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不是见外男的地方。
端惠起身的时候动作大了些,因此有些头晕,扶着床畔休息了一会儿,便吩咐丫鬟让崔尚州在花厅上等着。
纨素过来替端惠重新笼了头发,依旧穿了家常半旧衣裳,只挽了纂儿,不饰任何的珠翠。纨素见端惠脸色不大好,便开了脂粉匣要给端惠敷粉。端惠却摆手道:“不用了,小七又不是别人,这样隆重做什么。”
荣筝终归有些不放心郡主,她本想陪端惠郡主去花厅那边。才走到院子里,端惠回头和荣筝说:“妹妹先回清音馆去吧,有什么事我再遣人告知你。”
端惠扶着丫鬟来到这边的花厅,崔尚州早就忐忑的等候着了。
“小七,真抱歉,让你等候多时了。你有事找我?”
“我……”崔尚州哪里有什么事,出门后随意晃荡,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到山庄大门了。他心里惦记着她,只想见她一面而已,但是这样的实话他如何说得出口。
“才看见关大夫来了,郡主您又病了吗?”崔尚州灵巧的转移了话题。
端惠依旧一脸的病容,不过是强打起精神,含笑着说:“没事的,一点小毛病。”
崔尚州却拧紧了眉头,他大胆的望了一眼那个身份尊贵的女人。只见她衣饰素淡,脂粉未施。煞白的脸上带着些许不大正常的红晕。心里没来由的一紧,她当真又病了。他也清楚不管自己怎么关切,郡主应该都不会把自己的病情如实的告诉自己。
“不要紧的话就太好了。郡主年纪轻轻更应该保重才是!”
“劳你多关心了。不是什么大病,将养着就行。对了,小七,你还没说今天来有什么新的情况?”端惠郡主把身边服侍的丫鬟早都屏退了。
“没什么最新的进展,一有什么情况小的一定会尽快告诉郡主。”
端惠含笑道:“有劳你了。”
好在郡主没有再追问什么,不然崔尚州只怕更加的尴尬。他说了几句话见郡主身体抱恙,不敢再打扰就出来了。
崔尚州出来后却并未立马离开山庄,他兜兜转转的溜达了半圈,心里却最终放心不下,便招手叫来一个丫鬟,嘱托她:“你去把你们大奶奶叫到书斋那边,说我有事咨询。”
崔尚州在山庄这边很吃得开,不管是郡主姐弟还是下面的仆人们都极给他脸面。丫鬟见吩咐,立马笑呵呵的说道:“崔七爷放心,奴婢这就去清音馆告诉大奶奶。”
崔尚州去了棠梨书斋,他坐立不安。负手在那些书架间走来走去。直到荣筝过来,他才走上前,恭恭敬敬的说道:“打扰大奶奶了。”
荣筝笑着摇头道:“没事的。”她知道崔尚州和山庄里的这对姐弟情谊深厚,再加上前尘往事,她对崔尚州的印象一直非常的好。
崔尚州请了荣筝上坐,自己则谦卑的坐在下首的绣墩上。他看了一眼荣筝身边只带了一个随行的丫鬟。余下的人都在廊下等候差遣。
崔尚州早在心中打好了腹稿,他只问自己关心的事。如今山庄他最关心的便是郡主了。
“才见了郡主一面,只是瞅着她病容满面的,小的也不敢往深里问,所以只好来请教大奶奶。郡主她的病究竟怎样呢?”崔尚州眉头深锁,一脸的凝重。
荣筝见崔尚州态度肃然,她也敛了笑容,正色道:“郡主的病是陈疾,只怕一时半会儿难好。关大夫说他也没有那个能力让郡主完全痊愈。只能养着。”
“郡主到底是什么病?”
“关大夫说郡主是心病,如今肝上也不大好。切忌动怒或是大悲,不然的话病情会急转直下。”
崔尚州听得心惊肉跳,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郡主拜托他查的事。现目前虽然缺少证据,但是矛头所指,可以预见最终的结果。这个结果必定会对郡主造成很大的伤害,到时候郡主能不能承受这样的打击,他深深的感到担忧。沐瑄又不在汴梁,接下来该怎么办?
