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柏洲坐在马上,手上还牵了两匹快马,一看到她们走近便将火把捣灭,他看了眼陆皖晚身后的流云,也没说什么,只看着陆皖晚说道:“夫人您仔细跟随我,免得惊动野兽。”说罢便拍马在前,疾驰而出。
陆皖晚仅凭着那道模糊的影子便追了上去。
王柏洲昨日已是制定好了详细的路线,顺着这条路线出了围场,再往南一直行,就会到官道了。
围场占地极广,先是稀稀疏疏的树木,往前越来越幽深,树木也越来越繁盛,陆皖晚两人片刻不敢放松,紧紧盯着前方那道身影前行。后面的流云骑马次数少得可怜,一路上时不时发出惊呼,不过大概是想彻底搞清楚郑厚中的事,竟然咬牙坚持了下来。
趁着夜色,此时城门处一人一骑正快速入城来,虽然此时城门早已关闭,但守城的卫兵看到来人,连问都不敢多问一句,忙不迭地就开了城门,将人迎了进来。
孟飞扬毫不停歇地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郑府门口,他身上的黑衣已是沾染了许多灰尘,显得有些狼狈,完全不复平日里的清爽,但他的精神似是不错,翻身下了马来,便疾步往府内而去。
孟飞扬到了陆皖晚的卧房,侍婢们都恭恭敬敬地站在门边,桌案上放着已经冷了的饭食,他在房中看了一圈,问道:“夫人呢?”
一个侍婢垂首回答:“夫人带着流云姑姑去见李夫人了。”
孟飞扬眉心一蹙,又问侍婢,“夫人去了多长时间了?”
侍婢道:“半个时辰左右。”
孟飞扬的眉头顿时蹙地更紧,他没再问什么,转身快步走出了门去。
孟飞扬又到了书房,却也没有找到留在这里的影枭,不过他很快就找到了影枭给他留下的记号,孟飞扬又是上了马,顺着记号一路追去。
孟飞扬追到了围场门口,便看到了站在围场外的影枭,他的脸上并没什么表情,只十分冷静地问道:“人在何处?”
“围场……已经不见了。”影枭低着头回道,冷汗已是从额头上滚落。
“我不是让你要随时盯着人的吗,怎么没照做。”孟飞扬继续问道。
“是属下的失职!”影枭此时真是有苦难言,他怎么会想到陆皖晚这么个弱女子竟是敢大晚上的逃跑,等他发现的时候,再追上去已是来不及了。
孟飞扬抿着唇没有说话,片刻之后就驾着马,准备进围城。
“主子万万不可冒险,还是再调人过来找吧。”影枭慌忙上前拦住孟飞扬说道。
孟飞扬沉着脸没有吭声,人已经进了围场。
影枭依旧执着地挡在孟飞扬神情,焦急地说道:“主子,湘君姑娘她们明日就要回来,您当以大局为重啊!”
