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清早,香芹和洪诚就早早起来,收拾了一下,就出门往李家村去了。
站在河堤上远远的望,能看到缭绕在田野上薄茫茫的白色雾气。
洪诚在对面的河堤上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就搡了香芹一下,指着那人说:“香芹,你看那个是不是你老表田晶晶?”
香芹定睛一看,对面的身形窈窕,哪怕是一身孝服也遮掩不住她天生丽质得容貌。旁的比田晶晶要逊色的姑娘,只怕是重回娘胎里打造,也不会有她这么水灵的模样。
田晶晶这么一大早就到河堤上堵他们,也真是难为她了。
一见到他们,田晶晶就振臂高呼,难掩兴奋,“香芹姐——”
香芹和洪诚坐船渡河,田晶晶从河堤上跑到河边等着他俩。
洪诚对田晶晶虎视又眈眈,一看她要伸手扶香芹下船,立马紧张起来。他挥手挡开田晶晶,护小鸡儿似的把香芹揽在身边。
田晶晶好心被嫌弃,脸色变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正常,开玩笑道:“香芹姐,你看我表姐夫真主贵你,都舍不得让别人碰你一下。”
这一声表姐夫可叫到洪诚心坎儿里去了,可就算田晶晶再说漂亮话讨好他们,他也不会见得对她放松警惕。
香芹也知道,洪诚这么防着田晶晶,就是对田晶晶留了个心眼儿。
“你还专门出来接我们啊?”香芹可不相信田晶晶会这么好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田晶晶这么讨好他们,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田晶晶心里的算盘啪啪作响,别看她笑得怪可亲又无害,知道她是啥样的人,就能从她的凤眼里看到一抹狡猾的光芒。
田晶晶嘻嘻一笑,“我怕你们不知道地方,今儿我姥爷搁我大舅家的地里下葬,我带你们去。”
李老大家的地就搁河堤下面,其实这附近村子里好多人家的田地都是沿着河堤那一溜的,所以七几年发大水的时候,大片大片的地被淹,地里产不了粮食,就只能挖野菜草根,胆子大的就到河里捕鱼。
那时候过来的人,见了鱼就想吐。
这一年的春节回来的特别早,今天是1月0号,是小年,距离春节还有一个礼拜左右。
麦子正是绿油油的时候,看着特别养眼。
香芹正觉神清气爽,就听田晶晶忽然来了一句,“香芹姐,你真的不知道我姥爷把银元放哪儿啦?”
香芹失笑,心里无奈,“你们都不知道的事儿,我咋会知道嘞?”
她要是知道李春生前把银元藏到啥地方,还等着他们李家的人到处找?她早就挖出来带走了好不。
田晶晶神情莫测,也不知道她信了香芹的话没有。
眼瞅着就走到了李老大家田地上方的河堤边上,从河堤上看下面的人,觉得他们特别渺小。
一眼望去,远远近近能看到不少坟包,它们被麦子围绕,零零散散,显得特别寂寥。
大部分坟包都没有立墓碑,也不知道埋在地下的人都是谁家的祖宗。
李老大家里的地被清理了一块儿出来,周围得麦子被割掉,这里从昨天开始就挖好了一个墓穴。
李春的棺材被吊在两根粗长的绳子上,还架着两根粗壮的木棍,棍子的长度超过了墓穴的宽度。
八个人分站两边,各自手提着木棍得一端,抬着沉重的棺材,沿着墓穴边上慢慢移动。
直到棺材到了墓穴的正上方,这八个人身子放低得同时慢慢降低手势,将棺材吊放进了墓穴中央。
香芹和洪诚被田晶晶带到的时候,李老三和李老大人手一个铁锹,正往墓穴里铲土。
昨天香芹他们见到的,那个被远在他乡的李老二花钱雇佣的人,跪在墓穴边上,呼天抢地的哀嚎。
一连好几天的卖力表演,这人的嗓子哑了,这样看来,李老二的钱花的也不冤枉。
昨天香芹喝洪诚走的时候也没听谁说,他们也没想到李家的人会把李春葬得这么早。
俩人姗姗来迟,有些人对他们敢怒不敢言,比方说香芹的大姑李英。
在场的除了李家的人,还有李春的兄弟一家,也就是香芹得二爷李冬、二奶奶桂花。
香芹昨天也见着他们了,就是没有说上话。本来她跟他们也没有多亲。
李冬和桂花有个还没出阁的闺女,叫杏子。
杏子的眼睛直围着香芹和洪诚打转,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她看香芹今非昔比。
杏子挽着桂花的胳膊,娘俩儿说着贴心的话,“那是香芹吧,她旁边是谁啊?”
