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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在我死以后 橙子雨 5812 2024-11-17 17:05

  沉默了片刻, 忽然和光小声道:

  “或许,我……可以飞上去?”

  众人登时齐齐看向她, 和光红了脸。

  “我之前虽没飞过那么高的地方……但整个妖界,除了羽族再没有谁比我们金雕飞得更高了。”

  “而且以前母后曾同我说过,我们族有位祖先当年飞升时,就是直接展翅飞去了探虚之泽!寒食大哥以前救过和光一命,不如这次就让和光努力一试,看看能否飞得上去吧!”

  “不行, 太危险了,摔下来怎么办?”符厉第一个反对。

  和光望向他, 微微嘟起嘴,眼里露出失望的神情。

  “呵, 看来寒食大哥真是白养了你这么多年。”

  小狐狸瞬间委屈:“不是!吾不是不想救师父,可和光你说的这事,根本就是不可为啊!”

  “能飞上探虚之泽的雕族古往今来才有几个,何况这次你不仅是要自己上去, 你还得带小神仙他们一起啊?”

  “就算不可为, 我一定也要试试看,”和光白了他一眼, “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怯懦?”

  哎……

  纪寒食躺着, 心里暗暗为孩子们操碎了心。

  不要吵架啊!

  明明都是好孩子,干嘛偏要为他的事情而伤了感情,唉。

  ……

  之后数日,月沼全民都忙得很。

  人手锤子锯子钉子的, 在小老虎的指手画脚下乒乒乓乓造东西。

  庭郁作为监工,更是每天被烦得要命。

  那小老虎一会儿要麻绳,一会儿要棉被,一会儿还要牛皮。东西好容易做好了,却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大翅膀,而是一摊软软的一张花袄红色破皮布和一只大篮子。

  符厉:“喂,蠢蛇,你说让他造个能飞的东西,好歹飞高一些再让和光带你们上探虚之泽,给她省些力气的。可你看这造的这是……什么玩意儿啊?!”

  小老虎:“肯定能飞的,你相信我。”

  符厉:“话说,咱们又为何要相信一个每次试飞一定都会掉下来小老虎?蠢蛇,你说话啊?”

  “……”庭郁也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试飞那天,小老虎在皮花袄下面点了火,火光冲天,灼热扑面。那篮子摇摇晃晃,竟然真的升上去了。

  小老虎:“你看吧你看吧!我说能飞的吧!”

  “不过大青蛇,咱们可是可说好了的,帮你这个忙后你就放我回林族,你别说话不算话的啊!”

  庭郁:“一定一定,回头就放你回去。”

  心里想着,就你天天吃那么多、食粮是普通妖怪三五倍,以为谁想留你浪费粮食啊?赶紧回你们虎族吃自己去!

  大篮子冉冉上升,穿过薄雾与朝霞。

  透过云层,越来越高。

  小老虎:“噫~怎么越来越冷了。”

  头顶,已经隐隐看得见神木的残断,大篮子浮在空中,小老虎又点了一把火,摇头道:“好了,就到这里,再高上不去了。”

  和光点点头,展开白色的双翼:“接下来看我的。”

  “和光,和光,你一定要当心啊,千万别勉强!”

  “我当心?”和光白了小狐狸一眼,叹道,“若不是你要死要活非要跟着上来这里,咱们这大篮子说不定能飞得更高,也能省我些力气,叫我不这么勉强!”

  说罢,便向庭郁伸出手:“庭郁哥哥先来吧。”

  看和光那边光明正大地抱住庭郁,小狐狸更急了:“和光,你千万别勉强,飞得上去就飞,飞不上去就算了。还有庭郁你,你老实点,听见没!”

  和光没理他,展开羽翼带着庭郁一飞冲天,消失在一片蔚蓝。

  “呜……”小狐狸则耷拉着耳朵,担心憋屈地蹲在大篮子,尾巴圈成一个圈圈。

  夏长泽看他有些可怜,正不知该不该劝慰两句,却忽然被身后小老虎拽了拽衣角。

  “怎么?”

  那老虎皱着眉,连带着脸上疤痕都皱着,欲言又止状,偏过头去不言语。

  “你想说什么?”

