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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八 改土归流

日月宏图 且看昨日风华 4602 2024-11-17 17:06

  崇祯十八年六月,四川建昌卫。

  乌鸦在夜空中发出的喳喳叫声让土司安泰宁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手紧紧的握住一把匕首,看着门窗上的黑影警惕的问道:“谁在那儿!”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疑惑的说到:“是我,我是锋行呀,是父亲大人您让我在这里守夜的呀,您不记得的了吗?”

  “是我糊涂了,这几日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事情,进来吧锋行,给我弄点水。”安泰宁说到。

  安锋行走了进来,端着一只银碗放在了他父亲的面前,然而眼前的面容上布满了皱纹,曾今锐利到让人不敢直视的眸子如今却满是血丝。

  “父亲,您没有休息好吗?”安锋行问道。

  “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睡着,我握着刀仍然担心会有人把它插入我的心脏。”安泰宁喝了水,语气落寞说到。

  “是啊,没有人能在这个时候休息好。”安锋行俯首说到。

  这段时间自己的父亲过的实在是太痛苦了,面对三千两银子和千亩良田的厚赏,太多的人忍受不住诱惑,一把把的匕首刺向父亲的心脏,它们来自原本忠于父亲的部下,儿女亲家,甚至包括他的亲儿子,自己的兄弟,而自己得到父亲信任的原因就是自己是这个寨子的继承人,在大西皇帝那里已经被视为一体了,同生共死。

  张献忠称帝已经数年了,无论是四川是相邻的广西、云南、贵州的土司都不曾把他当成依附的选项,毕竟土司们可是当初太祖高皇帝册封的,哪个不是传承了几十代,他张献忠算什么,一个卖枣的泥腿子罢了,再说了,南京和北京都在争正统,哪个实力不比他强呢。

  但是土司们渐渐发现,似乎大明把西南之地给忘却了,有张献忠的四川也就罢了,贵州、广西、云南几乎都处于自立的状态,土司们就更为自由了,但是好日子随着张献忠的一道圣旨改变了。

  当初因为李自成覆灭,刘进忠的投降而风声鹤唳的张献忠因为大明两个朝廷的放纵而又变的主动起来,明眼人都知道,南京本就没有进取四川的能力,而若取得四川,便是进取江南的开端,四川成为了南北的缓冲带。

  从崇祯十五年北府把主要资源投入到东北战场和海洋上的时候,张献忠的政策开始大规模的转变,从一开始的横征暴敛变成了对四川的用心经营,最大的改变在于让里兵归乡。

  张献忠称帝时候,共设立了四十八个营,称之为皇兵,而在各地三丁抽一的编制里兵守城,这是对百姓极大的剥削,毕竟即便是草原游牧民族抽调兵力也不过是三帐抽一,大量抽调人口导致农业生产遭遇破坏。

  而从崇祯十六年开始,张献忠大量让里兵归乡生产,并不是他良心发现,也不是自信能只用四十八营就能阻挡北府大军,而是他找到了更好的兵源,土司兵。

  在原本的大明,除了九边之外,来自西南的土司兵就是最强战力,秦良玉的白杆兵就是最好的代表,这些土司兵出身于贫困的山林地带,对四川的环境更为熟悉,而且意志坚定,作战勇敢,至少比抓来的乡民强多了。

  用土司兵取代里兵,带来的不仅是战力的提升,还有其他好处,归乡的里兵可以从事农业生产带来更多的赋税,而土司兵的待遇很低,支出的军费也就少了。

  然而土司兵却被掌握在那些土皇帝一样的土司手中,而张献忠的义子刘文秀主动请缨,主理此事。

  刘文秀的法子很简单粗暴就是消灭土司,他以大西皇帝的名义让各地土司宣布效忠,如果土司们屈服,就派遣官吏前去,清查土司所在村寨的田亩财产,特别是土司一家的,保护土司家的财产,将土司每年从土民获得税赋变成已经开发的熟地田税,而土司一家也迁徙出土司旧地封爵位,搬往成都等城市管理自己的土地。

