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经的目的不是为了战胜对方,而是通过辩论发现真理,掌握真理。辩论对于学员的提高是全方位的,对于佛经的理解程度、口才、思维敏捷等等。当然辩论也会有副作用,就是不能从辩论里出来,老爱挑别人话里的毛病,就像律师在法庭上一样,非常讨厌。
藏地有两个学因明的僧人去某处求学,晚上因找不到落脚处,就想借宿在一个老太太家。老太太除了一个女儿,家里没有别人,她问:“你们是不是学因明的?学因明的人很麻烦,最好不要住在我家,不然的话,到时候会给我出难题。”
他们听后连忙恳求:“我们虽是学因明的,但肯定不给您出任何难题!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找不到安身之地,请行行方便,让我们歇一晚。”
老太太见他们说得诚恳,就勉强答应了。
吃过晚饭后,老太太在身上摸摸摸,摸到一只小虱子,就叫女儿说:“女儿呀,你赶快把它放在不会死的地方(意即指比较安全之处)。”
一个僧人听到了,马上说:“老菩萨,如果有不死的地方,可不可以把我们两个也一起放在那儿?”
老太太特别不高兴,生气地说:“你们这些学因明的,嘴巴就是这样,刚才不是说不给我挑毛病了吗?早知道如此,就不让你俩住在我家!”
有人说佛法是唯心的,虚无缥缈的,不能用逻辑证明的,这句话大错特错,说这句话的人其实没有真正看过佛经,或者说没有看懂佛经,只是看一些佛教普及读本如《佛教的智慧》就以为那就是佛法了。如果你去看《中论》,或者看《因明学》,你马上就会发现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了,这里面的智慧太深以至于我们完全看不懂。
《楞严经》开篇有一个“七处征心”,就是要把心找出来,结果发现找不到。后面还有一个“十番显见”,就是通过十次比喻来开示我们能看到东西那个不生不灭的“见”的本质,这些都是佛陀用逻辑推理的形式开示。
我们举一个例子。小乘说万法皆空,析法真空。就是一个东西,你考究分析其根本,都是空的。
庄子提出“一尺之捶,日取其半,万世不竭。”意思是:一尺长的捶,今天取其一半,明天取其一半的一半,后天再取其一半的一半的一半,像这样每天取一半,总有一半留下,直到万世也没有穷尽。
如果万物不空,这句话是对的。我们分析物质,从一个物体到分子、原子到夸克,再小就看不到了,是不是空也没办法证实。世亲菩萨作了一个推理:万法是空的,不可能无限制的分解。如果能够无限分解,那一个杯子和须弥山应该一样重。这就不合常理。为什么呢?如果物体可以无穷分解,它就是无穷重,所有的物体都是无穷重,所以杯子和须弥山应该一样重。
这个结论当然是错的。
有人说,有一种不可分的粒子,物资就是这种粒子组成的。问题是不可分的粒子有吗?
世亲菩萨说,不可分的粒子没有四面八方,没有上下十方,怎么能组合在一起?比如两个粒子合在一起,一个粒子在另一个粒子的左边,既然有左边就有右边,既然有左右就可以分割,怎么能说不可分呢?
所以物体分解到一定的时候,突然就空了,没有了。所以佛家有一个词叫“邻虚尘”,就是最微小的尘埃,临近虚空,再分就是虚空,没有了。大家注意了,这个空是小乘佛教的空,大乘佛教的空是妙有真空,为什么说妙有?因为此空能升起一切妙
用。
因明辩论有没有意义呢?当然有意义。佛经里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我们被这些梦幻泡影、颠倒妄想迷惑了,不能看见真理。很多我们认为常识的,理所当然的其实都是想当然的,其实都是错的。比如说“如来”,无所从来,亦无所去。什么意思,就是万物没有来,也没有去。譬如你从北京走到上海,其实根本没这回事,你根本没动。你要看到这里,不得懵圈?
僧肇的“物不迁论”说:“夫生死交谢。寒暑迭迁。有物流动。人之常情。余则谓之不然。”为什么这样说呢?非常难以理解。比如你以前是个小鲜肉,现在是个老咸鱼。你说流光迁谢,所以动而非静,青葱岁月留在过去,再也找不回来了。
但是你仔细推敲:正因为青葱岁月留在过去,所以根本没有动啊!二十岁的小鲜肉,永远定格在二十岁,他不是你。你这条老咸鱼是小鲜肉吗?不是。如果回答是,你应该是原来的模样。就像看电影,我们看这个人从小到大在成长,其实他根本没变,只不过是前面一张胶片,现在一张胶片。你说现在的胶片和过去那张有关系吗?没有,这只是两张独立的胶片。
“夫人之所谓动者。以昔物不至今。故曰动而非静。(如过去年轻漂亮,今已老耄,所以说流光迁谢,如流水不可留。)我之所谓静者。亦以昔物不至今。故曰静而非动。(以我而观。漂亮自住在过去。没有迁流到今日。故曰静而非动)动而非静。以其不来。(人之以为迁流者。以少壮不来。故以为动)静而非动。以其不去。(我之所谓不迁者。以少壮在昔不来今。亦如老耄在今不至昔。故以为静)
然则所造未尝异。所见未尝同。(同一件事情,而有动静之不同的看法。)逆之所谓塞。顺之所谓通。(迷者以情逆理。故塞。悟者以理达事。故通)苟得其道。复何滞哉(若悟真常。有何相可滞哉)。”
苏轼的《前赤壁赋》也说到这个问题:“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
教科书上这样解释:“你可也知道这水与月?不断流逝的就像这江水,其实并没有真正逝去;时圆时缺的就像这月,但是最终并没有增加或减少。可见,从事物易变的一面看来,天地间没有一瞬间不发生变化;而从事物不变的一面看来,万物与自己的生命同样无穷无尽,又有什么可羡慕的呢!”
