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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清凤出生时… …

五福临门 紫芋 5292 2024-11-17 17:08

  那是一个深夜,罗敏上午去了邹先生家还没有回来。

  邹阳是邹先生的小儿子,邹先生是在庆阳书院教书的先生,她收了罗敏为徒,看着罗敏聪明,不嫌弃她家贫,把自己的小儿子许配给罗敏,罗敏对她一直很感激,视若母亲,常常会在那里留宿。

  罗敏的母亲罗邺四十岁上才有了这么一个女儿,夫郎生女儿的时候难产死了,当时罗邺正因为不愿意卖掉祖上遗留下来的那点儿好东西而困窘着,为了给夫郎风光大葬,索性卖了城里的大房子,来到村里,守着那点儿田地过活。

  因为以前曾经有刁奴背主的事情发生过,罗邺宁远自己照料罗敏也不要旁人插手,又因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更加是兢兢业业地照料,三天两头地请大夫来诊平安脉,诊金如水一样花出去,这种情况,直到罗敏长大些,遇到蔡大夫才有所好转。

  而那个时候,罗家的最后一点儿祖业也基本殆尽了,罗邺必须刻薄地算着每一点儿钱才能够维持还算可以的生活,最后,为了感念邹先生的好意,迎娶邹阳,又把这个已经贫困的家再拨走了一层皮。

  罗邺并不太喜欢邹阳,文弱气质倒也罢了,却总有些歪理,不服输的意思,她看不惯便很少与之相处,若是在家,便总是在自己房间中,后来也成了习惯。

  直到邹阳怀孕,她才有了喜色,高兴能够看到孙女了,在家的日子也多了些,却总是看到邹阳指使自己女儿做事,于是,又看不惯了,可看罗敏喜欢的样子,又不能横加指责,自己憋着一口气只在房间里待着,眼不见为净。

  那天夜里,罗邺也在房间里,因为是深夜,她年纪大了,熬不了,早早入睡,那会儿早就睡熟了,隔着一个厅,没听到那房里的动静。

  罗敏因为担心怀孕的夫郎没有留宿,早早回来,因为夜深,不想吵了家里人,便翻墙进来,她小时候调皮,背着母亲做过一些这样的事情,这次也顺利翻入,很是兴奋,脸上还带着喜悦的表情准备进屋,看到屋里灯亮着,还以为邹阳正在等自己回来,悄悄把手按在门上,准备吓他一吓,却听到了一道女声。

  “你就准备这样过下去了吗?”

  笑容顿消,手想要放下,却把门打开了,里面的两个人,她怀孕的夫郎正一脸甜蜜的表情靠在另一个女人的怀里,那个女人拥着他坐在他们的床上,亲密得好像一家人一样。

  罗敏僵住了,她竟然会有一种自己是多余的感觉,握紧了拳头,胸腔间压抑着一股气,让她的气息变粗,眼神也变得凶狠。

  邹阳看到她回来,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张口就问:“你怎么回来了?”

  罗敏勾起嘴角笑了,凶狠的表情也泄了劲儿,化作全身的绵软。这是她家,她原来不能够晚上回来的吗?那她以前因为在邹先生家温书而不能回家的时候,是不是他也是跟这个女人厮混?

  邹阳话一出口,也知道自己问错了,揪着衣角,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身边的女人,那女人比罗敏高出很多,也健壮许多,皮肤却不如罗敏白皙,她也忙乱了,可看到罗敏不如自己强壮的身形,又有了胆气,“我要带他走,你重新找一个夫郎去!”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罗敏很平静,她奇怪自己怎么会那么平静,她从邹阳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面无表情的脸。

  “我、我不知道!”邹阳慌乱着,眼神乱瞟,低了头不敢与罗敏对视。

  “呵呵。”罗敏笑出了声,成亲以后,她第一次见他那么慌乱的神情,泪水都要落下来了,真可笑,好愚蠢的样子!

  “你不是说那是我的吗?”她身边的女人急了,正过他的身子问。

  “我真的不知道,她前一天刚走,你第二天就来了,所以……所以……可能是她的吧……不,也可能是你的!”邹阳混乱地说着,两个女人却都听清楚了。

  那个女人松开了手,一脸的不敢置信,若不是他一直说孩子是她的,她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只因为害怕他没人陪伴!

