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对上他清冷的目光，她冲他弯眉笑了笑：“小绯，我们去吃面吧？”

　　“我不饿。”他撇过头，避开她的笑。

　　“可我饿了啊，你陪我一起。”她拉住他的手，将他拽了进去。

　　纪绯没有点面，就像是为了证明他说的不饿是真话。

　　事实上，他此刻全身上下仅剩下二十块钱，那是他留着要当做之后一星期早饭和午饭的钱。母亲早就已经不要这个家了，父亲在另外一个城市工作，一个月见不到几次面，生活费有时会给，有时长时间不见面便也忘了给。

　　上一次见面已经是一个月之前了，他身上的钱，大部分都交了学杂费书本费和校服费，如今所剩无几。

　　向倾挽独自在收银台点面，在报了一大串的浇头之后，又悄声告诉收银员面的分量要多一点。最后服务员端上桌的，除了满满一大碗面，还有五六个装着浇头的小盘子。

　　她叹了句太多吃不完便去取了个小碗过来，夹了些面条倒了些汤进小碗，然后把那个大碗推到桌对面的纪绯面前，朝他道：“点多了，帮我吃。”

　　“我不饿。”他还是那句话。

　　“我知道你不饿，可是这样很浪费啊！”她喝了口面汤，发出满足的叹息，“汤好鲜！”

　　他早餐吃的少，中午就用面包解决，晚餐基本不吃，饥饿感总是如影随形。他那会才十一岁多点，还是个孩子，见她吃的那么香，到底没忍住，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他吃的很慢，一点点往嘴里送，最后不光吃完了所有的面喝光了汤，还不知不觉把向倾挽夹到他碗里的排骨、素浇、爆鱼、笋尖、虾仁全部吃完。

　　等到回过神来看到对面少女唇角的笑容时，常年苍白的脸上起了羞涩的红。

　　回去的路上，他突然小声朝她道：“谢谢。”

　　“不，是我该谢谢你没有让我浪费。”她说的一脸认真，好像事情真的是那样。

　　那天之后，她便开始留意他的三餐，有时故意在晚餐时间上门找他。纪家那张长长的餐桌如同一个摆设，就没出现过除了方便面和炒饭之外的食物。有时，甚至连这些都没有。

　　向倾挽让家里的阿姨多做一份午餐的量，然后准备多一个饭盒，将两个饭盒都装得满满的。到了午餐时间，她便去初中部找他。

　　他因为家里的情况性子冷淡孤僻，加上才升入初中，在学校基本没有朋友，午餐时间也不像其他孩子那样热热闹闹凑在一起分着吃。

　　他总是喜欢一个人待在音乐楼背面的楼梯，这个楼梯基本没人用，很少有人会经过。他可以安安静静将填饱肚子的面包吃完，而不用遭受任何异样的眼光。

　　“阿姨做多了，帮我吃。”她将一个饭盒塞给他，态度坦然。

　　那会，他已经接受过她不止一次的“怕浪费帮我吃”的好意，对她也早没了起初的疏离。他知道她是故意多带的，可他却不想一直这么毫无回报的接受她的好意。

　　向倾挽见他拒绝，也不见生气，而是坐在楼梯上，托腮专注打量他柔和清秀的小脸，最后叹了口气，“太可惜了……”

　　她见他漆黑的瞳底带上怔然，这才缓缓朝下说，“你生的这么好看，以后长大一定会成为一个非常漂亮的男孩子，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如果不好好吃饭，以后长成一个营养不良的矮冬瓜怎么办？”她一边说，还一边撩起他散乱的刘海，好让他清秀的小脸露出来。

　　“……”男孩子的脸噌得红了。

　　她冲他笑笑，再次把饭盒塞到他手里，“所以，为了不让你长成矮冬瓜，我要好好监督你吃饭！”

　　面前的少女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但说来说去，都只有一个目的，怕他会饿，想让他吃饭。

　　他低着头，之间摩挲着手里的饭盒。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会关心他这些事情了，他饿肚子也好，生病也罢，读书成绩好不好，在学校有没有被欺负……所有这些，都没人会关心。

　　其他那些起初因为好奇而关注的人，也会在他疏离冷漠的态度下撤离。

　　他的世界，好像是一座怪石林立的孤岛。

　　与世隔绝，没有人想要停留，偶尔靠近的也会迅速离开。

　　可她不仅靠近，还留下了。

　　饭盒打开后，里面是分成一大两小三个格子，装着饺子、鸡腿还有蔬菜。饭盒保温功能非常好，早上刚做好的食物，此刻还带着微热。饺子是香菇素馅的，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散，又香又鲜。

　　“好吃吗？”她笑眯眯的看着他。

　　“嗯，好吃。”他点点头，看起来乖巧无比。

　　“这个虽然好吃，但是不是太素了？男孩子都喜欢吃肉馅的吧？猪肉大葱，荠菜猪肉……阿姨什么都会！下次想吃什么肉馅的饺子，我让阿姨做。”最关键的是，吃肉才顶饿啊！

　　“这个就很好吃。”他怕她不信，说完又解释道：“因为我喜欢吃香菇，真的。”

　　她见他一脸认真，噗嗤一声笑了：“嗯，我记住了，小绯喜欢吃香菇，所以他喜欢吃香菇素馅的饺子。”说着又把自己饭盒里的饺子挪了几个给他，“你喜欢多吃点，这些我吃不完。”

