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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章 七三

画劫 楚寒衣青 4804 2024-11-17 17:07

  天地有二气,上清而下浊,清气浮于天,人不能触及,浊气沉于狱,人不可接触,如此清浊循环,滋养万物。

  界渊于地面盘膝而坐。

  他运转功力,玄功于经脉中徐徐流淌,越来越快,使风凭空出现,环绕界渊身体四周。风中吸力渐生,起龙卷之势,向上方浊气卷去!

  两者相触,浊气瞬间染上飓风,使透明之风也染上沉沉黑气。

  黑气沿风一路向下,将界渊包裹,自口鼻、皮肤,蜂拥入界渊体内!

  但若说浊气似金风利刃,界渊的玄功便似溶金烈焰,两者甫一接触,滔滔烈火便将金风融化,只于一点黑烟,在臻于完美的功体上留下一点蚊子叮咬似的疼。

  武功练得太好也不行,等到这天了,连开门揖盗也不容易啊。

  界渊于内心一叹,又引更多浊气入体。

  无数的浊气进入体内,无数的烈焰吞噬浊气,但一人之焰再多,也烧不完这幽陆的浊气。

  当无数浊晦穿透界渊的护体真气时,疼痛随之而来,先是万蚁噬身,随后千仞透体,浊晦一刻停留,疼痛一刻不止,周而复始,越演越烈。界渊眉眼不动,控制着玄功与体内浊晦相安无事,他继续运功,身周吸力还在加大,浊气的下降也在加快,无数浊气不停冲刷身躯,浊晦随之充塞身体,在体内越积越多……

  体内的浊气到了一定程度,疼痛倒变得微不足道了。

  因积累在体内的浊晦之气已开始破坏功体、五脏、神经。当神经也被浊气吞噬的时候,疼痛被麻木所取代。

  界渊平静内视,见浊气在体内翻滚,还使循转真力避开浊气,免得多花功夫。他默默计算时间,趁着自己还能控制之时,轻轻闷哼一声。

  黑色的龙卷早将界渊环绕,站在一旁的言枕词不能轻举妄动,只好调动全副功力集中双目双耳之上,听暗吼风声中余下的点滴声息……而后,他听见了界渊的一声闷哼!

  言枕词刹那闪身,进入浊气之中,一眼看见盘坐界渊。

  浊气浓烈,接触到皮肤之上,皮肤立刻冒出水泡,接触到眼睛之中,眼睛霎时剧痛。

  但也正是此时,界渊留在言枕词体内的真气应激而出,自动加入了言枕词真气罩里,只见幽幽火芒似灵蛇,灵蛇环绕言枕词一臂之距游走流窜,曳出点点星火,强硬将浊晦驱至此距之外。

  此景虽美,言枕词却没有多余的精力将其注意。他的目光早在进来的一瞬定在了界渊身上。

  此时此刻,盘坐在地的人面容惨白,身躯微颤,环绕在他身周的飓风因功力的渐渐消散而有四溢回上空的苗头。言枕词辨出局势,不敢停顿,立刻盘坐到界渊背后,将双手抵在其背心之处,依照界渊所说,调动其留在自己体内的功力,缓缓探入界渊体内,再帮助界渊运转真气。

  真气入体,另一人现在的真正状况顿时出现言枕词眼中!

  只见界渊体内,浊气已占十之六七,这些黑气如同贪狼,疯狂噬咬界渊体内的每一处地方,它们切割经脉,击打脏腑,腐蚀血肉,其本该如琉璃般完美清净的体内,此时已如泼入硫酸,临受刀斧,处处焦黑残缺。

  言枕词眼见此景,再想自己此刻行为,无疑正泼酸持斧,残害心之人。他心神一时大乱,再不能控制手中真气运转,循环一松,浊气四散,言枕词真气同时反噬,噬向主人!

