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李贸然和甲士们都急了眼,程钺这道军令确实太胡闹了,甚至说其是不折不扣的乱命都是可以的!
只带三天军粮杀入敌境,与以逸待劳,数量处于绝对优势的敌军作战,这与自寻死路何异?!
若是在边境便被击败还没事,剩下的粮草还足够雄武镇三万将士退回国内,但若是真杀进敌境深处就麻烦了,只有三日之粮啊,面对有坚城可守的敌军怎么打?强攻也不是,退兵粮草也不够,敌军只要等到你粮草耗尽,军心惶惶之时,派出数千精锐铁骑在后追杀,这三万人就都得埋骨他乡,一个都休想生返母国!
程钺哈哈一笑,仍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们不要胡思乱想,我怎么可能是郑国细作呢?至于粮草问题嘛,更不用担心,因粮于敌,以战养战就是了,保证饿不到你们的肚子!”
“不行!”李贸然断然决绝,“大人你的计划完全是行险,我不同意!”
程钺的脸沉了下来,表情不善的盯着李贸然:“李帅,我敬你是一镇节度,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李贸然只是摇头:“这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程钺火了,怒喝一声:“李贸然,你可知抗命不遵是何罪?”
李贸然面无表情的道:“知道,轻则革职,重则斩首。”
“好!”程钺重重点头,举起虎符对节堂里的甲士们下令,“与我把这厮拉出去砍了!”
甲士们都被吓得不轻,当下便跪下了一大片,纷纷替李贸然求情:
“大人,不可啊!”
“万万不可!大帅也是为了本镇三万将士的身家性命着想啊!”
“大人,务必开恩啊!”
程钺沉着脸不吭声,两眼只是盯着李贸然。
而李贸然则毫不退让的与程钺对视,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良久,程钺忍无可忍,对那些求情的甲士咆哮:“你们若是还不听命,就与这厮同罪!”
甲士们不禁面面相觑,不少人脸上都浮现出了惊惧动摇之色。
“唉!”
李贸然长叹了一声,一脸悲愤。
“大帅?!”
甲士们见他如此做派,以为他是回心转意了,都将满怀希冀的目光投向了他。
程钺也紧紧盯着李贸然,看他想做什么。
“大人,你当真不肯收回这乱命?”李贸然问程钺。
程钺想也不想的道:“不收,你待如何?”
“我……”
李贸然紧咬牙关,紧紧攥住了拳头。
“大帅,权且先答应下来吧!”
“对啊!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甲士们小声劝李贸然。
李贸然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终于松了口:“罢了!末将从命!”
程钺脸上怒容尽去,浮现出了笑容:“早这样多好?去吧,你有一天时间,明天的这个时候,我要雄武镇三万大军整装待发,随时能够出征!”
“诺!”
李贸然拱手答应一声,再不废话,转过身,大步走出了节堂。
程钺则靠回了椅背上,注视着李贸然的的背影若有所思,直到李贸然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才对那些唯唯诺诺的甲士道:“去置办一桌酒饭来,越丰盛越好,若敢怠慢本座,军法伺候!”
“诺!”
甲士们忙不迭的答应,而后像逃难一般一窝蜂的跑了出去。
程钺如何利用职权搞**暂且不提,单说李贸然。
离开之后,李贸然立刻分派亲兵,将召集令送去了军镇中各处,仅仅不到半个时辰之后,一票雄武镇将领便聚集到了李贸然在城外大营的中军帐里。这些人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听李贸然的亲兵说了方才发生的事,此时都愤愤不平,私下里将程钺的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
见人到齐了,李贸然立刻开始宣布军令:“三个时辰之内,尔等各带本部兵马来此处集结,粮草自备,只带三日的。”
将领们面面相觑,脸上都难掩惊讶,其中有一人按捺不住,怒声问李贸然:“大帅,程贼下的分明是乱命,为何你还要照办呢?”
李贸然哀叹了一声,道:“他有大将军赐予的虎符,我有什么办法?”
那将领咬了咬牙,道:“大将军委任此辈掌兵,可见已昏聩之极,朝中大权尽是此等人把持,我觉得不忠也罢!既然去打郑国是死,被程贼问罪也是一死,不如索性豁出去,大将军你带我们反了如何?郑国不是喜欢领土吗?咱们把这雄武镇送给他们,他们焉有不善待我们之理?!”
“这……?!”
帐中不少将领两眼一亮,都有些意动。
吕文铮称王的这些年来,雪国日益腐朽衰败,要说军头们还像以往那样忠诚,那肯定是假的!
