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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章 三五

画劫 楚寒衣青 4630 2024-11-17 17:07

   言枕词双足一落地,便道:“大家都来了。”接着又说,“路上有看见魔道之人吗?”再问:“鹿鸣宴中,现在情形如何了?”

  一路赶来这里的佛国、剑宫、以及大庆之人耳听这接连不断的三个问题,心中均有些微古怪之意,只觉对方口吻之理所当然,全如久经阵仗,都是平常。

  无量佛国有感先时雪海佛心一事言枕词为佛国上下奔走,此时带队的戒律首座上思和尚低眉垂目,宣了声佛号,一一回答道:“老衲方才带众弟子自西方来,并未见到魔道踪迹。至于鹿鸣宴中情况,因来得匆忙,也并未得知,只见言施主与魔者大战一幕。”他又问,“此人魔功非凡,不知此人是谁?”

  言枕词还真不知道此人是谁。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原音流。

  上思和尚顺势看去,莞尔一笑:“老衲糊涂,此事还应询问原施主才对。”

  原音流爽快解谜:“提灯人明如昼,或者说点夜繁灯明如昼。出身酆都,行踪颇为神秘,不常出现人前。”

  自二百年前正魔大战,魔道凋零之后,许多魔道教派销声匿迹,还能堂而皇之留存幽陆者,除北疆荒神教、渡川酆都、天方天魔界、南岛无上狱外,余下都化整为零,潜伏暗处,伺机行凶作乱。

  现在一听明如昼来自酆都,庆朝来人不免道;“莫非此次袭击是酆都所为?酆都做下这等血腥大案,不怕正道联盟杀上酆都?”

  原音流呵呵一笑:“这未可知了……”

  言枕词沉吟道:“明如昼来抢大辰之盘不能证明酆都是策划袭击鹿鸣宴的势力,只能证明酆都及明如昼的目的在大辰之盘。”

  大辰之盘?

  在场众人对视一眼,齐齐看向鹿鸣宴方向。

  红日还悬于天顶。

  大地之上,一眨眼是歌舞升平,一眨眼是血流成河,又一眨眼,歌舞也休、血海也干,只剩下空茫茫的人生在空茫茫的大地上。

  当原音流与言枕词带着方鸿德的尸体与其余人回到鹿鸣宴中时,场面虽已被彻底控制住,但智九恺、邵乾元、游不乐等人神色都有点奇怪,在他们身旁五步之外,高澹与长生天谈笑风生,状似亲密。而静微女冠与浮桥主人则各自站在更远的地方,似乎无意参与入两方争斗之中。

  两方会面。

  众人第一时间看见了方鸿德的尸体。

  智九恺面色顿沉,高澹却猛地垂目,遮去眼中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意。

  五十年前,高氏与魔道勾连,被方鸿德当众叫破,死于鹿鸣宴。

  五十年后,方鸿德同样因为与魔道勾连,被自己揭穿,死于鹿鸣宴。

  可惜,可惜。

  可笑,可笑!

  极短暂的停顿,智九恺已上前和众人寒暄:“多谢诸位同道不远万里赶来,援手世家,请大家先入朱紫楼上座。”

  幸存的宾客怒道:“坐什么,先解决了我们的事情再说!”

  智九恺正色道:“在场有佛国大师,有剑宫高德,大家算不信世家,难道还不信这两位高德吗?”

  人群稍稍安静,彼此讨论之后,道:“我们需要派代表入内,便由高义士代表我们进去听你们讨论!”