  千钧一发,一声声音忽然响起。

  “哎”字长长,仿佛深叹;“呀”字轻轻,又如飞扬。如此矛盾,一似主人模样。

  闭着眼睛的界渊手臂一旋,自肩至肘全发出空洞密集的噼啪声,声响一刹那,界渊之手已言枕词手腕,内劲传入,飞快稳定言枕词体内真气循环。他睁开双目,睁眼一刹那,两行鲜血自眼中滑落。他再一动弹,双耳,鼻孔,嘴角,全淌出滴滴污血。

  他转身,抬手,手先遮住言枕词的双眼,才慢悠悠说:“阿词,小心点啊。你要是碎了这一缕真气,不能再替我运功,使浊化不可彻底……那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功亏一篑。”

  眼前一片漆黑。漆黑之中,鼻端合该只能嗅到此地的浊晦之气。但不知为何,此刻言枕词的鼻端嗅不到充满焦焚之味的浊晦,反而被浓烈的血腥之气充塞。他如置身血海,无法得出,脑中来回浮现的,全是方才那惊鸿一见。

  这一见之中,心如刀绞,肝肠寸断。

  胸中疼痛平生之最,言枕词未知自己的声音是否颤抖,但他紧接着开口,只为抓紧一分一毫的时间,早点结束这浊化过程:“坐回去,我继续。”

  界渊哼笑一声:“阿词都不愿意多说两个字?实在冷漠。”

  言枕词脑中实在一片空白,千思万绪,无数烦乱,只好道:“你遮着我的眼干什么?”

  界渊道:“让你不要看我。我现在又不好看。”

  言枕词:“我不嫌弃。”

  界渊理直气壮:“我嫌弃。”

  言枕词一时无言,更无意在此时纠缠这些,又道:“快坐回去……”

  界渊突然倾身,在言枕词唇上轻轻一映。

  血海突然涌起,灌入体内,却在进入体内的这一时刻化作生命之水,滋养心肺。

  界渊叹道:“阿词,你的心乱了,这可不行,你不会知道,危险到底来自何处……”

  情之一字,如此奇异,仅是这样简单的碰触,便让焦躁紧绷下一刻便将炸裂的心脏重新舒缓。

  言枕词阖目。

  界渊只觉掌中被这人的睫毛一扇,而后掌中竟感觉到一点湿意。

  他真有些诧异:“好道长,你哭了?”

  言枕词叹气道:“谁让有人疼得都哭不出来了?老道日行一善,替他哭哭。”

  界渊一噎,而后戏谑道:“好道长,你的眼泪太珍贵,除了某些时候,我可舍不得真见到它。”

  说罢,界渊将手拿开,放于唇间一吮。

  可惜现在他每做一个动作,身体如蛀空了的树干似发出濒临崩碎的声响,每当唇舌动弹之际,更有大量的鲜血从口中涌出,止也止不住。他没吮到掌中那点湿意,反倒让血污了手掌。

  真是好久没有这样狼狈了。界渊有点不满地挑挑眉梢。

  言枕词睁开眼睛,他真正看见了界渊,再度感觉心脏紧锁,呼吸微窒。这一次,他手掐剑诀,运转功法,强使心湖澄澈,波澜不兴:“你还须多久才能完成身同浊化?”

  界渊转回了身。

  “大概……再一刻钟吧。”

  说话之间,界渊重新闭目,再将神智缓缓沉入体内,内视自身。

  言枕词的双手亦同时按上界渊背心。他再度调转功力,吸纳周遭四散浊气。

  浓云翻涌,浊气肆虐,不间断的冲刷与腐蚀之中,界渊终于完成身同浊化这一步!

  他刹那睁眼,玄功未运而双足离地,身体置于无重之中,与周遭浊气一道升空。九烛阴瓶悬前方,四下无遮无拦,界渊如同所有浊气一样,眨眼便被强大的吸力吸至阴瓶周遭,便是这刹那,界渊瞬间伸手,向九烛阴瓶我去!

  是这一时刻,界渊撕去伪装,清气,浊气,还有界渊本身之玄功,这三种力量同时爆发,相互碰撞!

  只见极光耀眼,巨响无声,身处力量爆发最中心的界渊在碰触清光之际,一眨眼,身上血肉被九烛阴瓶吞噬净化,露出伤痕累累,裂纹弥补的白骨。再一眨眼,连这脆弱不堪一击的白骨也在九烛阴瓶的转换中如同烛泪融化。

  但界渊悍然无惧,径身向前,一把将阴瓶握入手中,带离境族所造阵法的核心阵眼处!