孟飞扬抿唇,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陆皖晚是故意算准时机走的。
影枭已是抢先上前一步,扯了一下缰绳道:“主子放心,属下会带着人去找夫人的。”
“往官道方向搜寻,速度越快越好。”孟飞扬淡淡与影枭吩咐道,神色晦暗不明,如山雨欲来。他立在原地没动,手指在夜风中微微发凉,还以为她已经接受现状,没想到她还是离开了……
影枭带上了足足三千暗卫,都是快马轻骑,出围场直奔官道方向,速度快的惊人。
陆皖晚其实知道孟飞扬派了人监视她,孟飞扬敢对她放松警惕,也是因为自信她即使跑了也能追上,她现在唯一的优势只是多了个王柏洲这样的帮手。
所以才出了围场不久,她就提议王柏洲改道,并没有走官道,而是直接上了一条小路,往祁城后面的四山而去。
接连赶路,除了草草吃了些东西,连夜没有休息,陆皖晚脸色苍白憔悴,王柏洲看了心中不忍,便提议休整片刻再上路。
陆皖晚却是断然拒绝,坚持要到了四山再休息。王柏洲只好答应,讪讪笑道:“晚晚你真是跟先生一模一样,一样的固执。”
陆皖晚脸上没有一丝轻松,只要想到孟飞扬的人时刻会追上来,神经就一直是紧绷着的。
到天亮的时候,她们总算是到了四山,这时城门刚刚开启,她们就立即进了城,王柏洲很快就找了马车行,买了一辆华贵的马车,陆皖晚被扶进铺着软垫的马车,一直没什么言语的流云也是松了口气。
王柏洲又是买了几个奴仆,一行五六人,男仆女奴俱全,这使陆皖晚看起来像是哪个地方来的富豪商贾或是达官贵人。四山是个小城镇,百姓淳朴,也不敢招惹,一路走来都没多大风波,很顺利地上了官道,慢慢驶离蜀川。
陆皖晚此时已经是困倦至极,即使马车速度行驶的飞快,她还是进入了梦乡。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车外传来说话声,陆皖晚一时竟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好一会儿才回忆起自己已经跑出来了,赶紧坐起身来。
探身出去一看,马车停在荒郊野外,女仆们围着一小丛火堆,王柏洲带着男仆们在远处巡视。
流云正在吃东西,神色比之前好了许多,见到陆皖晚醒了,连忙擦擦手,端了吃的送过来:“夫人可算醒了,您都睡了两天两夜了。”
“这么久了?”听她这么一说,陆皖晚觉得真是饿了,赶紧接过东西吃了起来。
等吃饱了之后,陆皖晚取了帕子擦了擦嘴,走下了车来。
不远处的王柏洲早就看到了陆皖晚,这时也走上前来,笑着问道:“休息好了吗?”
陆皖晚点点头,冲着他感激地笑笑道:“让王大哥您担心了。”说罢看看四周风景,又是问道,“咱们走了这么久,应该快出蜀川了吧?”
王柏洲点头回道:“到明天晚上,应该就能出了蜀川界了。”
陆皖晚垂眸思忖了片刻,才对王柏洲福身行了一礼,说道:“那王大哥将我送我到蜀川界吧,接下来的路,晚晚自己可以的。”
王柏洲脸上神色一滞,虽然早就知道会这样,心中还是万分不舍,忍不住开口道:“难道就不能让我陪着你吗?”
陆皖晚低着头,没有看王柏洲,只平静地说道:“王大哥,我们不是早都约好的吗,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您现在是要说完不算数吗?”
王柏洲顿时哑然,本是想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只能苦涩地笑着说道:“那好吧,我就送晚晚到蜀川界,咱们就……别过。”
“王大哥您多保重,您千万记得,先别这么快回祁城,在外头躲个一月半月再回去不迟。”陆皖晚脸上的神情依旧是淡淡的,温言软语地劝道。
“晚晚放心吧,我晓得的。”王柏洲听了陆皖晚的话,脸上又有了些笑容,点头说道。
流云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两人说话,虽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但面上的神情依旧疑虑重重。
陆皖晚同王柏洲说完了话,便朝流云走来,她在她面前停下,淡淡说道:“我知道你有许多事要问我,同我一起上车来吧。”
流云点了点头,也没做声,就跟着陆皖晚上了马车。
“夫人……”流云上了马车就先唤了陆皖晚一声,待叫出口又觉得这称呼似是不太妥当,便又沉默了下来。
“你可以叫我先生。”陆皖晚看了流云一眼,缓缓说道。
“先生……”流云又是喃喃道,然后眼睛猛然瞪得老大,失声道,“你是陆先生!”