  “贱人!”听到那样的话,罗敏怒了,她用了最大的力气挥出手去,响亮的一个巴掌打在邹阳的脸上,那女人没防备,没扶住,邹阳的身子一侧,倒到了地上,不知在哪里磕了一下,双手捧着已经鼓起好多的肚子,低声呻吟:“肚子,我的孩子,……”

  红色的血流出,在橙色的光下,颜色有些古怪,仿佛是剥落了不少墙皮的墙壁上扭曲的影子。

  “啊,好痛,好痛……”邹阳的额上流汗,努力地翻了个身,把肚皮朝上,惨叫着呼痛,那个女人慌了,似是自语,又似是在询问罗敏:“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房间的门一直没关,前面的几句话也许无法透过一道门板传到对面的屋子里去,可邹阳的尖叫却足以吵醒邻居。

  罗邺被吵醒了,急忙赶过来看,屋内的情形一眼可见,一个陌生的女人手足无措地看着地上流汗流血的邹阳,而罗敏则静静地站在一旁,仿佛根本看不见这一切。

  “快把他抱到床上去!”罗邺有点儿懵,却还知道什么是最要紧的,那个女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推了罗邺一把,扔下一句她去找大夫,夺门而出,从窗户那儿还可以看到她跑得多快,几乎跟逃一样。

  跑什么啊,这样的贱人,你想要是可以带走的!罗敏的余光看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蒙蒙的天色之中,嘴角翘起嘲讽的笑容。

  罗敏没有动,她冷着一张脸看邹阳在地上不停地呼痛,她想若是他现在死掉更好!

  罗邺不清楚情况,因为男女有别,也不好伸手,冷风一吹,她似乎想明白了刚才应该是发生了什么。

  两刻钟后,一个女婴满身血污,呱呱坠地,响亮的声音让两个站着的人都回过神来,“是女孩儿,我的孙……”罗奶奶欣喜的声音只到一半便遏然而止,这个还不一定是她的孙女儿。

  邹阳耗尽了力气,却反而清醒了,迷蒙的双眼环视一周,口齿清晰地说:“婆婆,相信我,这是罗敏的女儿,这真的是罗敏的女儿!我们的清凤!”

  邹阳说得十分坚定,罗邺相信了几分,目光闪烁,想要伸手去抱起地上的女婴,扫了一眼女儿的毫无所动的表情,最终是没有行动。

  流着泪,邹阳爬着来到罗敏的身边,抓着她的裙角哀求:“罗敏,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我跟表姐在成婚前真的没有做过什么事情,你是知道的,这个孩子,真的是你的,我不骗你,这是真的,你看看,她多像你,这是清凤,是我们的清凤啊!”

  他努力地把孩子抱在怀中,双手高举,想要让罗敏看得更清楚。

  正是黎明前,有一道微光从天际射出,穿过冰冷的窗棂,擦过罗敏的身体,照亮了婴儿还算清晰的脸,女婴浑身皱巴巴地,还带着血,并不好看。

  这就是曾经期待万分的孩子吗?呵呵,果然是个女孩儿,她那时候就想若是个女孩儿,她会教她识字,教她念书,教她像自己一样善于诗文,教她像她的父亲一样聪慧,可现在……真是个肮脏的孩子,会是自己的吗?

  犹豫了一下,罗敏伸了手,接过那个似乎还冒着热气的孩子,递给了母亲,说:“母亲,你抱着孩子去休息,这里我来收拾就好!”

  罗邺看了看女儿那没有表情的脸,觉得心疼又害怕,狠狠瞪了地上狼狈的男子一眼,都是他的错!

  邹阳什么都感觉不到,他也许感觉到了婆婆目光中的讨厌,他曾经不在意的,而现在,他咬紧了嘴唇,用期待的目光看着罗敏,他从来没有觉得她那么高大过,这是他唯一的依靠了吗?

  看到罗邺带着孩子离开了房间,罗敏拽着邹阳起来,邹阳脚软还站不住,却硬咬着牙扶着桌子站立着,任由罗敏把一个宽大的罩衫给他套上,那是准备给他怀孕九个月的时候穿的,大很多,深衣直到脚裸,罗敏给他套上之后抱起他来,正当他准备欣喜的时候,才发现罗敏并不是把他抱到床上,而是把他抱出了门。

  “我不要,我不要走——”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惊叫着狠劲儿要抓门,罗敏没有理会他的挣扎抗拒,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停顿了一下,腾出一只手,把怀里的一条帕子塞在他的嘴里,堵住了他的嘴,那是他绣给罗敏的第一条手帕,罗敏很喜欢,一直贴身放着,他笑她傻,没事的时候又绣了些扔给她,她都仔细地收在了盒子里,而现在……

  邹阳泪落成双,把头侧向她怀里,不如表姐的怀抱宽广,不如表姐的有力,也不如表姐的胸膛总是那么火热,热得烫人,她的怀中,总是有着淡淡的兰草香,他想起了那条手帕,当时没有青线,他懒得费心,随手拿了紫线绣给她,她欢喜的样子好傻,然后他笑她“傻子”,后来就专门用紫线绣兰草,然后骂一声“傻紫(子)”扔给她一条。

  还是凌晨,村子里没有多少人在,偶然有两个看到罗敏的脸色那么不好也不敢问什么,只是奇怪地看着她抱着夫郎离开,不都怀孕七个月了吗?怎么肚子那么平?再看到绣鞋上的血,讳莫如深地回了头,不再多看。