　　“够了。”他脸又有点红，他第一次吃家里手工包的饺子，比他父亲以前从外面买的饺子要好吃的多，所以很快就吃完了自己那份。他知道她并不是真的吃不完，她总是这样，给予的好意从不会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总是很温柔很温柔。

　　向倾挽托腮看着他吃，不知道为什么，看他吃东西，似乎比自己吃东西的时候更香更好吃。

　　“你还有什么喜欢吃的，都告诉我。对了，我家阿姨煮的面也超好吃，下次你生日，我和她学做面条，我自己做给你吃！”她伸手摸摸男孩的头，他的头发又细又软，摸起来软绒绒的像只奶猫。

　　“可是我的生日要等到七月……”现在刚开学没多久才十月。

　　“没关系啊，下个月是我生日，做了面条就当是给我庆祝好了。”

　　“嗯。”撤去了疏冷和防备的男孩眼神纯澈专注，漆黑的瞳底仿佛看得到星星。

　　“你眼睛可真漂亮，如果把刘海剪短了，让大家看清你的长相，他们也一定会喜欢和你一起玩，你就会很多很多朋友。”

　　“不用他们。”他轻轻的说，专注的看着她，“有你就够了。”

　　那之后，他每一次投向她的眸光始终都纯真而柔软，哪怕之后他慢慢长大，成了漂亮纤长的少年，长得比她还高，目光也从未变过。

　　即便再后来，被她揭示了某些事情时，依旧用那样单纯的目光看着她。

　　仿佛理所当然，天真到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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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倾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过去。

　　现在的他已经和过去完全不同了。

　　他被那么多人爱着，过去于他而言，或许只是一个逝去的梦。

　　七月初的时候，《加油美少年》迎来总决赛现场。

　　这个节目，从起初的惨淡到后来的爆红，再到卷入丑闻，最后回归梦想主题，一路走得跌宕起伏，幕后的编导们为了力挽狂澜可谓绞尽脑汁。

　　总决赛的舞台纪绯并没有出现，微博倒是隔空转发了官方的总决赛宣传视频，并送上祝福。

　　几天后，纪绯飞去北城举办二十岁生日见面会，台下的绯色们用应援色组成一片梦幻紫海。

　　当天，微博被#纪绯二十岁#话题刷爆，圈内明星大咖纷纷送上祝福，各大城市的繁华商区和地铁的广告牌上也随处可见纪绯的生日应援图。

　　即便总被人称为流量小生，但影响力大到这种地步的流量艺人，圈内目前也只有纪绯能做到。

　　苗蕊收了向倾挽给她的转账后，发了条语音过来：倾挽啊，那个小绯哦现在可真的不得了！你说那个时候他成天都不声不响的，见人连个笑容都没有，现在怎么这么红啊！那个……你和他真的一点联系都没有？其实妈妈觉得过去那点事你真的不要太放在心上，听说他和黎宸也认识，你现在这情况，要是他能开口帮帮你――你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向倾挽脸色淡漠的听完语音，没有回。

　　当着她的面，或者跟她通话时，苗蕊可没有脸面说这些。毕竟当年在医院，最气愤最义正言辞指责对方的人便是她。

　　过了半响，苗蕊大概是知道她不会回了，又发了个语音过来：妈妈就只是说说，你要不愿意就算了。唉，我也是怕你辛苦，你现在……行了，我不铝耍阌惺奔浼堑没丶页苑拱。

　　片刻，她回了条消息过去：知道了。

　　她发完消息，下意识按住了右手手腕，轻轻摩挲了下。

　　七月十二日上午，绯色们po出纪绯飞抵白城的接机图。

　　他换了个新发型，头发也染成了深棕色，配上他那张端丽精致的脸和两条长腿，再度在机场引发拥堵。在一众人高马大保安的护卫下，才好不容易上了保姆车。

　　回公寓的路上，他拿出手机给向倾挽发了条消息：我回来了。

　　挽挽：我知道了，下午过来。

　　他对着这条消息皱眉看了片刻，回道：你知道什么？（微笑脸）

　　挽挽：生日快乐，小绯。

　　纪绯点开消息，眉宇间的阴霾一扫而空，唇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他在车座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回道：我还以为你忘记了……

　　向倾挽对着这条消息抚额。

　　她倒是想忘啊，无奈这几天一上网铺天盖地都是他生日的新闻，绯色们给他的生日应援广告都直接做到世界各地去了。

　　白城几个商圈的大型广告牌，也都是他的生日祝福图，这种情况下她还硬要说自己不知道，会不会太假？

　　更何况，他这态度，摆明了要她陪他过生日。

　　她叹了口气。

　　算了，反正钢琴课也只维持到这个月月底。

　　****

　　向倾挽最近并不太忙，加油美少年节目结束后，她并没有马上接下一个工作。

　　左右也没事，于是午饭后，她早早去了纪绯那里。

　　她没想到，因为提前，她撞见了一个预料外的人。

　　善善给她开的门，他的脸色非常不好，他其实不太想让她进去，屋里的几个人气氛很僵。要不是纪绯提前吩咐过他，他恐怕都不会让向倾挽上楼。

　　他示意她安静，先去客厅那边等着。

　　客厅另一头的书房里，有对话声传来――或者说是争执声更恰当。

　　女声柔媚，却冷冽盛人，带着嗤笑，“我以为你长大了，该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可你像谁不好，偏像你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