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哭泣。
但与人类的眼泪不同,从它眼中流淌下来的竟然是鲜血。
范黎突然想到了,自己在平房遇见的那个中年人,对方殷勤招待了自己,面色和蔼、语气温和,但最终的目的竟然是杀死自己,然后投食给变异成丧尸的儿子与老婆。
人心无法窥视。
末日中生活久了,范黎突然有种,喜欢怪物要比人类更多一些的感觉。
怪物没有花花肠子,想杀你能写在脸上,绝对不会写在脑后,不像人类,是人是鬼,或许在最后一刻才能认清。
“跟我走吧。”范黎再次重复了一句。
女人朝前走一步,嘴角咧起,开裂到耳根的嘴巴张开,里面尽是一排排,宛如大白鲨般缩小数倍的牙齿。
怪物永远都有两张面孔,一张静态,一张动态。
女人淌着血泪、嘴角开裂,在这近乎异常的表情中,它举起了手中的剪刀,朝范黎身边逐渐靠去:“你……我……应该……一样……剪刀……嘴巴……”
女人似乎除了我漂亮这句话之外,已经很久没有说过其它的话了,以至于,现在思维有些打结,无法将完整的一句话贯连起来。
驯兽师与野兽相处久了,会从对方的一些动作,分辨出对方想表达的意思是什么。
而与怪物相处了一段时间后,范黎多少也有了一些经验,他的脑海中,在慢慢拼图这句话的完整版。
“你和我应该一样,用剪刀,把嘴巴剪成这样子……”
女人还是有些自卑,它似乎接受了自己的提议,能够留下来,但是要求自己变成和她一样的容貌。
召唤怪物需要满足一些要求,召唤任劳任怨的纽扣时,尚且需要感受赤身在冰天雪地中的寒冷,更何况是一个真正的存在于怪谈故事中的主角?
想要完成彼此羁绊的最后一个要求,或许就是……用剪刀毁容,变成一个怪物。
范黎显然没有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这完全与他设想中的有些出入,他勉强笑了笑:“和你一样倒是没有问题,但我是人,一旦大出血会死的,死人你知道吗?就再也无法带你回家了。”
“怕……不……我能……血……止……嘴巴……嘴巴止……血……”
女人淌下的血泪越来越多,整张面颊都被猩红的血液所沾染,而嘴角咧起的角度也逐渐上涨,给人一种要把脸颊一分为二的感觉,总体来说……它似乎看上去很高兴。
世上最高兴的一件事,莫过于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
有句话范黎没有说错,女人很孤独,它像是一只游魂野鬼漫步在阴影之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对于任何一个有简单思维的生物而言,这都是极为枯燥的一件事情。
它听到一些传闻,在满是死亡的城市中,有一个较为有趣的人类,它慕名而来,只是想让自己灰色的世界渲染上一层亮色。
女人没有失望。
这个被誉为有趣的人类,的确有着其它人类不曾拥有的宝贵品质。
对方并没有因为容貌而疏远自己,它甚至还承诺自己,会介绍新的朋友给自己认识。
对方很好,所以它也要给对方一些见面礼。
女人没有别的,只有一把剪刀,漫长的杀戮中,它用这把剪刀剪开了无数人的嘴巴,它对于伤口的掌握,不弱于任何一个外科医生,它甚至会操控伤口快速结疤,不会有任何鲜血流淌出来。
它们是朋友。
朋友就应该一模一样不是吗?
一样的发型、一样的衣服、一样的鞋子,或是……一样的嘴巴。
怪物一根筋,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
女人的嘴巴继续开裂,范黎毫不怀疑那些牙齿的锋利程度,每一颗摘下,都能做成一把防身的武器。
范黎似乎出现了一些幻觉,女人手中持有的那把剪刀在不断放大,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四溢到了周围,范黎有种感觉,无论跑向哪里,那把剪刀都会贴在自己嘴上,然后撕裂自己的肌肤,变成与女人一样的模样。
“不……疼……朋……友……会……不……疼……”除了熟练的漂亮,说到其余话的时候,女人更像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每一个字,对它来说都十分吃力,但它还是努力说出来,试图安抚范黎。
“情况有些不太妙啊……”
范黎脑壳有些疼,怪物的思维无比荒诞,即便尽量控制语气,引诱对方在自己的话术中沉沦,但还是抵不过,对方那超硬核的脑回路。
对方不是开玩笑。
范黎肯定,如果自己不拒绝的话,只需要几分钟,自己就能完成一个无痛开嘴角的手术。
“铿锵!”
“咔嚓咔嚓……”
就在怪物步步逼近,让范黎倒退好几步,快要到达墙角的时候,一人一怪的身后忽然传来阵阵杂音。
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女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转过身去,原本裂开的嘴巴慢慢闭合,眼中的白圈却开始扩散,逐渐将眼球完全渲染成了白色,在它的视野中,一个提着巨锤的小女孩,出现在了街道的另一旁。
那把巨锤的高度甚至与小女孩的肩膀平行,但相比武器,对方的容貌更为惊奇。
螺旋状的牙齿,宛如插上电源的绞肉机,一圈一圈开始环绕,它面容朝向女人,看似娇小的身体中,却蕴藏着让怪物都为之惊惧的力量。
而在它旁边,还有一个嘴巴鼓起的丧尸,对方似乎有些惧怕小女孩,即便处于一个阵营,依旧隔了十几米远,不曾靠近。
双方就这么互相对峙,一股浓郁的火药味在半空弥漫。
范黎试图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候,女人却横挡在了范黎的身前,它将剪刀拿在手中,死鱼般的双眸则贴在小女孩的身上,嘴巴咧起,发出没有感情的几个字:
“躲……好……我……来……”
范黎:“……”
而感受到女人身上的杀气,手持大锤的小女孩再也按捺不住,它双腿弯曲,右手抓住锤柄,宛如飞鹰扑兔,朝着女人头顶便狠狠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