
一个冬天过去了。得益于琴艺、画技、书法受到远近众妖追捧,家养的小妖怪明显活泼开朗了不少。
纪寒食亲手养了一只这么好的孩子,更是比谁都骄傲。
可他每天就在小妖怪身边,更多时则是看到小妖怪大半夜的在烛火下用心写琴谱、抄书;也看到小妖怪像刚刚那样努力种田、满头大汗。
一切称赞、崇拜、大家的喜爱,都并非轻易得来。
纪寒食不知道小夏佑的内心深处,会不会还是和从前一样惶恐、不安。
或许他还是不安,只是愈发地学会将那些不安收藏好、用赚进来的名声和银子掩盖掉而已。
纪寒食自知,并不是什么聪明、头脑好的大妖怪。
平常也挺粗枝大叶的,按说没什么特别细腻的情感,但关于小妖怪的事情,他就是莫名地放在心上、觉得难过心疼。
于是没有说“好”,没有没心没肺夸奖他说“我的小妖怪越来越能干了”,只是抱起小妖怪。
“小佑,你如今能赚好多银子,又会种地,大家也喜欢听你弹琴……这些我当然高兴。但是,就算你什么都不会,也没关系的。”
他扛着他,去溪边洗爪子的路上,缓缓道。
“你还小,还是个小不点呢。”
“多依靠别人一点,有什么不好?小不点都是要靠着别人的,就算什么都不会做,也该是被宠着养大的,知道吗?”
或许有些笨、有些词不达意。
但纪寒食只想让小妖怪知道,他是真心想把他娇宠着养大的。根本就不用拼命,不用去努力挣“喜欢”,他也会一直疼他、宠他。
夏长泽那边,则只是安安静静趴在纪寒食肩膀上。
当然,如果不是他还一手的泥,实在不忍心抹脏纪寒食统共就那几件还算好的衣服。
他当下肯定要抱紧大妖怪,蹭蹭再蹭蹭!
刚才寒食哥哥的话……让他打从心里,觉得自己将来一定可以当一只一点都不别扭、特别特别好的小妖怪。
因为,因为好像,已经不用再害怕什么了。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一个人,是可以这么不求回报、无条件地疼爱他的啊!
实在是太幸福了,所以以后又怎么能不乖呢?!
……
……
纪寒食近来偶尔也会突然觉得,抱着小棉花糖入睡的时候,不知为啥感觉没有以前软了,手感不太对劲。
可是又想了想,近来家里富裕了,顿顿都有大鱼大肉,也没饿着小夏佑不可能瘦啊?而且,最近只比以前更重了吧,抱起来都不止感觉有两口袋面了,差不多得有三口袋吧。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开始硌人了呢?
纪寒食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于是也没再细想。
隔天早上,再度被硬硬的骨头硌得皱眉醒过来,揉揉眼睛,房间里很暗。
不是那种黑夜的暗,也有那么一点点光亮,纪寒食沉浸在半梦半醒的困意里,估计差不多是晨光熹微的清晨吧。
伸手搂了搂,把还在沉睡的、最近变得硬邦邦的小妖怪搂紧。
呜,又是一个美好的早晨!再抱着小可爱睡一会儿回笼觉。
“老大老大老大老大!”
窗外,传来筵晟嘶哑嗓子的狂吼:“不得了,不得了啦!”
作者有话要说:包养宣赐酒鸣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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