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玥不可置信地望着风源，一字一顿地问道：“师父是说莫萧若？”
风源点点头：“嗯。”
“可是他不是……”不是被百鬼安全地送出了暗夜门了，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百鬼照理说没有理由骗她的啊，何况他也不敢骗！
风源皱起眉，想起前日的情况：“我是在外边路口把他带回来的。”
清玥屏声静气，望着风源。
“他伤得很重，应该是被我那侄儿伤得。”风源叹口气，那么多的羽箭，上面的“烈焰”图案如此令人惊悚。
“可是……他不是只布置了一个道口的埋伏么？”她知道沈天枫的情报网是不会出差错的，但是为什么齐音凉……
“音凉一直是个谨慎的孩子。”
清玥愣了下，是啊，自古为君之人，何人不谨慎，有的甚至谨慎到弄出文字狱！可是，他真的有那么好的本事守在暗夜门的密道口前么？没有认识的人，根本走不进那条进入齐焰的小道，齐音凉究竟是怎么发现的？
风源起身，如墨般的发丝竟然隐隐生出了几根华发，是那样的刺眼！
一瞬间，清玥再次记起了她想要问的事情。
“师父……”
风源转过头，笑笑，气质依旧如此宁人。
“玥玥，答应师父，不管怎样，都不要杀了吟月。是为师对不住她们母女……”
清玥的心很是沉重，吟月和她的关系真的好复杂好复杂，她是她的表姐，亦是他师父的女儿，还是自己的仇敌……
半响，清玥才说出“好”。
风源淡笑：“那孩子也许从小被抛弃，心底有些不平了，但是说到底本性还是好的……”
清玥怒了：“她那叫本性好么？她要杀你！你是她父亲！她这是在弑父！”清玥没有忘记那日云曦对沈天枫说的言语，一瞬间几乎是吼出来的。
风源一愣，随即自嘲一笑：“我这个父亲，于她而言可有可无，陌生人一般。”
“师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一直想不通，师父你怎么会有孩子了？而你又是怎么认出她是你女儿呢？”自己的姑姑可以认出吟月是她的女儿不稀奇，但是师父怎么可以认出来？她记得小时候奶娘曾和阿山说过，她的孩子一生出来便包养给农户了……
“怎么回事啊……”对啊，是怎么回事呢？他又是怎么会有孩子的呢？他的一生都在受着他最心爱的人，又是怎么会出轨的呢？
风源叹口气，眸色时而闪过一丝幸福的光芒，但是更多的暗淡，似乎是忆起纷飞的前尘往事。
“十八年前，我独自游历三国之间，我正好来到了凤天的圣京，那时候正是初春时节，一曲淡雅的琴音吸引了我。乐音如流水般，轻快怡神，我寻思着，是何妙人弹出如此动听的乐音，便一步一步朝着那声音走去……
不知道跟着琴音走了多久，便来到了一座气势沉稳的府邸，那琴音便是从里边传出来，那人便在围墙里头！我这辈子还没有爬过人的围墙呢，结果就为了这琴音跳上了围墙。坐在围墙上，放眼望去，只见漫天飞舞的梅花瓣下，一名少女端坐在梅花树下，嘴畔挂着淡淡的笑意，轻抚着琴，琴音流动，与暗香交相辉映。
一袭淡粉色的长裙，肩上满是飞落的梅花，她似是从乎九天下来般。那时我以为我看见了仙女，我是在做梦，直到一曲笛声惊空飞来，才惊醒了我，不是做梦……
我转过头，便看见一名少年坐在我右手那侧的围墙上，吹着玉箫……
而吹箫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你的父王……
后来我曾经问你母妃，为什么不是我……
如果我早知道我是败在那笛声之下，我一定不会兀自惊叹而回不过神！感叹我齐风源悦美人无数，竟然在那时候失魂了……
那曲《唤春》，至今仍回荡在我的耳边。这十几二十年来，我听过无数皇宫典乐，无数名家大作，但是那些曲子远不及你母妃的一个乐音……
你母妃成婚那日，我生平第一次醉酒了。我狂笑着，醉得很厉害，几乎分不清天南地北。我只一心想沉浸在酒的苦味里，用它来冲淡我心底的愁苦！
我自问医术高超，但是我却配不出遗忘人的解药，我学医那么多年究竟是为何？还是醉了好，醉了便忘记一切了，醉了便不痛了！从此后我几乎日日沾酒，不醉不归……
我亦是不想再待在圣京，因为每每听闻百姓论道瑞王和瑞王妃如何恩爱，如何琴瑟和谐，我便会心痛……
所以我寄居到了一户农家，那农家里有个女子，算是温婉可人的女子，待我也是真情实意的好，我看得出来她喜欢我，但是我却再无心再无情去给了……
