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最重要的是, 何家遭受的这场灾祸,总要有人站出来承担他们的怨恨。不能说局势不好, 不能说领导人的政策是错误的, 不能说检举揭发的人是公报私仇, 那撞上来的何大嫂,就成了现成的承担他们何家人怒火的那个靶子。
谁让何大嫂的亲爹是革委会主任呢?带头将何大哥抓走的可不就是革委会的人吗?
何先生大约也是觉得何家做的不太对,伸手盖住眼睛, 自嘲的笑道:“其实也是何家胆小懦弱,不敢去恨已经得势的仇人, 就将这怨恨放在了一个女人身上。检举我们家的是并不是革委会的, 因为大嫂, 他反而是仕途有些艰难, 再加上我后来为国家效劳,那人早就得了报应了。”
革委会是抓走了何大哥, 可当时的情况,被举报了然后他们肯定是要来抓人的啊,这是革委会的职责。更何况来抓人的还不是何大嫂的亲爹, 何大嫂的亲爹当时就已经是主任了,一个当主任的, 会亲自下来抓人吗?搞笑呢吧?
当然, 夏维维也知道, 能当上革委会主任的,十之八九不是什么好人,不一定就是举报了多少人才一步步走上去的, 吃人血馒头高升的。可这些,和何大嫂一个女孩子家有什么关系?
道理人人都能想得明白,但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当圣人的。父辈仇恨都能因为爱情一笑放过的,那是爱情小说里的,连武侠小说都不这样写呢。
可想而知,何家过了难关之后,何大嫂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了。
“她恨我们家,恨我大哥,更恨我。”若是没有何先生,何家就没有起复的希望,何家起复不了,那就只能依赖何大嫂的娘家了,那她自然还是何大哥需要好好对待的娇妻。
“你之前说你大哥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夏维维犹豫了一下问道,要是这个人在这事儿没什么作用,刚才何先生也不会特意说这么一句了。
“对,她运气不太好,嫁人之后没多久,男人就死了,自己带着一个女儿过活,生活艰难,我大哥看不下去,就时常资助她,给钱给粮还是小事儿,大哥糊涂的是,甚至还经常请她们母女到自己家里吃饭。”
也难怪刚才何先生说一句何大哥可能会吃别人做的饭,就将何大嫂给打发走了。
“恕我直言,你大哥是个渣男。”夏维维沉默了一会儿,果断的给出自己的判断。何大嫂当然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比如说被美色冲昏了头脑,不顾自家亲爹是人家何家的死对头,就死活要嫁进来,将自己弄到了一个十分尴尬,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出去的地步了。
这年头,离婚不是小事儿,尤其是何家这样的人家,一旦说要离婚,上面组织是肯定要让人下来调查,然后劝解,光是这个劝解的过程,就让人很受不了。
再加上何大嫂的亲爹,能眼睁睁的看着闺女被辜负吗?到时候就是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了。倒不如现在这样凑合着,更何况两个人还有孩子。
这个婚事里面,要说何大嫂是错了两三分,就是没脑子了点儿,那何大哥错的就是七八分了。不喜欢就别娶,为了何家娶了人家,甚至连孩子都生了,你能说你是半点儿没存着想讨好何大嫂的心思吗?
男人要是不想生孩子,办法多的是。光从体力上来说,女人就没多大的机会去强迫男人,所以终归还是女人吃亏的时候多一些。
可你何大哥,又上了床生了孩子,回头又抱怨何大嫂强嫁给你,转头将初恋情人给接到家里去了,你怎么不弄个大小老婆出来啊?何大嫂当个正房,情人当个小三?
“也得亏是你大嫂太喜欢你大哥了。”换个人就直接去举报了,搞三妻四妾,妄图复辟封建社会,一抓一个准儿,保证男人和初恋都被关到大牢里关到死。当然,也可能不用死在监牢里,死在被批的路上也是很有可能的。
“作为一个局外人,我劝你啊,要是想保住何家,最好就是将这事儿给解决好了,要不然,你这脑袋再贵重,也保不住你何家所有的人。”
现在国家可能看在何先生的脑子上面,对何家的事情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可等将来,何先生一旦出了事儿,那何家,可就是……
夏维维啧啧两声,问了另外一件事儿:“那你那三弟妹呢?”
