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下子过去了两年。
我换了一个新的工作,在万象城那边一个不算大的广告公司里面干活,手下带着几个刚刚毕业的毛头小孩子,他们葱嫩的容颜让我顿感苍老。
偶尔也拗不过同事的好意硬着头皮去相亲,陪着那些看起来有点像青年才俊的意味的男青年去吃难吃的西餐,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交代自己的人生,不管是否聊得和谐还是战火横生还是沉默僵持,最后都留下一个永远也不太可能登陆上去的微信号,礼貌笑笑说有空多联系。
偶尔在脱掉高跟鞋倒在那张落寞的床上之前,会照一照镜子,发现自己还没开始下一段恋爱呢,早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
李波最终娶了那个我连面都没见过的姑娘,当然,他没邀请我去参加婚礼。我是在他的婚礼结束了三天之后,在曹青青的QQ空间里面摆出来的他婚宴上的照片,他和一个清秀大气的女孩子抱着一只萌萌哒的小狗笑得春暖花开。
李倩倩最后也离开了天健集团离开了深圳,她有没有和叶益民在一起,我不清楚,每一次问起她都是神神秘秘地说:“别问我的感情。”我更愿意相信她最终获得了幸福,因为懂得自我救赎的人,运气应该不会太差。
李默默和云飞偶尔会联系我,他们最后执意要把那二十万块给我,我执意不收,李默默就抱着那个小小的宝宝让她喊我干妈,我终于心软,但是早已经回不到毫无芥蒂的那一天。
倒是王远,他和朱佩离婚之后,基本一个月就会喊我出来吃饭一次,我们从罗湖吃到福田,再到南山,再到宝安,他越来越有钱,越来越冷静,可是心事堆积的痕迹越来越重。
这一天,吃饭的时候,我一个脑抽聊起了李倩倩,我说:“王远,你当初为什么就一下子放弃了李倩倩?”
我们成了忘年之交。他喊我邓七七,我直接喊他王远。
却没有想到王远一下子难得深沉,他把手中的红茶一饮而尽,慢慢地反问我:“那你为什么我给了你那么多次的机会,你最终还是放弃了王绍东?”
我努力让自己变得平静:“你什么时候给过我机会了?”
王远轻笑说:“第一次,是我邀请你回来给我当总助,第二次,是我邀请你去参加王绍东的婚礼。”
我掩饰住差点就要冲出眼眶的眼泪,低声问道:“第一次,你不是为了让我回去混淆朱佩的视听吗?叶益民和我说的。至于那一场婚礼,难道不是仅仅因为我是职场新人我不去说不过去吗?”
王远浅笑:“不问问我为什么想要给你机会吗?我王远的儿子,哪怕他蠢到尘埃里面,我也觉得他最好的。”
我也扯出一个笑容说:“如果你想告诉我,你自然会说。”
王远再一次把笑容覆盖在脸上:“就从我们第二次见面,你明明撞破了我和李倩倩之间的事,却假装不知道。我觉得你或者适合,我也以为你能帮忙我改造我的儿子。后来证明,不过是我太有信心。”
说完,王远盯着我看,继续说:“还有眼泪吗?流出来吧。”
我牵强笑笑,口是心非:“我没事。”
我以为我的倔强能让我活得春暖花开。却不想王远却不忘给我致命的一击:“邓七七,其实吧,我当时在想着,你为什么不去抢婚呢?你为什么不抢呢?我以为我能算到你去抢婚,我高估了你对王绍东的占有欲,也低估了你的冷静坚硬。”
我继续想一笑置之,可是眼泪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涌出来。
王远继续说:“我一直担心着我家里那个傻孩子,小时候被朱佩宠得无法无法,我一直担心着某一天他会把我这个家业败光最后流落街头,我想为他创造一个可能,可是我高估了他。我原本以为我王远的孩子,再不济,也不至于如此不济。”
不久之后,王远招来服务员买单,他最后的一句话是:“这个只会逃避的孬种从澳大利亚回来了,邓七七,你自己看着办吧。”
然后他买单,独自从这人来人往的餐厅离去。
后来,我果然还是再遇了王绍东。
那是深圳某个论坛举办的一年一度的“深圳百公里”,我换下高跟鞋,穿上运动鞋穿上运动服背上负重为8斤的背包,带着登山杖义无反顾地参与其中。
我早已经不需要走那些沟沟壑壑来跨过自己内心的险滩和暗礁,我是真的已经在享受着户外带来磨难的同时带来的豁然开朗。
持续24小时不眠不休的行走,我最终走到了终点的葵冲广场。这里距离玫瑰海岸线很近很近,可是我却已经没有力气再走过去。
我像所有坚持到最后一刻,签到之后就地倒下的驴友一样,急急忙忙地脱下自己的鞋子和袜子,看着那些血泡在脚底横行,这时有人在起哄:“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我从背包里面翻出一双软垫鞋穿上,一拐一拐地走过去看热闹。
看到了一个男生西装革履半跪地上对着一个女孩子说:“嫁给我吧。”
每一年,在百公里终点求婚的人总是有的,有的低调,有的高调,最后的结局大多看似完美,我也跟着别人鼓掌祝福了。
忽然就在对面看到了同样一脸倦容的王绍东。时间飞逝,岁月成了他脸上凌角分明的冷漠,他默然地看着这一切,嘴角微微抽搐。
他在想什么呢,会不会和我想的一样?