陆皖晚觉得流云还是挺聪明的,只是让她改了个称呼,她便猜出来了。
“怎么可能……”流云显然还是不太相信,惊疑不定地看着陆皖晚,跟见鬼了似的。
“这其中原由我一时半会儿也同你说不清楚,你只要知道,现在郑府的那个‘将军’已经不是原来你认识的那个将军了,你回去只有死路一条,若是你不想死,就乖乖跟着我,你这几日不是都做的很好吗。”陆皖晚看着流云,依旧平静地说道。
流云咬了咬唇,脸色有些发白,她深吸了几口气,才颤声问道:“那真的将军,他现在……现在……”
“已是死了,你也别想着报仇,那个人……并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你能捡回来一条命,已是算不易了。”陆皖晚说这话虽有些冷血,但也全是为流云着想。
流云的脸色顿时更加白了,下唇几乎被咬出血来,许久之后,她忽然跪了下来,将脑袋重重地磕在地板上,哽咽着说道:“先生,我不甘心,我家将军怎么能死的不明不白,连尸骨都没有,我不甘心啊!我知道先生是有大本事的人,请您……一定要帮帮我……”
陆皖晚看着拼命磕头的流云,却只是苦笑了一声,说道:“我现在自身都难保,哪还有余力帮你,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这般狼狈地出逃,且我们现在根本就没有完全逃脱,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抓回去呢。”
流云颤巍巍地直起身子,她方才磕头磕地太用力,脑门都已是肿了起来,陆皖晚看她这般模样,心中有些不忍,叹了口气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先离开,报仇的事,等以后慢慢筹谋吧。”
流云呆愣地在那里坐了一会儿,才缓缓点了点头,黝黑的眸中没什么生气,好似一具没生命的木偶一般。
“你先出去吧,我要休息了。”陆皖晚闭上眼,缓缓说道。
流云低垂着头,下了马车。陆皖晚心中虽然有许多事,但也很快就睡着了,她因怀了身孕,本就嗜睡,不然之前她也不会一睡就睡了两日,不过好在她腹中胎儿还算听话,就算她之前那样骑马,也没出什么事,真是让人省心的孩子,等生出来,也一定是个听话的孩子。
第二日天未亮,马车就又上路了,马车一路疾驰,速度飞快,不知不觉已是快到蜀川界。
“先生,您这是要去往哪里啊?”马车行驶的速度很快,眼看就要到蜀川界,流云在车中小声地问陆皖晚。
“出了蜀川,咱们就往改走水路,往京城去,那里对我们来说,该是最安全的了。”易姜叹了口气,她其实也想了许多地方,但没有一个比京城更合适,虽然,她并不愿如现在这般模样回去。
流云听了陆皖晚的回道,若有所思:“京城啊,那不是皇上住的地方,也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模样……”
陆皖晚正想同流云说两句京城的风貌,忽听车外王柏洲高声喊了起来。车夫闻声立即呼喝着甩鞭,身下的马车陡然加速,险些将她摔着。
她连忙探身出去看了一眼,后方烟尘滚滚,即使离得远,为首的人即使光是看一眼身形也能知道是谁。
“那个人居然亲自追来了。”
流云吓得脸色都白了,朝着车外看了一眼,失声说道。
陆皖晚没想到孟飞扬竟是来得这般快,她想了想,对流云说道:“他们速度太快,肯定都盯着马车,我们偷偷下车,上马逃走!”
流云早都没了主意,只是愣愣地点了点头,两人换了侍从的衣服,便匆匆下了马车。
夕阳刚刚下山,白色的月影已经悬在空中。
前方那群人越离越近,当中一辆马车疾驰着,甚至连车夫呼喝马匹的声音都能听见。
再往前不远就有城镇,孟飞扬怕陆皖晚逃进城里又有变故,当即连下几道命令全速追赶。
影枭搭弓引箭,接连射杀了两个马车旁的仆从,一边又搭起一箭指到车旁另一名骑马的侍从身上。
孟飞扬的视线也正落在那侍从身上,忽然跃马上前,伸手拦他:“住手!”
影枭的箭已经射了出去,但被他推了一下歪了方向,只射到了对方身下的马臀。马吃痛狂嘶,将身上的人甩了下来,对方一声闷哼,影枭才惊觉那是个女子。
刚意识到这点,身下的马已经又往前疾驰了一段距离,他依稀看见那摔在地上女子的脸,似乎正是陆皖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