崔尚州看了一眼荣筝,他对这个女人不熟,自然也不晓得她对此事知道多少,和她商量?崔尚州不敢贸然下这个决定。
“那只好静心的养着了。”
“是啊,大夫也这么说。要是知道什么医术高明的神医能有灵丹妙药断病根就好了。”
崔尚州说:“小的一定会四处帮忙打听的。”
荣筝笑着道了谢,不免又想这个崔七爷当真是个知冷知热的,对郡主真是关心备至。
崔尚州走后不久,便有沐瑄的书信回来。她看了一眼信封上面写着她的名字,便知道这封信是专门写给她的。
转眼间沐瑄走了已经有三个来月了。荣筝连梦也很少梦见他,偶然见了他的书信,心中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她拆了火漆,熟悉的字迹相隔已久。她一目十行,飞快的读了下去。不过两页信纸,她很快就看完了。
沐瑄在信上说一切都好,上一个月打了场胜仗。他也从小旗升为了总旗。这才没多久,沐瑄就大大的跨了一步确实是件可喜的事。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把这个大好的消息告诉郡主。于是手握着信纸,飞快的往锦绣院而去。
当她来到锦绣院的时候,发现世子妃身边的丫鬟正在廊下恭候。
荣筝心想,世子妃这会儿怎么来了。
她虽然处处躲着沐璟,忌惮着沐璟,但世子妃和她交情还不错,没怎么想就揭帘走进了屋。
世子妃顾氏果然来了,此刻正和郡主说话。
郡主脸上怏怏的,显然有些疏于应付。
世子妃见荣筝进来了,起身笑着点头:“大嫂来了。”
荣筝唤了一声:“世子妃!”
世子妃见了荣筝脸上的神情方显得自然了些,抿嘴笑道:“我来瞧瞧郡主和大嫂。”
端惠郡主不大喜欢应付王府里的这些人,在她眼里只有沐瑄是手足,别的弟弟妹妹们则没多少的心情来应酬。
“下月初,二妹妹回汴梁,正赶上母妃的寿辰,到时候请郡主和大嫂回府热闹热闹。”
端惠沉吟了下,看向了荣筝说:“浴佛节正好阿筝及笄,这是件大事。我得好好的准备准备,再看吧。”这是头一次端惠称呼荣筝的名字,显得很亲昵。
怎么突然就扯到自己身上来了荣筝有些诧异。
世子妃清楚端惠郡主的脾性,知道她不喜欢和府里走动。她只是负责传话而已,听说荣筝的生辰要到了,又赶上及笄,不免笑问荣筝:“我还不知道大嫂的好日子要近了,到时候我一定要来热闹热闹。”
“那是,到时候我广发帖子,一定要好好的给阿筝过个生日。”
荣筝有些受不住忙道:“不过一个生日,让郡主费心了。”
端惠笑道:“你嫁到我们家头一个生日,君华他又不在家。我很该照看你。你放心,我定保证好好的给你过个生日,别的事一概不用你操心。”
渐渐的端惠就和荣筝说起该宴请哪些人,定哪家酒楼席面的事来,完全把世子妃晾在了一旁。世子妃满是尴尬,她知道郡主眼里没有她,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呆下去了。
“郡主、大嫂,我这就先回去了。”她脸色不大好。
端惠笑吟吟的点头说:“好啊,阿筝,你帮我送送客人。”
荣筝起身应了个是。
端惠懒洋洋的靠在榻上,身子动也没有动。在她看来王妃的生日与她何干,宝绢的回门又与她何干。她乐意回去看看就回去,不乐意的话谁来请也没有用。
荣筝将世子妃送到了锦绣院门外,世子妃放缓了脚步,她对郡主的态度显然还是很在意,扭头和荣筝说:“大嫂,我上你那里坐坐吧。”
荣筝听说便请世子妃去清音馆。
她请世子妃在花厅上坐,等丫鬟们奉了茶之后,便遣了丫鬟在廊上伺候着。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世子妃捧着五彩的茶盅发了半会儿的怔,眼中似乎有泪。荣筝见了,心里明白,柔声笑问:“府里都还好吧?”
世子妃愣怔了一下才道:“还好。”
荣筝见她怏怏的样子,便宽慰道:“世子妃别太在意,郡主她身体抱恙,难免有些失礼的地方。”
“郡主她……病呢?”