  这一条路不长,一直走到了城门口,正是开门的时候,罗敏突然把邹阳放下,离开了温暖的怀抱,邹阳害怕万分,凌乱着头发,站也站不住地想要扶着罗敏,甚至低声叫她的名字,罗敏跟没听到一样,拽着他的胳膊走,在别人奇怪的目光下一直来到了邹家。

  罗敏没有敲门,而是在那黑漆门前高声道:“学生罗敏特来遣回夫郎邹阳,学生罗敏特来遣回夫郎邹阳!……”

  邹家的人震惊万分地打开门,左邻右舍也有探头出来看热闹的,街上早起的人听到动静,也有那等没事干的混混,过来凑趣:“小娘子,你到底是为什么不要你这夫郎了啊?”

  罗敏不理,她平静地看着从门中走出来的先生,先生板着一张脸:“有什么事情进来说,杵在这里做什么?!”

  “不肖学生只有一句话问恩师,既然邹阳已与他表姐有情,缘何又要嫁与学生?学生家贫,蒙恩师不弃,收为弟子,一直恭恭敬敬,待师以诚,缘何恩师欺瞒?如今邹阳与奸妇做出丑事,学生不耻,特来遣回!此为丑事,本不当宣扬,然学生心中不忿,怒气喧嚷,此为对恩师不敬,学生自请罚出门墙,从此,师不师,弟子不弟子。好女子,不可受此辱,先生以此子辱我家门,罗敏义愤,却无可奈何,就此两家绝交,不复联络!”

  邹阳听到此话,最后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倒在了地上,他一直觉得她唯唯诺诺,对自己言听计从,不似个女子,常以“哥儿”嘲之,而她从未计较,依旧好脾气地对他,他以为她不会有脾气,却不想……捂着脸哭泣,他如今有何颜面归家,又有何颜面见邻里?

  “有子如此,师德可知,先生还是莫要在书院贻害子弟为好!”罗敏走的时候轻飘飘地来了这么一句,在起哄叫好声中远去,她出了涪城,却也没有回家。

  那一天后,庆阳书院里没有了姓邹的先生,罗邺也再没有见过自己的女儿,城里的事情传到村里,或许是因为罗敏那一番话太让女子解气,并没有人说明她的名字,传言中也多了不实,虽有人联想到罗家,可罗敏是和她的夫郎一起走的,不少人私下里就说是罗邺逼走了她们,说罗敏和邹阳一起殉情死了。

  罗邺的脸上渐渐没有了笑容,她不信自己的女儿死了,她想,她总有一天会回来。每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她都会这么希望,却在晚间的时候失望,有时候,她会突然在半夜爬起来,好像那个夜晚,她听到动静的那个夜晚,然后,再也无法入睡。

  她养育那个叫做清凤的孩子,不确定那是否真的是罗家的骨血,她总是用探究的眼光看她,这一会儿觉得她像罗敏,过一会儿又觉得不像了。

  她爱她——因为她是罗家血脉的延续,她恨她——因为她不一定是罗家的骨血。

  后来,罗邺买了一个叫做阿文的小厮来照料那个孩子,因为她不想亲手触碰她,每一次碰到,她都会想起那沾着血污的婴儿,她厌恶地看她,似乎她的满身都是污秽,但她又舍不得她死,如果她真的是女儿的孩子,如果女儿真的死了……

  她一天天衰老,唤作凤哥儿的女孩儿一天天长大,她成了罗奶奶,记忆中却总是徘徊着那一夜的所见,想到女儿离开家时冷冷的脸。

  也许,她永远也不会对这孩子亲近,哪怕她死。

  揭秘:(此章揭秘为何罗奶奶不喜欢罗清凤,为何到罗清凤入庆阳书院那几天罗奶奶的脸色不好,为何罗奶奶听到邹阳名字的时候那么奇怪。)

  “这就是邹阳的孩子?”迎面上过来一个先生,审视地打量了一下罗清凤,问:“你叫什么名字?”

  听得问,罗奶奶变了脸色,攥着罗清凤的手紧了几分,罗清凤抬眼看到,诧异着挣脱了手,站出来——

  “罗、清凤。”些微停顿了一下,罗清凤认真起来,昂着头直视先生的眼眸,她不喜欢那样的目光,带着几分审度几分不喜的感觉。

  (罗奶奶不喜欢邹阳的事情再被人提起,那是她心上的伤,罗家的耻辱,她也害怕罗清凤知道,害怕罗清凤以为自己不是罗敏的孩子,从而离开她。罗清凤已经成为了罗奶奶活下去的坚持和依靠,如同罗奶奶一直坚信罗敏活着并且会回来一样。一个是现实的依靠,一个是虚幻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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