  智九恺还未说话,长生天已闲闲说道:“高澹杀了此次入侵鹿鸣宴的荒神教头领,本来也该位列一席。”

  智九恺喜怒不形于色,只对高澹说:“也请高义士入座。世家必会给诸位与宴宾客一个交代的——由你转达。”

  高澹笑道:“智族长放心,我一定仔仔细细,一字不漏,转达他们。”

  声音方落,他身旁的长生天哈哈一笑,率先入席。

  朱紫楼中,众人分席而坐,此番除了原来的九位宴主与高澹之外,还来了佛国的戒律首座,剑宫的执法长老,以及大庆的常胜候,一共一十四人,都是打了多年交道的老相识。

  此番会面,气氛颇为沉重。

  智九恺作为东主,最先将事情叙述一遍,而后向众人说:“此届北辰君方鸿德德薄力弱,致使鹿鸣宴为荒神教混入,与宴宾客尽数中毒,虽为救原西楼力战而亡,但功过不能相提并论,亦不能相互抵消,有关北辰君所作所为,我们还须细细侦查,再给楼外宾客一个切实的交代……”

  原音流摇着扇,不紧不慢笑道:“智族长此言才是中正之语。对是对,错是错,譬如父母之罪不应及孩童,人子之功不应荫父母。”

  响鼓不用重锤敲。

  原音流敲了一声鼓,安然退后。

  以高氏往昔荣誉逼我。高澹微微冷笑,开口之时,声音却极为和煦:“但方大先生力战魔道而亡千真万确,鹿鸣宴诸人中毒一事,或许另有关窍,依我愚见,还当重头再查。”

  而后高澹与智九恺对视一眼,错目之间,对彼此想要之物心知肚明。

  智九恺倾了倾身,递出掩去方鸿德一事、保存世家颜面的交换:“高贤侄协同世家抵抗魔道入侵,我代表世家众人,邀请高氏重回世家,再占一席。”

  世家内部之事在几句话中告一段落。

  智九恺又道:“至于大辰之盘一事……”他慢慢皱起眉头,“此番荒神教与酆都两大魔道势力齐入鹿鸣宴,酆都明如昼直指大辰之盘。魔道沉寂良久,忽然出手,且动静极大,必有深意。莫非大辰之盘之中藏着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翟玉山沉吟片刻,忽然道:“大辰之盘恐怕不是这两年来魔道第一次出手。”

  众人齐齐看向翟玉山。

  翟玉山淡淡道:“年前剑宫出事,一柄收藏于剑宫的魔兵杀了许多外门弟子,这事恐与魔道有些勾连。”

  场中片刻沉浸,突然一道虚弱的声音自响起,乃是刚刚清醒、由许清平扶起的聂经纶:“魔兵……是什么样的魔兵?翟长老可带来了?”

  翟玉山颔首:“此番正巧带来,此魔兵之名为‘太虚之刃’。”

  说罢,示意身旁童子将太虚之刃取来。

  很快,小童手捧一把上覆白布的奇异兵器而来,交到翟玉山手中。

  翟玉山道:“太虚无相,魔兵有蛊惑人心之能,诸位千万小心,不要着了它的道。”

  说罢,他掀开白布,展露太虚之刃。

  只见一柄长剑出现众人眼前,剑身通体漆黑,幽光闪烁,中段有一处巴掌大的缺口,不知由何造成,但诸人皆无心探究。只因他们一眼过去,便觉目光被太虚之刃吸引,神魂不觉有所动摇,似乎迫不及待想将兵刃握入手中!

  忽然,白布再度覆盖兵刃。

  众人纷纷醒神,面色微变,不觉移开目光,唯独聂经纶痴痴看着太虚之刃,苍白的面色越来越红,忽然大叫一声: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哈哈哈,我知道魔道要干什么了!大辰之盘,太虚之刃,若魔道成功,我正道不宁啊!——”

  众人对视一眼。

  智九恺目光一凝。聂经纶虽然为人讨厌,但聂氏一族专攻兵器制造,能成为聂氏族长者,无一不是当世兵器大家,他追问:“大辰之盘,太虚之刃,魔道到底想要干什么?”

  聂经纶两鹳通红,双目发亮,整个人陷入轻微癫狂:“大辰之盘乃是两百年前,我聂氏一族制作的可大范围检测魔血的宝物!在两百年前正魔大战之中,不知为正道查出了多少魔血奸细!”

  魔血为何?

  乃是指魔道之中,体内流淌有上古燧族血脉,或头长骨角,或背生鸟翼,或三头六手,形状怪异,已摒弃人身,完全入魔之辈!

