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福尔的推理仍在继续。
“我不知道黛丝是用什么方法将其他三人叫到公园里来的,也许是她鼓动三人中的某人这样做,也可能是她亲自或是派人通知三人在公园会面。但不管怎么说,她肯定要先和那个校外人士进行了接触,因为她需要让校外人士把那两个学生当成目标。”
“那么问题来了,黛丝为什么要杀这三个人?由于黛丝是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所以她肯定是在死者领口里塞纸条的人。其实她杀完人之后只要一走了之可以了,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给人留下更多的线索。”
“公园附近有很多可以抛尸的地方,例如那条普朗河的支流,但她却没有这样做。她不但没有清理现场,还往死者的领口里塞了字条,这明显是刻意为之。既然是刻意为之,她这样做肯定是有目的的。我们从伊玛那里了解到的,有关真理会的案件,凶手无一例外的往尸体身上放了纸条。如果凶手真的是真理会的人,那么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是他们想让大家知道这件事。”
“凶手真的是真理会的人——这是一个大前提。我考虑过嫁祸的可能性,但如果是嫁祸的话,凶手这样做的意义何在?算他们不嫁祸给真理会,治安总署仍然找不到凶手。而案件一旦牵扯到了成建制的组织,肯定会引起魔法师协会的注意,这样做反倒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因此嫁祸的可能性很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公园杀人案的作案手段非常阴毒,说明凶手是个很有心计的人,她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这样一来,黛丝不清理现场,还往尸体的领口里塞纸条的目的很容易理解了。”
“她想让人发现这场凶案,想让人知道这三个人死了。可是这样一来,黛丝的做法自相矛盾了。她特意选了一个人少的地方杀人,还把知情者全部杀死了,明显是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但是她却不清理现场,还给破案人员留下了线索,想让人知道这里死了人,且是因为真理会而死的。但是这种矛盾只是违背逻辑,并不违背人性。”
“人是很容易自相矛盾的,比如你早餐想吃香肠,但却买不到香肠,只能用熏肉凑合一下。这样,早餐你想吃香肠,结果吃的却是熏肉。如果熏肉很美味的话,你还会夸赞它一番,这在逻辑上明显是与你的初衷矛盾的。有些事人想让别人知道,但他知道这件事只要被人知道,自己会惹上麻烦,所以他会想方设法的隐瞒。但他还是会情不自禁的做出一些小动作,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因为他内心里期待着别人知道这件事。”
说到这里,比福尔心脏一颤。他猛然意识到,这番话不仅仅是在说黛丝,还在说他自己。他极力想要隐瞒自己喜欢米兰的事,却还是在人前做出了各种各样的,会让其他人察觉到自己与米兰的关系的小动作。
例如在第一次邀请麦尔出去玩的时候,他当着斯特兰齐和麦尔的面搂住了米兰的腰,还向两人炫耀米兰的美丽。这样的小动作若是被有心人察觉到,肯定会怀疑到比福尔和米兰的关系。好在麦尔和斯特兰齐都没往那方面想,否则以两人的智力和阅历,看穿比福尔的小心思只是一瞬间的事。
室内的光线比较暗,麦尔看不清比福尔的表情,但他觉察到了比福尔眼中的动摇。他见比福尔突然不说话了,便轻声叫了他的名字。
“比福尔?”
比福尔听见麦尔的声音,立刻恢复了镇静,以平静的口吻说道。
“呃,抱歉,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说到逻辑和人性。”
“对,逻辑和人性。”比福尔点了一下头,“所以说,逻辑上有矛盾,并不代表这个人不会这样做。如果所有人都会遵照逻辑做事,那这个世界也太无趣了些。”
“确实。”麦尔也点了一下头,“可是按照你的说法,假设黛丝也是公园杀人案的凶手,那么她为什么会杀宿舍里的人呢?”
“我觉得她的行为也许和真理会的行动有关。”比福尔推测道,“也许在杀了那三个人之后,黛丝从真理会那里得到了新的命令,比如说制造杀人事件,制造混乱之类的……不过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黛丝完全没有必要杀掉她的室友和那八名女仆。算她必须要这样做,她也应该不在现场留下任何线索才对。”
“其实我对阿克里斯治安官的判断有一些疑问。阿克里斯治安官认为黛丝宿舍的血迹都是死者的,但是从他对现场的描述来看,黛丝只有在杀室友的时候身上会沾到血,可是黛丝要怎么做才能让身上沾的血淌这么久?最重要的是,阿克里斯治安官说过,现场没有留下带血的脚印,这意味着黛丝作案的时候非常小心,她是不可能出现这种失误的。”
由于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海因又想不到黛丝会自己割伤自己——事实上只要是思维正常的人不会往那方面去想,所以他才将黛丝在宿舍里留下的血迹当成了死者的血迹。如果不是这样,在谈判的时候他会要求裁判方派人检查黛丝的身体,看看她的身体上有没有新增的锐器伤,直接让黛丝原形毕露。
“我也不知道这些血迹的从哪里来的,不过这并不重要。比起血迹来,那件被烧焦的衣服更让人在意。它间接的暴露了黛丝是凶手,以黛丝表现出来的智力来看,她也不可能犯下这种明显的错误。这样一来可能性只剩下了一个,那是这也是她有意为之。”
比福尔也没想到黛丝其实已经疯了,思维早已经变得不正常,想什么做什么。只要脑子里有了新的想法,原来的计划会被抛弃,简直不要太随便。不过她的行动确实直接导致了真理会的起义,比福尔把这两件事结合在一起也是没办法的事。
“也许一切都是真理会和黛丝算计好了的,他们设计了一个局,趁所有人将注意力集中在案件上时,引发混乱,趁机行动。目前我们只知道院长的别墅受到了攻击,还不知道学院的其他地方有没有受到袭击。院长现在还没有回来,你去审讯犯人的时候,外面一直有人在朝我们这里发射魔法照明弹,看样子是怕咱们趁着夜色逃跑。他们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可是到现在也没有救援来,这说明学院很可能已经被真理会的人占领了。”
对于魔法学院的局势,麦尔心里早有了计较。其实在暴乱军袭击院长家的时候,他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在抵挡暴乱军攻击的时候,他一直琢磨着援军什么时候会到,但直到战斗结束,援军也没有来。那时他觉得,这座学院可能已经被真理会攻占了。
在讲完自己的推理之后,比福尔才想起了自己来找麦尔的原本目的。他抓住麦尔的手腕,想将他拉到麦尔和笑笑之前藏身的角落里。但是笑笑还躲在里面没有离开,如果比福尔看见笑笑,很可能发现两人躲在角落里亲热的事。
所以麦尔没有跟着比福尔走,而是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拽着他朝着相反的方向走,拐进另一个角落。另一边的笑笑听见了脚步远去的声音,悄悄探出脑袋向外看了看,在确定没有人发现自己之后,才从角落里出来,迅速的离开了现场。
比福尔跟着麦尔往角落走的时候,心中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只是以为麦尔是有什么秘密的事情要和自己说。等到了角落里之后,麦尔却问他说:“你是不是找我有事?”