那一年,他说:“邓七七,要不然下次我们去徒步,走一天一夜好不好,不管我们两个人最终能走到哪里,到了终点我就摘朵野花跟你求婚吧。”
我轻笑说:“我等着。”
这一等,把容颜变作苍老,把心情变作郁结,把年月变成失去。
而今天,你终于出现在我的对面,在和我的目光对上的那一刻,你惊慌失措地逃开。
我当然知道,此时此刻,就算你上前安安静静地对我说:“邓七七,好久不见。”
我也未必能安安静静地说:“是的,王绍东,好久不见。”
但是你也不必如此惊慌失措地潜逃,好像我是洪水猛兽,好像我下一刻就能拖你下地狱。
我知道,你依然还是无法跨过去。
王绍东,就在这一刻,我决定放下你。
在这一刻,你终于失去我。
哪怕你早已经打定这样的主意。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了家里,我给王远打了一个电话。我说:“真相往往如此揪心,人生的际遇总是那么奇妙,遇见与不遇见心情已经截然一样。有的时候,真的不是这个世界上很多女孩子非要把自己变成女汉子,而是她遇不到一个爷们的男人,又或者她最终只能爱上有点娘们的男人,所以她不得不把自己变成了女汉子,要不然,你说说,她如何在这风雨飘然的社会上安定平宁?”
王远笑笑说:“邓七七,我们还是要相信爱情。”
挂掉电话之后,我关掉手机,从冰箱里面取出一瓶酸奶喝完,倒在床上沉沉入睡。
忽然天崩地裂,我惊慌失措地逃,逃到无处可逃,周围人来人往,没人对我伸出手。
而你王绍东终于出现,你脸上带着成熟的笑容,你像一个打了胜仗的王,你看起来无所不能,你对我伸出手说:“邓七七,我不会让你堕入深渊,跟我走吧。”
我却一步一步地后退,退到最后,我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深圳的夜空平静如水,我拉开窗帘向下望去,朦胧的夜里面一个行人也没有,我忽然就觉得,深圳的夜晚平静如此,一点也不懂人类的黯然神伤。
而王绍东,那我们之间的一切,就这样吧。
经过时光的洗礼,我彻底把你我看透,我一下子就看扁了你和我。
爱原本应该是晴空,而我们终于把它变成监牢,多么凉薄的结果。
而今天,我把它写下来,我将它变成一个故事,我把你变成那个悲情的男主角,我深深痛恨又无法切割下来的男主角,你让我懂得了爱情的意义。
也教会我,其实爱情有没有都没什么,最重要的是,我们得学会在爱着别人的时候,留下哪怕一分的力气爱自己。
如果我们早早就学会,那么我们之间的结局也不会如此悲惨。
而现在,我依然相信爱情,向往爱情,我知道,生活糟糕到一定的程度,肯定会反弹,会变好。
我们必须怀着对生活美好的想象继续前行,相互加冕。
好了,王绍东,我今天有点矫情,也有点罗嗦,我想对你说最后一句:“逾期不候。”
然后拉上窗帘,让深圳的寂寞如水别再覆盖上我的哀伤,陪着安睡的人们毫无悬念地继续沉睡,相信明天的太阳必定能带来万丈光芒。
而我还需要说一句:“故事到这里,全剧终。”
是的,故事到这里,全剧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