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中的辩论对帝国的士大夫来说是头等大事，但在帝国草民看来却没什么现实意义。随着辽帝国的消失，燕国商人的脚步越发迅捷。
他们已经彻底撕下了自己身上大宋子民的伪善面纱。
是啊，自己的国家毫无疑问已经拥有这个世界最强的力量，汴京城里的皇帝能不能继续当下去，也就是自己国王一念之间的事。
天下大势，这些商人们也许比起习惯见风使舵的士大夫们了解的浅薄。但自己国家的地位，倒是很容易从宋帝国官员眼神里越来越多的厌恶和畏惧中判断出来。
这个天下不一样了。
当年江南一战，因为双方的克制和宣传需要，双方底层百姓了解的并不多。对于他们大多数人来说，那只是个误会。
但现在不同了，谁都知道辽帝国的消失和大宋毫无关系，即便士大夫们再怎么舌绽莲花，底层百姓也不会相信给北边兄弟送了百多年“岁赐”的帝国武力会突然爆发。
尤其是燕国商人们越来越嚣张的姿态让帝国百姓开始明白，这天，恐怕是要变一变了。
这种感觉对燕国商人来说很爽，虽然他们绝大多数几年前还打心眼里敬畏汴京城里那位传说中的天子——龙的直系后代。
和汴京城里绝大多数眼睛开始往天上长的同道一样，张记百货的老板张子岳更是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骄横无比。
喝着从流求进口价值千金的极品清茶，听着歌妓口中燕国最流行的曲子，右手轻轻在大腿上有节奏的打着节拍，身后侍女熟练的按摩手法。
富贵人生、莫过于此。
“老爷，林大人在外边侯了一会了，您看？”
斜眼看了看蹑手蹑脚走过来的管家张忠，张子岳把左手的扇子一和，慢条斯理的说道：“让他再等等好了，张忠啊！你要记住，我家可是王族，以后没什么相干的家伙不要随便领。”
说着从躺椅中坐了起来，用扇柄轻轻敲了敲张忠的肩膀。“以后不要谁的礼都收，心也不要太贪……要是在辰州，这可是要死人的，知道吗！”
如果有武林高手在一旁，定会以为张子岳是传说的高手高手高高手，轻飘飘的一柄纸扇，居然把张忠的身体砸倒在了地上。
“老爷，没有啊！我可是一直忠心耿耿啊！……。”
没有理会管家一脸忠贞，张子岳又躺了回去，闭着眼睛，进入了自己的神秘世界。
自己是谁？一个小小的开封府六品小官就能随便见的？
远在辰州的堂弟张笑虽然只是个燕王，但这天下迟早都得姓张。这段时间张子岳已经下定决心，没有足够丰厚的礼物，四品以下的官员他是绝不会轻易见的。
燕王的堂兄丢不起这人。
“老爷，除了林大人之外，四海居的董官人也来了……。”
“哦？”张子岳脸上平淡的表情马上丰富起来。“你赶快侯着去，告诉董官人我马上到。”
作为燕国国民，虽然自己有燕国堂兄这样一块金子招牌，但董家这样有贵族封号的燕国商人，张子岳是绝不敢怠慢的。
大宋官员的面前可以摆下谱，但燕国商人面前，还是算了吧！谁知道自己那位将要席卷天下的堂弟是否还记得自己？
每次来到自己的会客厅，张子岳都忍不住心里的得意，自己这栋建筑和大宋士富豪的情趣迥异，而燕国来人一眼就能看出自己身份的尊贵。
这是一套完全仿照流求王宫的建筑。
董双城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一脸温和，不过眼神灵动，透着一股足智多谋的商贾气息。
“啧啧，张兄这套房子，果然不愧是王族风范啊！”和所有初次见识这套住宅的燕国商人一样，董双城先给张子岳一个恰如其分的马屁。
“不敢当，咱们燕国人可不讲究王族，呵呵！都一样，都一样……。”
相互之间的吹捧客套告一段落后，董双城把来意说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咱们两家合伙在开封开报馆？”张子岳有点迷糊，要说这董双城的机灵劲在汴京的燕国商人中是有口皆碑，但开报馆似乎资金回收期长了点吧！
“呵呵，咱们不是要靠买报纸或登广告赚钱，汴京认字的有多少啊！我的意思是咱们靠卖报馆赚钱。”
“卖报馆赚钱？”张子岳还是没跟上董双城的思路，虽然他一向认为自己这个传销大师对商业机会的敏感会比普通商人强。
不过董双城接下来的解释让他很快明白了，这个聪明家伙想出了一个什么样的主意。
……………………………
帝国皇帝赵琐的心情这些天很烦躁，手下大臣除了王安石干正事外，其他人的精力似乎似乎都用在了对自己妹夫和新法的攻击上。
更加不舒服的是这段时间汴京春雨连绵，阴沉沉的天气越发让他感受到了天人感应。
好容易盼到了艳阳天，原本想趁着好天气在宫里踏青休闲一下，可身边宦官又带来一个让他郁闷不已的消息。
燕国商人开办了一家报馆，上面除了登载了商业信息外，居然将司马光和王安石的论战发表了出来。
要说这个也就罢了，反正那些满身铜臭的商人学识有限，理解不了两大文豪的学问。但这帮家伙在每篇文章后面添加了一份白话版和简评，而且堂而皇之的在茶馆酒楼读报贩卖。
国家大事岂是这等草民可以指手画脚的！
最后，白话评价也就罢了，可燕国商人奸猾无比，不但将两人的思路嘲笑一番，而且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将汴京城中几个持身不正的官员斑斑劣迹捅了出来。
虽然这几个家伙品级不高，干的事也算不上有多伤天害理，但……这让草民们怎么想？
自己这个天子就是用这些人来治国吗？
帝国的合法性何在？
面子啊！皇帝的面子何在？
赵琐向着东北方向怒目而视，他本能的以为又是自己妹夫干的好事。
真是个卑鄙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