何先生苦笑了一声:“她原先是我的对象,我们两个都快要结婚了,我因为从小对武器感兴趣,加上那时候何家出事儿,我就冒进了一些,自己想要改造一下枪支,没想到没掌握好,手~枪走火,小腹上被打了一枪,后来医院诊断,不能再生孩子了。”
夏维维伸手抹了抹脸颊:“然后你这对象,一转头就嫁给你弟弟了?我说,你们家是不是太不讲究了点儿?”
“还有你这对象,是脑子里糊了屎吗?”她再也不抱怨有些小说太过于玄幻了,这种事情她都能遇上,也实在是……艺术果然是源于生活啊,没有最狗血,只有更狗血。
“你弟弟居然也愿意?这主意是谁出的?我看看谁更傻。”夏维维问道,何先生十分窘迫:“我爸爸……他中风之后就有些老糊涂,我爸爸原先是军人,三弟妹是他战友的女儿,他战友已经过世了,三弟妹孤身一人在我们家长大……”
夏维维在太阳穴上戳了戳,这个情节,和哪个电视还是小说里的很相似啊,到底是哪个来着?孤女,对楠竹的亲爹有救命之恩,然后楠竹的亲爹就非得要留着这孤女当儿媳妇儿。
大儿子娶不了就给小儿子,哪儿管小儿子是不是喜欢,或者人家姑娘是不是愿意。
“新花国了啊,你们家居然还有这种事情,我恍惚觉得我现在是生活在封建社会。”夏维维讥笑了一笑,全家人脑袋都不正常,至于何先生……好吧,出于对科研人员的敬重,她还是什么都别说了。
这年代,能为国家奉献的,都是值得尊重的。再说了,这么些事情里面,何先生也并没有做错什么,何家败落不是他做错了,何大哥要娶何大嫂不是他出的主意,何三弟和三弟妹结婚,更不是他同意的。何先生现在都是孤家寡人一个,也并没有可指摘的地方。
夏维维也并不是闲着无聊才去打听何家的这些事情的,巫蛊这种东西吧,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就算是会法术也不能随便对某一个人进行巫蛊诅咒之类的,要不然这世界就乱套了。
除了血液头发之类的,至少得知道个生辰八字,能拿到贴身的东西用来做做法的媒介。所以,夏维维一开始就怀疑的是何家有幕后之人。
被法术反噬的肯定就只有法师一个,但是谁指使的法师呢?
她摸着下巴开始揣测,何大嫂是有可能的,何先生自己也得承认,要是没有他,何家就没办法起复,起复不了,何大嫂就还是何家的恩人。所以,她恨他也是有可能的。三弟妹呢,可能性也不小,任何一个女孩子,婚姻不能自主,不光是不能嫁给喜欢的人,还得嫁给喜欢的人的弟弟,然后和喜欢的人朝夕相处,这本来就是一件儿挺残忍的事情的。
就算是不残忍,也挺恶心的。所以,由爱转恨也是有可能的。
“你们家就兄弟三个?没别人了?”夏维维追问道,何先生对玄术这一方面,实在是了解太少,可以说是完全不精通,他从小好学,但学的都是物理知识,上过学的都知道,这世上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能用物理或者化学或者数学来解释。他从小学物理,会去迷信非科学的东西吗?
要不是夏维维当着他的面儿做了一些事情,他现在都不会相信呢。
所以,他对这方面的浅薄了解,就让他对夏维维毫不设防,问什么就答什么,丝毫不知道夏维维心里将这些事情都编排成一出出的大戏。
“上面还有个姐姐。”何先生犹豫了一下说道:“但这个姐姐,我们兄弟感情并不算是很好,她和我大哥年纪相仿,就差一岁。”
也就是说,大姐刚出生,那边就怀上了何大哥了。
“后来大姐到外面学习,那会儿正是闹妇女革命最严重的时候,正好我父母就是那种……”何先生有些尴尬:“重男轻女的,大姐不高兴,和家里闹腾了一段时间之后,就自己嫁给外地来的红小兵,到外省去了。”
既然是在外省,这事儿就和她扯不上什么关系了。谁也不会弄点儿头发或者鲜血,然后藏个十多年吧?