如果我知道有朝一日醉酒会害人害己一生，我一定不会去碰它，可是千金难买早知道……
那日我依旧醉酒，醉倒天昏地暗，那时候，我竟然看见你的母妃一袭粉色的长衫，飘然而至，嘴畔依旧挂着那丝温婉的笑意，喊我‘风源哥’……
亦是那一日，我伸出手抱住她，身子温温暖暖的，我心底的冰似乎融化了一大半……那时候，我甚至以为自己可以一直那么幸福下去，哪怕这只是梦也好，希望它永远不要醒来……
只是待到天明醒来，才发现自己竟然酿成无以弥补的大错……
我无法原谅自己做出这等背叛你母妃的事情，所以我沉默，不语，只是说了句，我会负责，只是我的表情无比的晦涩暗淡。
也许我的后悔她看在眼里，她只是嘴角浅浅一笑，摇摇头道，‘我知道你无法爱上我，瑞王妃天仙一般的美好不是我一个村姑可以替代的，何况你谪仙般的人物亦不是我一个村野姑娘能够匹配地起。你既然可以和瑞王相竞争，怕是你的身份来历也不一般，我更不可能去高攀，也许与你一场露水姻缘我也该感谢上苍了……’
她是个好姑娘，如果没有遇见我，说不定可以嫁个普通人，安安静静地过完一生……
所以翌日我便不告而别，去了落霞山，只留下一块齐焰皇室的玉佩给她，我相信，凭着这块玉佩，应该没有人会为难她的……”
言毕，风源的眼眸闭气，清玥的眼眶酸酸的：“师父，都过去了，不是么？”
“是啊，都过去了。”风源转过身子，望着清玥：“连玥玥都嫁人了……”
清玥呛了呛，面色稍稍羞赧：“师父，你说了那么多，重点呢？你究竟是怎么被她伤的？”
风源叹口气：“我说了那么多，你怎么就是忘不了这事情呢！”
“没办法！”清玥瞬间怒气上来了：“她让我很生气！”
“玥玥，欸……如果我知道她的存在，她就本和你一样，是齐焰的郡主，亦是凤天的郡主，这样的身份却从小颠沛流离，甚至……”风源的手紧紧捏紧，毕竟他的女儿被卖入青楼……
清玥不语，是啊，吟月心里的扭曲不正是大人所造成的么？沉默片刻：“她是怎么伤你的？”
风源沉默不语：“玥玥，不要再问了，好么？”
清玥别过头：“师父，既然你让我不杀她，我便不杀她！”但是，我绝对不会不折磨她！
“咳咳咳……”突然间，房间里传来一阵咳嗽声，惊醒了清玥。
莫萧若还在那个房间！随即清玥急急起身，跑进那间房门。
刚推开那扇门，清玥便看见一个瘦削的背影，正单手吃力地支在床沿上，弯身想要捡起什么东西。
清玥的眼眶再次被染红，原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真的是这样的意思，她和他，有多少春秋未见了？先前什么被利用，先前什么的气都是浮云，都顿消无烟！
他再怎么利用她，设计她，她都爱他，还是一日一日地加倍爱他！
她终于可以明白他父王，他师父对母妃的情了，原来是如此沉甸甸的酸痛。
清玥悄悄走过去，从背后抱住莫萧若的身子，好单薄，比当日他抱她的时候，瘦弱地太多了……
只是依旧暖暖的，带着淡淡的清香，很好闻，抱着，便拥有了全世界。
清玥靠在莫萧若的背上，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身子变得僵直，好半响才感觉到他的手握住她的手，甚至还有些颤抖，清玥回握住他的手，整个世界一下子宁静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许久才听见了他略微沙哑的声音：“怎么又重了，靠着我有些累。”
清玥心一惊，这才忆起他的背上有无数的伤，心中闪过无数的自责，暗骂自己鲁莽，想要起身，但是莫萧若紧紧地握着清玥的手，不让她起身。
“我想玥玥多抱我一会。咳咳……”
“等你好了，我一定抱你好久好久，抱到你我白发苍苍抱不动为止，好不好，现在你还有伤在身。”
莫萧若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这算是你的甜言蜜语，嗯？”
清玥脸微微一红，本想说不是，但又觉得太过矫情，说是甜言蜜语也无所谓了，于是一副凛然的样子：“你说是就是。”
“我以为你会和我狡辩到底，想不到这么乖，这么听话。”
“莫萧若！”
“我在。”随即他缓缓转过身子，嘴角弯起，眼底满是打趣：“如果你喊我若我会更高兴。”
“若……”
清玥望着他苍白的脸，闪过无数的怜惜，细手抚上莫萧若的俊脸，一时无声。
四目相对，彼时心声倾诉，此时无声胜有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