端惠郡主身体不好,荣筝还以为王府里的这些当家人应该都知道,当她见到世子妃一脸愕然的样子,才明白山庄与王府到底隔了多远的距离。
荣筝如实道:“据说郡主从福建回来后身子一直不大好,所以三天两头的都在请大夫过来。关大夫才走不久,吩咐要静养。一切烦心事都不要操心,只要静心才好。”
“我还只当郡主脾气古怪,孤傲得很。不曾想因为身体不好。”世子妃要释然一些了。
郡主生病是事实,但脾气古怪,性子孤傲也是事实。荣筝不好说出口。
“那母妃的生辰郡主她会赶回去吗?毕竟是母妃的四十大寿,整生日,肯定要大肆庆贺一番的。”
荣筝忙问:“日子具体是哪一天?”
世子妃道:“四月二十二。”
“还早着哩,我替你问问她。她若真不愿意,我也不好挡着。”
世子妃颔首道:“这个我晓得的。”
世子妃的神情总算柔和了些,闲叙了几句家常,世子妃又关心起了远在军营中的沐瑄。
荣筝含笑说:“才收到他的信,说前不久立了一次功,从小旗升到了总旗。”
世子妃弄不明白什么是小旗,什么是总旗,不过听说升官了,与有荣焉道:“大哥真是有本事。不像世子成日在家什么也不管不问。家里的这些事从来不过问,每日只知贪图享乐,沾花惹草的。惹了一身的风流债。前些年我还想管一管,如今我也没那个心情管了。谁让他是世子,将来还得仰仗他过一辈子。即便是他靠不住,我也还有仁哥儿,我只将仁哥儿教养好就行了。”
荣筝默然的点点头,她对沐璟充满了厌恶。不过只要沐璟没有对她做十分过分的事,她是不会告诉世子妃半个字的。同样身为女人,荣筝很能够站在世子妃的角度来想问题。
世子妃的脸上总算有了淡淡的笑意,温和道:“才听郡主说起大嫂的生辰。及笄可是件大事,总得好好的庆贺一番。只是不知那天我能不能来向大嫂道喜,但是一定会赶着送份贺礼来的。”
荣筝忙说:“多谢世子妃的厚爱。”
世子妃抿嘴笑道:“我们妯娌俩投契,说这些话就太见外了。闲了上桐花馆来坐坐。我也怪闷的。就想找个人解闷。”
“欸,只要进府我一定去瞧世子妃。”事实上荣筝现在能远着王府就尽量远着,桐花馆她更是不敢轻易踏进一步了。
荣筝要留世子妃用了饭才走,世子妃却实诚道:“我闲坐了一会儿,早就该走了。大嫂就别挽留了。我不知郡主抱恙,大嫂替我和世子问候一声吧。家里还有事,就先走了。闲了一定来府里找我说说话。”
荣筝满口答应,亲自将世子妃送上轿,这才回了锦绣院。
端惠郡主半卧在榻上,身旁两个丫鬟正替她揉捏身子。郡主手里握着一张纸页,正细心的看着。
“你来了!”端惠也没抬眼瞧她。
荣筝如实道:“世子妃上我那里坐了坐,才送她走。”
端惠没计较此事。她将手里的纸页递给了荣筝,说道:“这是一剂古香方,你看看。”
荣筝双手接过来,瞧了一眼,之间上面写着什么龙脑、冰片、麝香之流的名贵香药。她对制香不大懂。看毕后又还了回去,笑吟吟的说道:“郡主挚爱这些,只是我不大会。”
端惠笑了笑,命人把这方子好生收捡了,与荣筝闲话起来。
“君华的信你也收到了吧。”
荣筝点头。
“之前我还担心他受不了那个苦,没想到这么快就升官了。看来他混得还不错。我们也不用太担心了。四月初八是你的生辰,君华他信上不说的话,我还真弄不大明白是哪一天。依你的性子肯定不会明白告诉我,头到来让你受委屈。及笄是件大事,总得好好的庆贺一番。我们把来往亲近的好友请一请,让你自在的乐一天。”
荣筝怎样都无所谓,前世及笄正赶上她和廖显定亲。那时她在家里已没什么地位了,继母待她怎样显而易见。今生及笄她都嫁到沐家数月了,郡主这样重视,倒让她有些难以心安。
“关大夫说您的身体需要静养,不用太折腾。”
“那怎么行呢。我的及笄礼是在皇宫中过的,场面自不用说。你嫁到我们家来的第一个生日,怎么都不会让你受委屈,都交给我吧。保证让你自在的过一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