“三夫人已经将饭菜准备好了,咱们先吃饭?”助理先生是去厨房倒水的,转一圈就回来和何先生说道:“您身体刚好的差不多,这一日三餐不好耽误了。”
何先生点点头,夏维维也起身去到厨房帮忙,将饭菜都给端过来。三弟妹的手艺是很不错的,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夏维维吃完了这晚到的晚饭,何先生就因为身体撑不住,早早的上楼去休息了。当然,临上去之前,也没忘记给夏维维安排了一下住宿。三层的小楼,何先生是住在中间的,三楼就属于何先生的私人地盘了,一些实验用的东西,都被放在三楼。
客房都在一楼,夏维维住了其中一个,助理先生住了另外的一个,还有一个护工,和去医院的那个不是同一个。这个护工是个三十多的妇人,会做饭,会打扫卫生。
其实这个是更像保姆的,但这会儿忌讳这个,就只说是护工。原先跟去医院的那个男护工,今天暂时告假半天,要回家去看看,所以晚上不在。
等何先生上去,助理先生就开始将自己调查来的事情给说了一下:“原本谁家有吐血的人这个是不好查的,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到人家家里去看看有没有吐血的病人是不是?那医院里多了去了,总不能说都是要害死何先生的凶手吧?所以根据你给的线索,我重点查了何家的人所接触的人里面,有没有受伤吐血的,然后,还真找到了一个。”
夏维维特别感兴趣:“是何家的谁动手的?”
“不太凑巧,何家的人都接触过这个人。”助理先生叹气:“就是因为这个,所以这事情,我还没有和何先生说,至少要找到幕后之人才行。”
总不能让何先生觉得,全家人都想要他去死吧?
夏维维伸手摸摸下巴:“我觉得,你是将你的何先生想的太脆弱了,他当年都能以一己之力,将整个何家给捞出来,那说明心理素质应该还是很不错的,这种事情,他应该是能承受的了的,要不然,光是咱们两个私底下去查,不知道的还要以为是咱们囚禁了何先生呢。”
助理先生皱眉:“何先生事务繁忙……”
“繁忙是繁忙了,但是这终归是何家自己的事情。”夏维维摇头,不太赞同的说道,“而且,你现在瞒着,那之后查出来结果,不还得和何先生说吗?反正就有一把刀在,你提前或者推后,这把刀又不是不落下来了,要不然,你和何先生商量一下,我明天再来问?”
顿了顿,又有些好奇:“你说何家所有的人都接触过这个吐血的人,这是不是有点儿……嗯,不太对吧,除非是何先生的亲爹,否则不可能大家都这么凑巧的就认识了同一个法师呢?”
助理先生摇头:“你不是说等明天吗?那等明天我问过何先生了,能对你说的,我当然不会隐瞒的。”
不能说的就不说了,然后助理先生就很潇洒的起身走人了,夏维维也是有些无语了,她正准备听八卦呢,结果说的人只留下一个悬念,人走了!没天理啊!
晚上果然没睡好,夏维维好奇心重,想不明白就难以放开。结果一早黑着眼圈起床,人家何先生已经带着助理先生去上班了,之前往省城去了那么久,这边工作耽误了很多,所以一早就被车子给接走了,连个招呼都没和夏维维打。
夏维维也知道这种专家,出入基本上都是受限制的。何先生能去省城,肯定是因为身边带了足够的警卫。现在人回来了,那有关部门肯定是要先将人叫过去问问的。
指不定下次回来,就是好几天之后了。
她自己住在这边多少有些不太自在,也生怕何大嫂或者三弟妹再过来,两边撞上尴尬。可拿钱不干事儿也不是夏维维的风格,于是,她整个一天,都在这三层小楼里转悠,决定要将这小楼布置成铁桶,最好是什么坏人都进不来的那种。
先是一楼,她领着郭大爷一边到处乱转,一边嘀咕:“我觉得还是得弄个罗盘比较好,至少那边气场不对的话能一眼就看出来了,现在光是咱们两个转悠,你自己就是个鬼魂了,稍微不注意,有不对劲儿的地方也要被疏忽了。”
原本郭大爷也是进不到这个院子里来的,一来是这个院子里住着的都是一些大领导,能当领导的,心性是肯定要比普通人好多了,这样的人物,鬼魂也是很难接近的。再加上外面的那些个警卫员,郭大爷就算是勉强进来,也肯定会有些精神不振的。夏维维是早就料到了这个情况了,何先生身边齐刷刷的出来八个警卫的场面,她现在还能清晰无比的在心里回放一遍儿呢。
所以,早早的就将郭大爷给藏到符纸里面了。
郭大爷也说道:“那我还是先藏起来?你自己慢慢找?”
