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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见周琳琅的并不是容老太太,而是容大太太朱氏。
因为当年**早丧,容老太太十分心伤,对着周琳琅本就不喜,在此基础上更添了几分嫌恶。及到后来周家大事小情不断,都与周琳琅脱不开关系,容老太太对她就更成了憎恨,她认为这就是个天魔星,这一世就是来讨债的。
周家将周琳琅送往鸣凤庵,她不但不心疼,还恨不得拍手叫好,照她看,只是送到菩萨跟前消消戾气是远远不够的,最好被菩萨收了才好。及至后来容老太爷病逝,她也根本没通知周琳琅,只当根本没这个外孙女。
这几年她精神越发不济,白日里精神萎靡,夜里则多思多想,每每想起自己的女儿,她便忍不住落泪。斯人已逝,各自都有了各自的新生活,恐怕除了她这个做娘亲的,再没人记得她了。
是以周琳琅回到周家,她并不觉得高兴,周琳琅找上门,容老太太更是愤怒,在她的意识里,周琳琅就是个祸害,若被她进了容家门,只怕容家也要跟着倒霉,因此周琳琅的信她根本看都没看就叫人退了回去,还严令守门的小厮:以后但凡与周琳琅有关,都不得报到内院来,直接打发了事。
容大太太是个苍白、苍老的中年妇人,长年拮据的生活消磨了她所有的精气神,在某种程度上,她比容老太太还要疲惫。
容老太太年纪大了,又是家里的长辈,缺了谁也不可能亏待了她,何况她早就把家里的中馈交了出来,也早就不管府里的开销,闲了便逗逗孙子、孙女,无事便听听戏唱唱曲,因此她反倒是最清闲最心净的一个,哪管府里是不是入不敷出。
可容大太太不成,她掌管家里中馈,做得好没人夸奖,但凡有点儿亏欠,背后就不免有人说她御下严苛,为人悭吝,精于算计,失于公平……
府里还有三位爷和四位姑娘尚未成亲,可家里却早就拆东墙补西墙,到处都是窟窿,虽说读书人讲究风骨,不在乎银钱,可她没资格这么说,如今她睁开眼就要招呼一家老小的吃吃喝喝,闭上眼还在算计明儿的银钱从哪儿来。
周琳琅登门,对于容大太太来说不是什么难猜的事,一个要靠山,一个要利益,本来是挺好的一件事,却被老太太给拦了。
容大太太还在遗憾,也不知道周琳琅是否还会再来碰钉子,结果周琳琅就又送上了门,容大太太避开容老太太,径直让人把周琳琅请进了自己的花厅。
舅甥俩见过礼,朱氏笑道:“这就是外甥女吧?多年不见,倒越发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她褪下手腕上的一只玉镯子,寒到周琳琅手上,道:“看着你,就像看到了当年的小姑,唉,这一说也是十多年了,可小姑的模样还是清清楚楚的印在我的脑子里,如今见了你越发鲜明。”
周琳琅低头看了一眼这玉镯,品相不错,不确定朱氏是否仍有家底,还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可这玉镯怎么瞧都不像是她常戴的,并且与她的容貌也不相衬。
这是特意给自己准备的?
不过这位大舅母倒是个妙人,瞧着其貌不扬,可心思却极灵巧,开口就提当年的容氏,既给周琳琅心头扎了根不疼不痒的刺,又借此拉近了彼此的感情。
现在容家和周琳琅之间,唯一能做话题的,可不已经故去的容氏了么?
周琳琅推回去:“大舅母盛情,琳琅心领,只是这玉镯……”
“拿着吧,这么多年不见,是舅母的一点儿心意。你娘走的早,我又有家里大事小情缠着身,你外祖母年纪大了,对你们姐弟难免照顾不周,只希望你不要怨我们便好。”
周琳琅低头道:“琳琅不敢,大舅母太外道了。”
朱氏笑着问起他们姐弟的状况。
周琳琅不禁瞄了朱氏一眼,见她笑得憨厚且亲切,一点儿都不像在算计自己的模样,可到底人老奸马老滑,若当真无欲无求,恐怕也不会把自己叫进来了。
周琳琅三言两语将周玉琛的身体情况一说,道:“琛哥儿身子一直不好,只府上一个郎中开了个药方,虽说长年吃着,病情却总是不好不坏,我想着不若给琛哥儿换个大夫再瞧瞧。只是家里的情况,想必大舅母也略有耳闻,我人微言轻,琛哥儿又不便替自己说话,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受制于人的滋味太过难熬,横竖我也不小了,不若所有的大事小情都由我自己做主。”
朱氏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自始至终总保持着客气、得体的微笑。那笑很轻也很淡,你可以理解成是长辈对于失了母亲小辈儿的心疼和喜欢,也可以理解成她不过是个舅母,对于没有血缘关系的外甥女,可有可无的淡漠和疏离。
她笑笑,很柔和的道:“琳琅长大了,也知道惦记弟弟,若是小姑在世,一定很欣慰。”
周琳琅无话:“……”她想,就算容氏活着,只怕知道她如此惦记弟弟,一定歇斯底里的不许她靠近并接近周玉琛吧?
周琳琅没想着来一回就能得到朱氏的支持,当下也不多说,只微微笑道:“有句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从小就没了娘亲,有了后母就有了后爹,日子过得十分磕绊,难免为自己想得就更多些。原本我一个孤零零的弱女,是生是死我都不大在意,可一想到琛哥儿,我便放不下。若是就此死了,那就一了百了,横竖不过便宜了外人,可既然没死,我就总得为自己,为琛哥儿争一争,您说是不是?”
朱氏微笑着点头:“你和琛哥儿姐弟情深,让人羡慕,可到底年纪小呢,说话不兴这么口无遮拦,什么生啊死啊,你也说琛哥儿病弱,你若有个三长两短,除了便宜外人,可不就是让琛哥儿伤心了么?说句不见外的话,你虽没了亲娘,可还有舅舅呢?都说娘亲舅大,你舅舅虽说不大理俗务,但好歹是个大男人,有些事,有些话,你若为难了只管托你舅舅来办。”
话到这份儿上,周琳琅彻底放了心,她起身朝着朱氏微微一福,道:“舅母恩德,有如再造,琳琅在此谢过,那就劳烦舅母转告舅舅,我想把母亲的嫁妆讨回来,那本来就是我和琛哥儿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