  这一举措直接把土司与土民剥离开来,然后便是发布堕城令,把土司当地的城寨关卡全部拆毁,变成木墙竹寨,而将土民的税赋变成与汉家百姓一样的,由流官进行管理。自然土司原本对土民拥有的初夜权等特权也被完全取消了。

  而大西军也获得了从土民中征兵的权利,土司的兵马全部改编成了大西军,而且从土民中大量征调丁壮,摧毁了可能存在的叛乱。

  这些政策得到了当地土民的支持,也事实上做到了中原王朝想做的改土归流。

  土司们拥有和宋元明三朝的斗争史,如何不明白这是改土归流,更难以接受特权、军权和统治权的丢失,更多的起来反抗,刘文秀便出兵剿灭,随着红衣大炮能火器的投入,在正面战场上土司根本就不是对手,随着时间的推移,土司们发现,大西军中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土兵,土司们利用地形和气候取胜的概率越来越低,而各地的土民也开始起来反抗。

  所有失败的土司下场无比悲惨,抄家灭族只是开始,其田地和房产也被分给了土民,一同反抗的亲属部下也被充军流放,失去了一切。

  两年的时间,威逼利诱之下,四川土司被平定大半,刘文秀的大军深入到了云南和贵州一带,而西南各地的巡抚官员都是纷纷效仿,尤其是世镇云南的黔国公沐家,在改土归流这个事情上,大明一切势力似乎都取得了一致,在改土归流这段时间汉中军也停止了对四川的进攻,因为他们也在进行改土归流的事情。

  喝了水,安泰宁的心稍稍放松下来,他问:“城外的大西军如何了?”

  安锋行叹息一声,说:“父亲,刘文秀的大旗已经竖起来了,他们在修筑炮台,想来很快就会进攻的。”

  “是啊,大炮!红衣大炮,没有比这更厉害的东西了,多少个拥有几百年岁月的寨子,当年蒙古人、藏人进攻的时候都是如山岳般难以撼动,却最终倒在了红衣大炮之下。”安泰宁怅然若失,他知道,自家的寨子虽然更为坚固,但也支撑不住日夜轰击,溃烂是早晚的事情。

  “去大堂吧,让各寨子的土司来商议个对策出来。”安泰宁思索之后最终决断到。

  在他的寨子里已经来了十几家土司,有些是战败逃来的,有些则是明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

  安锋行很快把众人召集起来,一群人作为竹地板上,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起来,一直到安泰宁来了,才稍稍消停,毕竟安泰宁辈分最高实力最强。

  “刘文秀来了,又来了至少两千兵马,还有红衣大炮,至少四门,情况不容乐观呀。”安泰宁脸色严峻,把局势通报出来。

  众人脸色都是难看,他们对刘文秀都是了解,如今张献忠最器重的义子,身边的士卒都是杀惯了人的老营兵,最是难缠,而那四门红衣大炮,更是无计可施了。

  一群人簇拥着安泰宁坐定,其中一个年长的说到:“老安,场面话就别说了,论实力论计谋,咱们都抵不上你一个,这几日咱们来到这里,你是好吃好喝好招待,就是不提法子,如今兵临城下,也该定下手段来了吧。”

  “是啊是啊,有什么法子就说了吧。再藏着掖着献贼的刀就真的架咱脖子上了。”

  一群人都是出言迎合,安泰宁问到:“你们以为真的是献贼与咱们过不去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最先说话的老者问道。

  安泰宁哈哈一笑,问:“这两年,诸位为了保住家业,东奔西跑,给朝廷的状子没断过吧,刚开始的时候给南京,想借刀杀人,换个家宅平安,南京没能耐就给京城送信,卑躬屈膝,割肉求援,却也是石沉大海,有些人甚至把信送到了黔国公,沈犹龙那里,到都是杳无音讯吧,你们也不想想,咱们手里有粮有兵又在这山沟沟里,哪个不想拉拢咱,怎么今天咱们成了过街老鼠了?”