这个解释流于俗见,完全曲解苏轼之意,难道佛法这么浅白吗?
法华经有个偈子:“是法住法位,世间相常住。”
是法住法位,是法就是凡所有相的法,宇宙万有的东西叫“是法”。住法位,住在哪里?就是这个法,离不开我们的一真法界(自性、佛性)。离开一真法界,就没有东西。住法位就是依我一真法界的佛性而有的。佛性,是不生不灭,永久长存。既然是法都是佛性,而依靠这佛性而有,佛性是不生不灭,所以是法也不生不灭,所以是法长住,所以世间相长住。
古德颂法华世间相常住云:
“世间相常住,黄莺啼绿树;
真个可怜生,动着便飞去!”
我们的法身就是这么瑰丽潇洒,是无物不具,无所不知的。但这无尽的艳丽的风光是无法将它描绘出来的。正如禅师家所说“好个风流画不成!”今这位大禅德仅淡淡地用了“黄莺啼绿树”就将这一派无尽风流的美丽春光全盘勾勒出来,真不愧是
画龙点睛之笔。
黄莺啼绿树。黄莺,鸟儿叫得好听,啼绿树,在碧绿的树上啼。真个可怜生,动着便飞去。是法住法位,就说明这是我们的佛性所显现的,就像黄莺在绿树上啼一样的,叫得好听吧,这是景致,都是我们的佛性所变现的景致,我们怎么看见这棵绿树啊,怎么看见这个黄莺,是什么东西看见的?佛性看见的。
不是眼睛看,能看这是佛性的妙用。但是我们不能动啊,起心动念想着境,一着境,就飞掉了。黄莺就飞掉了,就是我们的佛性跟着境界跑了,就不行。是法住法位,世间相常住,这是常住。我们的山河大地,变迁是有,就是桑田变沧海,沧海变桑田。但沧海还是沧海,桑田还是桑田。
地球上的东西毁坏了,空了,还是有。它又形成了,因为有我们的佛性在,这个佛性是一切事物的根本,所以叫法性,它就不会是完全断灭空,所以,成、住、坏、空,又成了,周而复始。所以,苏东坡明白这个意思,在《赤壁赋》上就说得很清爽,夫观水与月乎,你们看看水和月亮啊。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逝者如斯,流水,似水流,呜---,过去了。而未尝往也,水还是在流,是吧,水流过,它没有啦?水还是在流。月亮一下子消了,连月牙也没有,一下子盈了,是吧。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它根本没有少掉一分。也没有多出一分,它还是这个月亮。他就颂这个是法住法位,它不动,你看它动,它不动。所以一切在动,就一切不动。就是我们人着相了,跟着境界跑啊。
食髓知味
肇论曰:
“旋岚偃岳而常静。江河兢注而不流。
野马飘鼓而不动。日月历天而不周。”
旋岚,亦云毗岚,乃坏劫之风,须弥为之摧,故云偃岳。野马,出自《庄子》,乃泽中阳焰,飘扬不停。且此四事,常情见之,以为迁流之极。若言不迁,则以为怪。以明眼观之,本无迁流,复何怪哉。经云“法无去来。无动转者。”正要即动以见不迁,非指静为不迁也。静已不迁,又何论之有?
所以这句话的意思是以物物当体不迁,非言相迁而性不迁也。此不迁之旨。正显诸法实相。非妙悟之士。诚不易见。
万物本无去来,本无动转,这句话很难理解。憨山大师曾经也有疑虑,曰:“予少读此论。窃以前四不迁义。怀疑有年。因同妙师结冬蒲阪。重刻此论。校读至此。恍然有悟。欣跃无极。因起坐礼佛。则身无起倒。揭帘出视。忽风吹庭树。落叶飞空。则见叶叶不动。信乎旋岚偃岳而常静也。及登厕去溺。则不见流相。叹曰。诚哉。江河竞注而不流也。于是回观昔日法华世间相常住之疑。泮然冰释矣。是知论旨幽微。非真参实见。而欲以知见拟之。皆不免怀疑漠漠。吾友尝有驳之者。意当必有自信之日也。”
物物不迁,其实也是说法无生灭,为什么我们看到万物流转呢?因为我们着相、动念了。如果理解了这一点,六祖坛经的那个小故事也就能通透了:
“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惠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一众骇然。”
《中论》也论述了万物本无去来。观去来品第二:
已去无有去 未去亦无去
离已去未去 去时亦无去
你要能看懂,你就真是高手高手高高手。所以说佛家的智慧博大精深,难以理解,让东土一代又一代知识精英深入经藏,食髓知味,智慧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