“可别,你好歹也算是个帮手了,你自己就察觉不到哪个地方对你更有吸引力吗?”夏维维说道,郭大爷摸摸下巴:“这个,我昨天晚上就想说了,二楼好像对我挺有吸引力的。”
“二楼可是何先生的卧室。”夏维维说道,想了一下,索性给助理先生打了电话,一楼她已经找过了,厨房有些不太对,但她没进去看。
“二楼可以去,先生的卧室你也可以进去,只有三楼,绝对不能上去,这样吧,你先等等,我一会儿就过去。”助理先生说道,没办法,夏维维也就只好等着了。不过,既然厨房可以进,她就顺便进去看看,将刚才觉得不太对的几样东西给挑选出来。
半个小时后,助理先生回来了,看见堆在厨房门口的东西还有些疑惑:“你将这些东西拿出来做什么?中午要自己做饭吗?”
“不是,这些东西不太对,像是被供奉过的,上面有一股阴物的气息。”这供奉的东西,也是分好几种的。一种是供奉给家里的保家仙或者祖宗的,那供奉完之后,供品就可以自己吃掉,并且吃掉是有好处的,会得到保家仙和祖宗的保佑。一种是供奉外面的神佛的,这样的供品,供完之后也是可以吃的,自己吃,或者散到外面结善缘,都可以。最后一种呢,就是供奉给鬼物邪物的,不是自家祖宗的那种鬼物,供奉完之后,那供品就不能吃了。
何先生家出现的这些呢,很明显就不是供奉了何家祖先的。因为供品上面的阴气像是在做记号,意思就是这东西有主了,别人不要动。
要是动了呢,那就要遭到报复了。
你随便吃人家的粮食人家能高兴吗?大饥荒的时候,不光是人吃不饱饭,那鬼也吃不饱的,并且,那时候还多了不少饿死鬼呢。所以这个时期的粮食,不管是对活人还是死鬼,都挺重要的。
助理先生脸色不怎么好看了:“我们走之前,厨房里就没多少粮食了,这些,估计是昨天三夫人送过来的。”
夏维维挑了挑眉,真的和自己想的那样,因爱转恨了?
上了二楼,夏维维就根据郭大爷的指点,在何先生的床底下,找到了一个小布娃娃。布娃娃外表是没什么问题的,就算是别人看见了,也顶多是以为哪家小孩子落下的。
可夏维维将布娃娃拆开之后,就是见多识广的助理先生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里面塞着个血淋淋的老鼠。
“这,这……”助理先生脸都白了,夏维维摆手:“别着急,你看何先生这会儿不是没事儿吗?我估摸着是刚放进去的,还没开始起作用呢。这种东西,都是天长日久的影响到人,然后才出事儿的。”
顿了顿,补充道:“这个吧,就是让何先生做个噩梦,精神恍惚一下什么的。”为了不吓着这个助理先生,夏维维还稍微的隐瞒了一点儿——比如说时间长了,何先生的精神没那么足了,这个东西反而会强大起来,指不定哪天就能直接在噩梦里将何先生给杀死了。
夏维维仰着脸想了一下,莫非是何大嫂?昨天下午过来的时候,可是只看见何大嫂一个人从楼上下来的。但是厨房的那些东西,又是三弟妹准备的。
啧啧,这何先生,人缘太差了点儿,都混到什么份儿上了啊,简直是人人都盼着他死。
也不对,这样说的话,好像是何家的风水太差了点儿啊,什么极品都能混到他们家来,也只一个何先生出淤泥而不染。
“这个怎么处置?”助理先生问道,夏维维直接丢出一张烈火符,布娃娃瞬间点燃,就在烧到那个老鼠头的时候,助理先生就忍不住惨叫一声,躲到夏维维身边:“你有没有听见?它刚才叫唤了一声!”
夏维维嘴角抽了抽,你的惨叫声比它更大,更有气势!所以,只比嗓音的话,你已经赢了,完全不用怕的好吗?
看看助理先生的脸色,夏维维特意放柔了语气安慰道:“没有听见,是你听错了,你精神太紧张,出现幻听了,这种东西是死物,怎么会叫唤呢?这样吧,你要实在是害怕的话,这会儿太阳正好,你去外面晒个太阳?”
助理先生忙问道:“晒多久?”
夏维维有些无语,伸出手指:“一个小时就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