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次到吴王别院做客,荣筝还有些拘束。加上她和吴王妃又不熟,对这个在记忆里要当皇后的人多少有些忌惮。
好不容易捱到用了饭,荣筝就借口女儿要回去为由匆匆告辞。
吴王妃十分热络道:“瑄大奶奶没事的时候来我们这里串门。眼瞅着天气就热了,我们这里凉快,你带了小姐来避暑也正好。”
“王妃还要在京城呆一段时间么?”
吴王妃笑道:“我还在养病了,再加上太妃的生辰不远了。可能要呆一段时间吧。兴许过了秋天再走也说不定。”
荣筝把之前的事联系起来,心里一跳,她没敢往深处想。
从吴王别院回来后,沐瑄就和荣筝说要好好的休息两天,尽一尽做父亲,做丈夫的职责。这事荣筝当然喜欢,如今女儿见着她爹爹还要躲,还要哭,希望能早些改过来。
第二日沐瑄早起练了剑回来,荣筝已经起来了。她替沐瑄换了家常穿的衣裳。沐瑄和荣筝道:“我去瞧瞧沅姐儿。”
“她还在睡呢,你别吵醒她。不然她的脾气一上来谁都哄不住。”
沐瑄笑道:“无妨,我只是去看看。不叫她。”
沐瑄走到隔壁的屋子,奶娘守在沅姐儿的小床边,小床上悬着纱帐,沅姐儿还睡得十分的香甜。
奶娘突然见沐瑄进来了,惊讶得手里的扇子都掉了下来,忙起身要行礼。
沐瑄摆摆手说:“你下去吧,我守着就成。”
奶娘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看沅姐儿,这才退下。
沐瑄将帐子拉开了一条缝,朝里面张望了一眼,小小的人儿闭着双眼,也不知在做什么美梦。侧躺着,手指放在了嘴里。
兴许是沅姐儿睡得浅,像是能感觉到身旁有人,突然就睁开了眼睛。黑溜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瞧清楚了跟前的人,立马嘴巴一咧,张口大哭起来。
沐瑄耐着性子,柔声哄道:“妞妞别哭,爹爹来给你穿衣裳,服侍你起床啊。”说着就伸手想要将女儿抱起来,沅姐儿却拼命的蹬腿想要挣脱她爹爹的拥抱。她见爹爹不肯松手,使了一狠招,照着沐瑄的脸上就抓去。
沐瑄猝不及防,幸好没有松手让沅姐儿掉下去。
“小丫头你是猫变的不成,动不动就抓挠。爹爹只是想给你换衣裳,我们穿得漂漂亮亮的去找你娘好不好?”
沅姐儿然后就开始扯着嗓子叫“娘,救命!”
沐瑄一头的汗水,他堂堂一个男儿,能叫敌人闻风丧胆,此刻还真拿一个两岁的小丫头没辙。
奶娘听见了哭声忙要进来帮忙,沅姐儿连奶娘也不要,就要娘。
荣筝听见哭声止不住,暗叫,没事去招惹她做什么,仔细又得一天都不高兴。她忙走了过来,见沅姐儿脸哭得通红,沅姐儿看见了荣筝,忙向她张开了手臂。荣筝哭笑不得的将女儿接了过去,和奶娘俩给沅姐儿换了衣裳。又安抚好了一阵,她的哭声才小了些。
沐瑄急得满头大汗,泄气道:“看样子我这辈子的克星就是她了。”
荣筝笑道:“该,谁让你去招惹她的。”
“我看她就是属猫的,刚被她抓过,脸上还有些火辣辣的疼。”
奶娘在旁边插嘴笑说:“所以这带孩子就是不男人干的活。”
沐瑄虽然领教到了女儿的厉害,但他不想就这样放弃了,等到沅姐儿不哭闹了,又说要帮忙喂孩子。
沅姐儿的早饭很简单,熬的粳米粥,两个小花卷和一碗蛋羹。当然这些她是吃不完的。沐瑄难得蹲下身来,对女儿百般的哄,又不惜和奶娘追着沅姐儿跑了几间屋子总算是哄得女儿吃了些东西。
浮翠忍不住和荣筝笑说:“我们大爷还真是有这个精力。”
荣筝也笑道:“他愿意和孩子亲近由着他去吧。别回头和我喊累,喊苦就成。之前你不是说管事的要见我吗,你让他到花厅等着,我这会儿就去见他。”
荣筝撇下了那对父女,带了浮翠来到了花厅。
邱管事见荣筝来了忙起身给荣筝作揖。
荣筝含笑道:“邱管事别多礼,快请坐!”
邱管事十分的恭谦,含笑着道:“大清早的,倒打扰大奶奶休息了。”
“这都快巳正了,哪里还有睡觉的。邱管事路上这一趟还算顺利吧?”
邱管事说:“路上平平安安的。郡主还让老奴问候大爷和大奶奶来着。”
“郡主她身子怎样?”