  “我也是一直纳闷,递了那么多状子就南京给了相机处置的回信,其余都是石沉大海,这献贼好像和汉人朝廷穿了一条裤子似的。”

  “你们也是没有收到回信吗,我还以为只有我这边呢。”

  众人讨论了一阵,年长者说到:“我明白老安的意思了,他张献忠可没这个能耐,能做到这一步的,只有秦王了。”

  安泰宁点点头,说:“这话说的极是,也只有秦王有这个本事了。所以,我的意思,咱不能只想着渡过眼前这关,要想着怎么从朝廷那里争一条活路来,要不然,咱便是从献贼手里活下来,也决计躲不过秦王的清算,不要以为降了刘文秀还能得到田宅家财,早晚有一日,那些被锁在成都的蠢货要把家财吐给秦王。”

  “按你的说法,我们只有打了,可是打也得有个说法吧。”有一人说到。

  安泰宁点点头:“自然得有个说法,这两年,降的死的土司十几家了,他们可不是被一起打败的,刘文秀也不过是各个击破罢了。这力量好比手,合则为强拳,分则是弱指,你们相互看看,咱们这十七八家,加在一起粗粗一算也有近三万人马,若联合在一起,刘文秀能把咱们怎么样。”

  “你的意思是合股?”一个土司警惕的问道。

  安泰宁咬牙说到:“没有那么简单,若只是简单合股,献贼稍微动些手段就能让咱内斗,既然要联合就要正正经经的联合!”

  “你就直说吧。”那土司说。

  “献贼不过是卖枣担货郎,朱家天子也只是要饭的后代,他们能封王称霸,咱们为什么不能呢!”安泰宁环视一周,正声说:“咱们也建国,大家伙儿联合在一起,同心协力和献贼干和朝廷抗!”

  一时间,房间内死寂一片,众人相互看看,都是不敢表态,不知不觉间,土司们感觉身体燥热,口干舌燥起来。

  “安大人,莫不是你家想要吞了我们这些家吧?”终于有人打破寂静,问出来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

  “安某人不敢!我只是提个方案,绝无谋夺权位的心思。只是,这个位置得权谋皆备,又拥有实力的人担当,我并不觉得大家都有这个资格。”安泰宁说到。

  “但是也不止你一个,各位,咱们还是推举一个德才兼备的人出来吧。”那土司连忙说到。

  不等众人说话这人就提议了那个年纪较大的,许多人出言支持,原因并非他德高望重,也不是能力出众,只因为他已经被刘文秀打败了,没有兵马,自然没法吞并各家了。

  其他人也是不甘落后,分分提议和自己亲近的人担当,安泰宁一时被晾在一边。

  借口更衣走出房间的安泰宁低声咒骂到:“竖子不足与谋!”

  安锋行走了上来,他全身披挂,手中握着刀柄,问:“父亲满洲,如何了?”

  “一群恋栈不去的蠢货,自寻死路!”安泰宁冷冷说到,他低声说到:“把卫队叫来,就现在把他们都杀了。”

  “父亲,如果这样的话,就太武断了,我们杀的了他们,却杀不了他们的子嗣弟兄,仍然无法控制他们的部民,这样的话您该如何建国称王呢?”

  安泰宁长长叹息一声:“没有什么称王了,我们安家能保住血脉已经是不错了,去办吧。”

  安锋行应了一声便去做了,近百精兵冲了进去,片刻便解决了所有人,走出来的安锋行却没有看到自己父亲,被仆人告知安泰宁进了房间。

  安锋行未曾进去,便嗅到了血腥味,他踹门而去,发现安泰宁坐在桌边,胸口插了一把匕首,桌上有一张纸和倒了的酒杯。

  “痴儿,为父已死,你切下为父人头和众土司人头一道,向刘文秀投降,为父掌握强兵,薄有名望,若与你一道投降,可能全家同亡。你执为父人头,当保全家平安,待献贼与你自由,万万不可贪慕富贵,定要舍弃富贵华宅,遁往汉中,投降朝廷,痴儿谨记,天下大势已定,万里河山终究归秦,万不可再生复仇异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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