“闭嘴!米通,再敢说这种话,本帅就先将你行了军法!”李贸然觉得帐中气氛诡异,连忙大声呵斥。
那名叫米通的将领被这嗓子吼得气势全无,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退回了队伍中。
米通回去了,另一个将领又站了出来,先是向李贸然行了一礼,而后苦着脸问:“大帅,既然造反不可取,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真跟着程贼去送死吗?”
李贸然微微摇头:“当然不!”
“那大帅的意思是……?”
李贸然哼了一声,捶了下面前的帅案,道:“他想去送死,那就让他自己去好了!牛辅,你一会去找个心腹手下,越过边境,将程钺欲引兵攻打郑国的消息告知郑人。”
“大帅,你这是……?!”那牛辅被李贸然的话吓了一跳。
李贸然冷笑了一声,道:“郑人本就欲起大军攻我,见我军自来送死,定然不会龟缩在城池里,到时候定会出动大军与我军在边境线上野战一场,届时你们听我号令,佯装不敌,交替掩护,结阵而退,只要能退回雄武镇城,哪怕郑军人数是我军数倍,短时间内也奈何我们不得了。如此一来,那程钺自然也无话可说了。”
“妙!妙啊!”
“大帅妙计!”
“这样一来既敷衍住了程贼,我雄武镇三万将士也能保全!真是两全其美!”
将领们听了李贸然的得意算盘都喜笑颜开,忙不迭的将马屁奉上,就是李贸然自己也抚着钢针一般的胡须笑开了花。
……
大概半个时辰后,雄武镇节度衙门,白虎节堂。
“他是这么盘算的?”
程钺拿着一根鸡腿,张嘴撕下来一块肉,一边美滋滋的咀嚼着,一边问旁边的小千。
小千点头:“姓李的摆明是打算对主人阳奉阴违,出工不出力,主人咱们该怎么办?”
程钺看了她一眼,笑眯眯的道:“不需要怎么办,将计就计就是了,只要他明日能带着雄武镇三万大军开出镇城,对我来说就足够了,到时候我自有办法让他退不得。”
小千并没有问程钺打算用什么损招留下李贸然他们,在她看来这对程钺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当下只是挤眉弄眼的一笑,道:“明日一战,主人一定要旗开得胜啊!”
“那是自然!”
程钺扔下鸡腿,抄起酒杯一饮而尽。
……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间,就到了第二天。
程钺披挂整齐,一袭华丽到掉渣的龙骨天光铠,手持天子剑太阿,骑在一匹肩高八尺的高头大马上,气场十足的来到了整装待发的熊武镇三万大军面前。
三万大军已经在城外整齐的列队完毕,人人披坚执锐,神完气足,随时可以出征。
“卖相倒是不错!”
不过这三万大军对程钺却没什么好印象,看到这货华丽无比的出现,都在心里腹诽他。
程钺对麾下军马心里的小念头一清二楚,却佯装不知,来到阵前之后,一把抽出天子剑,指向了郑国所在的东南方向。
“将士们,千载以来,郑国屡次犯我疆界,何也?盖因彼郑国乃七国中最弱一国,国土狭窄,民生不丰,加之夹在大国之间,东西皆无可开拓!因此,只能北上欺辱我雪国!”
程钺扫视了对自己这番话无动于衷的将士们一眼,咧嘴一笑,又道:“然而,我雪国是好欺负的吗?郑国,鼠辈也!就算侵我雪国,也不敢在我雪国承平时来犯,每当我雪国衰弱内乱之时,此国才敢兴师犯界。只是,千载之前,这雄武镇是我雪国边城。而今,还是我雪国边城!我雪人世代捍卫此国土,从未失一分一毫于郑贼!而今,郑贼又来了,与以往一样,他们挑了个好时候,我雪王刚死,国内叛乱发生,国势正是衰弱之时,但是,我们会让他们如愿以偿吗?!”
“当然不!”
听了程钺这番话,别人还没怎么样呢,本来对程钺一肚子意见的李贸然却令人意外的梗着脖子大吼了起来!
说实话,程钺这番话还是有点煽动性的,如果换个人来说的话,雪国将士们应该还会卖点面子,但谁让程钺声名狼藉呢?有心给程钺一个下马威,雪国将士们都很有默契的冷着脸不说话。但是,当他们的大帅李贸然当先开始吼了,他们就动摇了……
“当然不!”
“当然不!”
一开始只有稀稀拉拉的人跟着李贸然吼,后来三万将士都异口同声的吼叫了起来,其声震天动地!
程钺深深看了李贸然一眼,心中有些感慨,这个李节度还真是个忠肝义胆的爱国良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