  聂经纶再道:“大辰之盘以日为名,大日之下,魔血无处可藏。但魔道一贯以来寻找魔血来培养的方法,却并非如同大辰之盘。而是以阴晦无比之物……例如太虚之刃,接近魔血,使其与魔血发生共鸣!”

  “大辰之盘可测幽陆无穷之地,却无法将真正厉害的魔血检测出来!太虚之刃只能于一室之内探查魔血,却可测界渊直系血脉——”

  上古燧族,其统治者名为界渊。

  界渊一名,乃万魔之首!

  事关重大,众人尽皆沉吟。

  静微女冠道:“聂族长是想说,魔道已收到界渊直系血脉将要出世的消息,故而窃取大辰之盘与太虚之刃,希图结合两者,找到界渊血脉?”

  聂经纶大声说话,洋洋得意:“这两样宝贝结合之后只会有如此结果,以果推因,你们还有什么不信的?”

  众人对视之间,皆从彼此目光中看见一丝狐疑。

  界渊哪怕万魔之首,也早于千年前飞灰湮灭。

  魔道自两百年前正魔大战之后,也沉寂多时。

  此时种种固然反常,但真是因为想要找出界渊血脉,而如此反常的吗?

  翟玉山淡淡道:“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上思和尚忽然道:“但若明如昼来抢大辰之盘的目的确为聂族长所说,你我此番行动,岂非如了魔道之意?”

  翟玉山徐徐道:“大师佛心慈悲,不忍干戈擅动,原是不错。然而魔道已至,你我若不设法应对,岂非也如了魔道之意?倒不若先证实魔道真正用意,再一一应对。若大辰之盘与太虚之刃的结合真能找出界渊血脉……岂不正好?我等正可抢先一步,消灾弭难,涤荡乾坤!”

  字句至此,锋芒凛冽,森森迫人!

  上思和尚听罢不语。

  翟玉山见无人反对,便在众人的目光之中,手持太虚之刃,使其与大辰之盘结合。

  两者相近,巨力顿生,将手持太虚之刃的翟玉山直接弹开!

  电光石火,异变骤升!

  仓促之间,面对不可抗的威势,翟玉山与诸人一同疾退三丈,自朱紫楼中心直退到边沿位置,而后齐齐看向混乱中心!

  只见前方气机涌动,太虚之刃悬浮大辰之盘一掌之上,刀格正于大辰之盘中心,刀长恰如大辰之盘半径,一眼过去,便似盘上另外一根指针!

  天上晴日炸雷,大地地龙翻身,大辰之盘盘上指针与太虚之刃连番而动,无形声浪以朱紫楼为圆心,一荡便荡出世家,辐射幽陆!

  刹那,只听一声“嗡——”

  大辰之盘忽地穿透朱紫楼,飞上天空。

  晴日之下,风云重涌,大辰之盘上,山川地势之形状虚化成影,倒映天际,使幽陆四面,正魔双方,一同看见这百载难得之奇景!

  奇景之中,剧烈的振荡刹那收敛,极动转眼至极静!极静之中,光柱熔炼,光明与黑暗全都褪去,只余一块巨盘,于天中飞快旋转,永不停歇,恰二日在天。

  紧接着,忽然一道光自大辰之盘上普照下来,落在鹿鸣宴中,每一个人的身上都镀上了一层清凌凌的光辉,大家茫然无所知,彼此对望之间,忽有一道血光亮在眼前,冲天而起!

  “魔……魔血!”

  无数人第一次见此情景。

  无数人第一时脱口而出。

  惊愕到了极致,场中一声不闻,再无人能开口。

  极致的静谧之中,所有人注视沐浴血光之中的人,血光之中的人也注视着其余的人。

  血光与白光,在此时如此泾渭分明。

  似里与外。

  似正与反。

  似此界与彼界。

  视线中的一切在此时此刻,都蒙上了一层摇曳不定的浅淡红纱。

  红纱之中,言枕词看见无数人惊恐万端的表情,也看见了原音流突然站起、满脸惊异的模样。

  ……这可真难得啊。

  不知为何,言枕词满心奇异,有点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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