“我听香芹二姑跟她奶奶说,那是她男人。”桂花凑近杏子耳边小声道。
杏子瞄了香芹两眼,“我看香芹跟我大伯他们一家都不像,那时候她搁咱们村,我就怀疑她不是三哥亲生的。”
桂花拍了一下她的手,蓦地绷起脸孔,好像杏子将才说的话有多大不敬一样,“咋不是亲生的!香芹随你二哥,李家的老二。”
李老二常年在外,打一离开李家村,好像就再也没回来过,就连亲爹去世,也不说来祭拜一下。
杏子对李老没有多深刻的印象,依稀记得李老二以前在李家村,也是个可怜人。
李春和李老太太偏疼李老三,他们最小的儿子,打李老三一出生,俩老人就对其他儿女不闻不问,尤其是对李老二更狠。
就说七几年发大水,家里没有吃的,李春居然说把李老二杀了吃他的肉嘞。
也难怪李老二会如此的没有孝心了,只怕他早早的就对二老心寒了。
桂花又说:“香芹跟李老二都会做生意,身上的那股精明劲儿还真的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都说侄女随姑,香芹不随我那俩姐,咋随我二哥嘞,那你这么说,香芹该不会是我二哥的种吧——”
听杏子越说越不靠谱,桂花狠狠地打了一下她的手背,并用眼神警告她,“可别瞎说,这么多人搁这儿嘞!”
这要是误会闹大,凭桂花对李老三他们的了解,知道他们一定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洪诚耳朵尖,把她们娘俩儿的话从头听到尾,他倒不是怀疑香芹身世得可能性,只是忽然之间对李老二这个人充满了好奇。
洪诚正想询问香芹李老二到底是个啥样的人,发现李蓉凑过来,于是就住了口。
李蓉笑嘻嘻,声音响亮,“你俩没开车过来啊,坐那边的船还要花钱吧。”
渡船费一人一毛,其实比起汽油费,并不算多。
洪诚就说:“车没油嘞。”
在李蓉开口前,葬礼上的气氛庄严肃穆,结果她一开口,就让人感觉他们不是在葬礼上,好像郊游一样。
李老大将才一直沉默得用铁铲卖力的往墓穴里铲着土,在李蓉说话破坏了气氛以后,他把铁铲往地上一插,伸手招了一下,方向对着香芹。
“香芹,你快来搁你爷的坟前发个毒誓。”李老大神情凝重认真,好像香芹必须做这件事。
香芹眨眨眼,“我好好的,为啥要发毒誓?”
洪诚揽紧了香芹的肩膀,直直盯着李老大,等着对方给一个说法。
“你要是真不知道你爷爷把银元藏哪儿嘞,你就发个毒誓说你不知道。”
香芹哭笑不得,“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为啥要发个毒誓证明我不知道?”
“除非你心虚!”李老大一鸣惊人。
洪诚不愿意了,“香芹不认爹不认娘,你以为她昨天叫你几声大伯,你就是天王老子了是吧。这件事还要我们说多少遍,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们缺你们那点儿钱是吧,给你点儿脸就拽着我们不放,可别打肿脸充胖子,你充不起来!”
李老大神色讪讪,摸了摸鼻子,低头瓮声瓮气道:“我是为你好,你要是这样,你爹你姑还要缠着你!”
“你别把自己说的跟好人一样!”李蓉抢着把李老大喷了一顿,“啥叫我们缠着她不放,你听见我们跟香芹提银元的事儿啦!”
香芹对李老大大声起来,“你自己问问他们,我发个毒誓,他们是不是就不缠着我嘞。你们李家的人但凡讲一点儿道理,咱们的关系也不会是这样。说银元是我拿走的,老人稀里糊涂说的一句话,你们就信嘞,他的糊涂话可不止这一句吧,其他的你们信了没有?我手里要是没有一点儿钱,你们还会跑到我跟前来,把这事儿赖在我头上?我跟我娘从你们家出来,你们见我拿走了啥没有,我半条命都没有嘞,动都动不了,我能拿走啥?”
田晶晶站出来当和事佬,一副乖巧杨琪对香芹安抚道:“香芹姐,你也别生气嘞,我们不跟你提银元的事儿嘞。”
李老大他们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铁青,他们曾走在饥饿的边缘上,差点儿手足相残,为利益反目也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李英是李家的出门子闺女,按理说就算找到了那一罐子银元,也不会有她的份儿,她偏偏死心眼儿,还抱着侥幸的心理。就她这样,到时候东西找到了,十有八九会撒开手来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