  阴瓶失其位,源源不断的清浊转换顿时中止,界渊身体的消融跟着停止,此时他已失去了一条手臂与半个下颔,但他眨眼掠至下方由清气所化的桃源之中,玄功将浊气源源不绝推挤出身躯之际,无尽的清气也开始修补界渊的身体,骨骼的裂纹消失,失去的血肉补回,功体再行运转,伤痕累累的身躯已然大体恢复。

  清浊失序,乾坤混乱,两气相撞,处处爆炸。

  地底开始生出隆隆震动闷响,好像垂死之人最后的痛苦!

  趁着间隙,界渊从容来到言枕词身旁,抓住对方,说了一声:“走!”

  言枕词目光始终追随界渊身影,直到熟悉的气息再度包裹己身,他蓦然松了一口气,方才有精神再注意其他,这一眼便见身后桃源如虚影,万花摧散,千水迸碎,露出一具盘膝而坐的森森黑骨,看其样子,与界渊方才身同浊化之际十分相似!

  他脑中刹那掠过界渊先前所说那句话:“重要的还在后面。”

  这是境族先人,那位真正主持了这惊天一幕的先辈!

  界渊同样看见了这一幕。

  他目光冷淡地掠过那具骸骨,与骸骨空洞的双眼对望片刻,从中读出了骸骨最后想要留下的那点东西:

  浊气再度失序,幽陆重陷浩劫,阴瓶系幽陆生灭,来人切切……来人切切顾念众生一二!

  有趣。界渊玩味想。若此人活至现在,见一为战乱永久不歇,人如韭稻,为死镰茬茬收割;二为天灾时时腐蚀,人与幽陆同陷灾劫,一时不至死亡,却要在长久的时间里被种种**折磨……而只可择其一处理之际,也不知他究竟会作何选择?

  他忽然对言枕词说:“此地坍塌,骸骨入土,之后这一切真淹没于历史之中,谁也不得而知。”

  说话之中,界渊已来到入口处,境主还瘫在此地,正怔怔地看着周遭的坍塌和混乱。

  界渊掠过境主之际,倒完成自己承诺,将境主顺势一带,一路穿行,到了地面。

  震动已生不短时间,地面之上,境族之人四散奔逃,已然不见。境主怔怔呆在大殿之中,与他的金银为伴,茫然看向空荡荡四周:“人呢?我出来了,人呢?”

  界渊与言枕词一路来到了山壁之上,这正是他们碰见境族人之地。

  天朗风轻,言枕词抬头看天上流云,境族之事,阴瓶之事,恍然如一梦。他再转向界渊,便见界渊除了一臂的衣衫损坏之外,乍看上去,倒无其余问题。

  他不免感慨:“上次你带我去拿虚实光璧,这次你带我来拿九烛阴瓶,都是因为你需要我帮上一把吧?”

  界渊否认:“不,我只是想和你云游各地,亲近亲近。”

  言枕词:“下次这种亲近不要记得我。”

  界渊笑道:“阿词真是伤我的心,唉,你说不要不要吧。”

  他心中同时想道:才怪,到下次了,我继续找你。

  那应该,也不会太久了……

  界渊以指腹摩挲手上龙纹高颈宝瓶,漫不经心甩甩手,将顽固残留于体内、已不能被玄功逼出,且始终不断侵蚀身体的浊晦驱到角落,彻底封锁,待得日后有时间了,再慢慢寻法处理。

  他再向地面看去,九烛阴瓶失去,地面的震动不绝,自幽陆各地被吸引而来的浊气将重返幽陆大地,在浊气四散完全之际,秽土震动不会停息。

  此后幽陆各大势力均会发现秽土异变。

  神念也当知晓一切了……

  这一日,终于来了。

  剑宫及落心斋之事已毕,神念一路向下,来到大庆,欲同样效仿剑宫之中,自己所为。

  但在他入大庆之时,他分散入大庆与佛国的种子傀儡纷纷回报:镇国玉玺自年前大庆之乱中失踪,上澄和尚带着无智云游四海,雪海佛心也许久不见了。

  神念心中狂怒,同生恐怖之念:

  镇国玉玺不在,雪海佛心也不在!

  大庆之乱不如我之预料,佛国与密宗之乱也不如我之预料,而参与到这所有事情之中,能够碰触到镇国玉玺与雪海佛心的——

  原音流!界渊!

  他是冲我而来!

  他在找幽陆至宝!

  他是当年扶持大庆王朝之人——

  同一时刻,薛天纵来到泽国。

  界渊离去之前,秘密传信于他,将被泽国之主软禁的令海公主带出泽国!(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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