  “扯平了。”琥苍小小声嘟囔着。

  “咬你一次,如今帮你一次,扯平了。可恶,当年那事本就不怪我,还不是怪你自己禁不起咬、禁不起玩笑。”

  夏长泽:“……”

  “好,扯平了。无论如何,这次谢谢你。”

  小老虎大概是没想到他竟这么好说话,脸一红不言语,只看起来更别扭了。

  ……

  上界九州,下界妖族的终极向往。

  只可惜,最终能爬上神木、穿过探虚之泽踏进上界的妖族,古往今来,少之又少。

  庭郁蛇心淡漠,过去从未起过飞升之念。可如今真的站在那漆黑的、如镜一般的探虚之泽前,伸出手去触摸那漆黑的虚无,眼底也一闪而过潋滟的光华。

  身后,和光拽着夏长泽亦飞了上来。

  和光脸颊闪着些微微薄汗,收了羽翼:“庭郁哥哥,全都上来了,咱们这便去云锦吧,我随你们一起去!”

  “一起去?”庭郁皱眉,“可是,云锦已为魔族入侵,危险的很。还是我一个人陪小佑去就好。”

  “可我毕竟能飞,”和光道,“万一遇着什么危险,我也能多帮你们一把呀。”

  她说着转过脸,扯了扯夏长泽白色的衣袖,眼神很认真:“小神仙,你就带我一起过去吧,我也想替寒食那个出点力。”

  夏长泽望着她,心下有些暗暗动容。

  和光小姐姐……虽然样子生得吓人了些,但这么勇敢,难怪狐狸哥哥喜欢他。

  ……

  古籍上说,“仙妖有别,一云一泥”。

  可这所谓的“云泥之别”,夏长泽说实话时至今日全然感觉不到。

  何谓青云?他也曾站在云端,却只看见遍地盈盈浅笑、森森冷冷的道貌岸然。何谓泥沼?他也掉进泥沼里打滚了一圈,却抬头看见了山、看见了月,可比在那云端上高处不胜寒要快活多了。

  可如今,在探虚之泽这边,他倒是真货真价实见识到了所谓仙妖有别——

  身为仙灵之体,夏长泽可由探虚中自在穿行两界,而庭郁与和光却不行。

  “抓紧了。”只能由他带着,一手牵紧庭郁,一手抓着和光。

  第一次进入探虚,却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仿佛很久很久前就来过这里般,一种似曾相识的温暖,浮动在茫茫灰色的雾气之中,很怀念,却又隐隐升起了一股淡淡的、充盈胸腔的涩然。

  睁开眼睛时,三人已然踏在上界的疆土。

  腥风扑面,远处一轮红日如血。

  赫然一所破败村落横在眼前,树木枯黑勾遒、毫无生气,地面干涸开裂,满是沙尘土块,没有一点人声车马,安静得只有烈烈风声呼啸。

  庭郁眼睛睁得大大的,回头看向夏长泽。

  “这便是上界?”

  书上都说,上界百花盛开、祥和宁静,仙人不争兵戈,人人锦衣华服闲适安居,乃是下界人人向往的极净之土。

  可眼前之景,竟如此嶙峋可怖,简直可比下界鬼哭之山、血海之处都分毫不差。

  庭郁正欲细问,忽然衣角被人拽住,吃了一惊,定睛一看才见无声无息间,身边好几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之人正向他们缓缓围过来。

  他们伸出消瘦的手,直勾勾疯癫颠盯过来,形同鬼魅。

  “几位魔尊,可怜可怜我们,施舍几颗清气丹吧。”

  “求几位魔尊,求求你们行行好……如今上界浊气一天盛厚一天,清气已所剩无几,若再不得施舍几颗清气丹,我们一村仙灵老小,怕是便要、便要……”

  浊气?

  夏长泽皱眉,这风中的血腥气,确实是四溢的浊气无错。

  可是,为什么?

  按说,上界生清、下界生浊。

  以前方业神木在时,上下界清浊之气互通。而神木断后,没有了下界浊气污染,上界气息该从此纯清才是,怎会突然变成这样浊气四溢的?

  “究竟是为何,上界会突然浊气四溢?”

  乞讨之人刚要回答,抬头突然瞧见了夏长泽的脸,骇然哑了嗓子。只用枯瘦的手指着他,“啊啊”了几声。

  旁边众褴褛人一同看来,亦纷纷目眦欲裂,议论道:“是他,是他!”

  “他们不是魔族之人,他们是叛徒……是云锦叛逆夏临琅!”

  “啊啊,是夏临琅!都是他,都是他害我家破人亡,害了我儿子女儿性命……”

  “要他还命!要他还命!”

  ……

  好容易从那鬼魅一般的村子里逃出来,庭郁气喘吁吁,第一时间脱下青衫外衣丢给罪魁祸首夏长泽,让他遮住脸孔别再叫人看到。

  “小佑,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你为何会被认作别人?谁是夏临琅?”