这话听得比福尔一愣,虽然一开始是他想拽麦尔去角落里说话,但实际上却是麦尔把他拽到角落里来了,按理说这句话应该由他来问才对。不过比福尔确实有事想问麦尔,所以他便肯定的点了一下头,然后开门见山的问道。
“麦尔,等这件事结束之后,可不可以让我和斯特兰齐去你的领地发展?”
在大会堂谈判的时候,比福尔和斯特兰齐都站在了家族的对立面。所以不论这件事的结果如何,两人在家族中的日子都不会好过。比福尔觉得反正已经把家族的人得罪了,不如直接和家族划清界限,以后跟着麦尔混。
他把这件事和斯特兰齐说了,斯特兰齐没有明确表态,但比福尔知道他是愿意的。以斯特兰齐的性格,只要能和莎塔在一起,什么莱汀魔法师的头衔,什么家族的经济支持,他统统可以不要。比福尔为了米兰,也可以放弃这些。
其实比起麦尔,伊玛是个更好的选择,但两人却更倾向于去麦尔那里。这是因为伊玛是科尔纳特家族的人,今后跟着他混的话,很难离开布莱特魔法师协会的地盘了。两人想要的不是前途,而是全新的生活,所以他们肯定会选择去麦尔的领地。因为对于他们而言,开始新生活的地方肯定是离萨克丁城越远越好。
如果麦尔是个莱汀魔法师协会体系下的领主,对于比福尔和斯特兰齐的到来,他当然是举双手欢迎。然而他却是一个异端莱汀魔法师领主,并且他领地中的子民中没有一个是莱汀人。最重要的是,他是麦尔?拜伦斯,是莱汀魔法师协会眼中最可恨的异端分子,格瑞?拜伦斯的儿子。
所以他不敢答应比福尔的请求,至少在确定两人对他父亲和异族人没有敌意之前,他是不会答应的。但他却没有立刻拒绝比福尔,而是顺着他的话提问了。
“这件事结束之后?你的意思是说,在这件事结束之后,你和斯特兰齐都会退学?”
“是的。”比福尔肯定的回答说,“我仔细想过了,其实莱汀魔法师这个头衔对于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我的莱汀魔法学的一团糟,连实战都参加不了。斯特兰齐的情况也差不多,我们都是靠花钱通过考试的。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和金钱,不如到新的地方闯一闯,也许别的生活方式会更适合我们。”
“呃……可是你们为什么不去找伊玛呢?实话实说,我的领地很小,只有一座城堡和几座村庄,而且还在建设当中,物资还很紧张,能给你们提供的条件非常有限。如果你们想换个环境发展,去科尔纳特家族不是更好吗?”
“科尔纳特家族手下人才济济,我们两个恐怕排不上号啊。我这个人还是比较好强的,是那种宁可给狗当帽子,也不给人当鞋的类型。跟着伊玛混的话只能当个小角色,但是跟你混不一样了,你的事业刚刚起步,我们现在加入应该也能算作是元老吧?万一你今后统一了世界,我们也能扬名天下,不是吗?”
“呃……统一世界什么的,那怎么可能啊。”麦尔苦笑了一声,“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是现在我还不能给你们答复。我的领地状况非常复杂,很多事情冒然决定的话,很可能会出大问题,所以……”
“没关系,我能理解。”
麦尔的话让比福尔的心脏像是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握住了一般,但他还是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笑了笑。比福尔刚刚和麦尔说的都不是心里话,他怕麦尔是觉察到这些才不立刻答应他的请求,所以才感觉到了压力。
以他对麦尔的了解,说实话的话反倒会获得对方的同情,麦尔接受请求的概率也会大大增加。但他是张不开口,是不敢和麦尔说实话。
自作自受。
在和麦尔分开之后,比福尔找了面墙壁,将后背紧紧的贴在上面,露出自嘲的笑容。
这是自作自受啊。(未完待续。)(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