  夏长泽也是迷茫得很,只道:“夏临琅……是我六叔。”

  六叔,他父皇最小的弟弟。

  在夏长泽曾经的记忆中,那夏临琅,是个爱笑、爱酒、成天活活泼泼不拘礼法的快活散仙,按说,应该一辈子都那般逍逍遥遥才是。

  可谁知后来,在魔军大军压境、云锦覆灭那日,他竟看到六叔一袭黑衣,出现在魔尊身后。

  “为什么会这样,我至今……想不明白。”‘’

  “明明小时候,别人都不愿意搭理我,只有六叔……就只有他会照顾我。虽然他并不常回云锦宫中,但只要回来就一定会来看我的。”“

  那时,别人都不肯理小太子,只有他肯。

  从宫外偷偷买糖回来给他吃、送他七彩凤鸟。可以说,是夏长泽漫长孤单东宫岁月里唯一的一抹温暖。

  那样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背叛云锦、背叛了父皇,用给他拿糖的同一双手,毫不留情地掐住他的脖子。

  讽刺的是,即便是在那个时候,六叔无名指上冰凉的地方,仍赫然可见一枚古朴的碧玉扳指。

  那枚扳指曾是夏长泽父皇从下界收来的贡品,当年还是六叔从死皮赖脸从父皇那儿讨了去的。

  就是那样一个人,那样一个他曾经真的很喜欢的六叔……

  戴着他父皇赠与的扳指,亲手把他打落了混沌洪荒。

  “呜,小神仙,你好可怜啊。”

  和光则一脸同情便要抱他,夏长泽却摇摇头:“不说这些了,咱们还是赶快去云锦天都,去寻那寒矜花回来吧。”

  “拿了花,回去救寒食哥哥,然后……”

  然后,再像以前一样,大家平静热闹地在下界生活在一起,过幸福的妖生日子。

  ……

  翌日夜半,和光带两人飞过云锦高高宫墙。

  然后悄声展翅,去高处放哨去了。夏长泽则同庭郁在东宫后花园趁着夜色寻花。

  “奇怪了……不可能,怎么会没有的?”

  “明明以前,一年四季都开了好多好多,拔都拔不完。那花月下会发光很好找,怎么会如今一颗都没有了?”

  为何花园遍地,如今只剩荆棘,啊,痛……

  “小佑,你没事吧?”庭郁抓过他的手,夏长泽却没有回答。

  风与星光之中,天空月影东移,地上一道淡淡光点闪过,他漆黑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找到了!”

  “什么人?!”

  漫天静谧的月光下,夏长泽僵住,脸色煞白。

  因为他认得这个声音,虽然本以为……终其一生,都再也不会听见这个声音。

  一时间,当年种种,映入眼帘。

  他想起当年小小的自己,孤零零地趴在东宫的银纱窗边对着叶柳发呆,窗边一台几案,案上的画是他几笔飞墨人物画,颇有神采飞扬的写意。

  他描摹的画,是六叔中午喝醉后,躺在大太阳底下的大石头上美美睡觉的四仰八叉。

  他总是睡得洒拓自由,想在哪躺着就在哪躺着,全然不顾长长的黑发垂在遍地红色的落花之中,被一众小宫女们围着咯咯笑。

  但这种事情,六叔从来不在意的。

  醒来之后也只淡然抹了抹口水,挑眉邪魅一笑,又让那群小姑娘红了脸。

  夏长泽抬起脸来。

  眼前男人高挑修长,一对凤目、一袭墨色长发,双耳一对熠熠生辉的流潋碧玉钩。

  那人见了他,目中也是神色一动。

  “……长泽?”

  ……

  月光如水,男子一头乌黑长发仙气飘飘俊朗,眼中透着沉沉的夜色,却如星月一般清明,似是有些讶异、又微微心绪杂陈。

  少顷,明眸轻抬,目光掠过夏长泽,看向他身后那青衣少年。

  夏长泽登时毛骨悚然,一把便将庭郁护在身后:“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

  庭郁倒是分毫不怕。

  反而伸出冰凉凉的手,安慰一般地,轻轻摁住了夏长泽的手。

  古籍上说,仙人上姿、出尘绝色。古籍上说,仙中之仙,灿若星辰不可触。如今在眼前,真的让他看到了那样一个仙人,荣华若拂晓之光、黄昏云霞,纤尘不染、眼睛那么漂亮。

  而且,果然……很像啊。

  此刻终于明白,为何外面那村落里被浊气侵蚀的仙灵会将夏长泽认为是他六叔。

  确实是长得太像了,若是小夏佑再长大一些,恐怕也会长成眼前这幅绝美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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