邱管事道:“郡主还行,不过听说最近天气热,时常去云台寺那边住。”
荣筝想郡主和净尘师太合拍,多个人说话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是奶奶要的文契。”邱管事郑重的从袖子里掏出两张叠得好好的纸页。
浮翠替荣筝接了过来,荣筝仔细看了两眼,她把杏花巷的那处宅子卖了,也把通许那处的庄子给卖了。确认无误后看,她向邱管事道了辛苦,将文契暂时交给了浮翠保管。
“今后你就在这边常住吧,房子我已经替你备好了,你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回头说一声,我好让人去准备。”
邱管事给荣筝道了谢。
送走邱管事后,荣筝让浮翠把文契收了起来。
“回头大爷要有什么好问的,你就直说,我和他之间没那么多的顾忌。”
浮翠笑道:“这是奶奶的陪嫁,大爷他也管不着。不过奴婢倒好奇,奶奶怎么想着卖地又卖宅子。这些有钱还不见得能买呢。”
荣筝道:“汴梁那边住的时候不多,以后要在京城扎下根,我希望能把产业集中一点,抬分散了不好管理。这笔钱我有别的用处。”
院子里传来了沅姐儿的欢笑声,荣筝忍不住走到窗下,向外张望了一眼。她惊奇的发现此刻女儿正骑在沐瑄的脖子上。沅姐儿很喜欢这样,咯咯的笑着,十分的欢快。
浮翠见了这样的情景也惊诧得不知说什么好。
荣筝笑道:“到底是父女俩,血脉亲情。”她自个儿揭了帘子走了出去。
“君华,你当心点儿,别闪着她的腰了。”
沐瑄回头笑道:“不怕,我一手扶着她的。”
“走,走!”沅姐儿不喜欢停着不动,一个劲的催着她爹爹。
沐瑄是荣筝两世以来见到过第一个愿意放下一切身段陪孩子玩的,更何况还是个女儿。孩子的欢笑声给有些寂静的院子增添了几分热闹。
沐瑄陪着沅姐儿玩耍了一上午,沅姐儿就缠上了她爹爹,不管她爹爹走到哪都要跟着,片刻不离。好不容易将女儿哄睡了,沐瑄累得骨头都要散架了。他往床上一倒,四仰八叉的仰躺在床上,再也不想起来。
“要睡觉也不好好躺着。”荣筝走了来,见沐瑄如此不免嘟哝了一句。
“我是一点也不想动了。原来小孩子的精力这样旺盛,才一上午我就累得跟狗似得。”
荣筝笑道:“你这才陪她玩了一上午,你不想想这两年多来我是怎么过来的。”
沐瑄捉住了荣筝的胳膊笑道:“我能体会你的不容易。以后尽量多帮你分担一点。”
“多谢了。你还有外面的事呢,总不能一直泡在内宅吧。你累了要睡就好的好的睡吧。”
“那你陪我一道睡。”沐瑄拉了拉荣筝。
荣筝红着脸说:“大白天睡在一处做什么。我不困,你睡吧。”
沐瑄就歪在枕头上打量着荣筝,他的娘子虽然不是绝顶的美人,但清丽可佳。加上这几年里身子渐渐张开了,又添了孩子,比起少女时的荣筝更添了一份动人的风韵。越看越动人,最后他忍不住伸手来摸了摸荣筝的脖子,只觉得十分的细腻光洁。
荣筝缩了一下身子,笑道:“怪痒的,你安心的睡吧。”
沐瑄尊重荣筝的意思,只好罢了手。荣筝去取了针线来,和沐瑄道:“我做会儿针线陪陪你。你要睡就睡吧,仔细一会儿沅姐儿醒来又找你了。”
沐瑄枕着手,朝荣筝手上看了一眼,见茶杯大小的绣绷上绷着一块褐色的绸缎,笑问:“你做的是什么?”
荣筝只顾着埋头绣花,头也没抬的回答说:“回头你就知道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外面也静悄悄的一片。丫鬟们没有差事都去偷懒睡午觉去了。屋里更是落针可闻。
沐瑄瞅着荣筝瞧,就像怎么也看不够似得。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多年前的一幕,那时候荣筝还没走进他的心里。荣筝在棠梨书斋盯着那府仕女图瞧,阳光洒了一半在她的身上。那时候他便觉得岁月静好。
转眼间这些年过去了,他们虽然可以长久的在一处了,却聚少离多。他很少陪在她的身畔。在西北的这三年多以来,他午夜梦回时,总是回想起和荣筝一起的点点滴滴。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最是冷漠的一个人,甚至在人前也不大爱笑,那是他们不知道,他把所有的温柔都留给了跟前这个女人。
沐瑄越看荣筝越模糊,后来睡意袭来,他终于抗不住,重重的合上了眼睛。
“君华……”荣筝温柔的喊了一声,抬头看时,只见沐瑄已经睡了。可是他睡得并不安详,微微的蹙着眉头,她忍不住伸手想要将他的眉头抚平。
她柔嫩的手轻轻的抚过他的眉头,又划过了他的脸庞,摸了一下他的鼻子,指腹在嘴唇上轻轻的扫过。
她早就知道她的夫君是位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这些年在外餐风饮露,将他的稚嫩磨去了不少,越发的沉稳起来。
他走的这些年,她将家里的事一肩抗了起来。她不想让他在外操心,每天盼的就是他能平安回来。
如今他真的回来了,再也不会离她和女儿远去。
荣筝握住了他那张微微带茧的手,不禁浮出了微笑。跟前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走进她心里的?是遥隔几千里的相思?是他低头看书时的专注?是当初揭下盖头时的他对她的微笑?是当初她深陷城隍庙时他突然出现?还是最初在普慈寺躲雨时的匆匆一瞥?连荣筝自己都答不上来。
肖王氏走了来,在外面值守的梅芬冲肖王氏摆摆手。
肖王氏隔着帘子看了一回,却见荣筝坐在床榻前,手里拿着扇子正替沐瑄轻轻的摇着。心道原来奶奶没有睡。
肖王氏轻嗽了一声。荣筝忙回头去,见帘子晃动。她这才放下了扇子,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肖王氏陪笑道:“老奴打扰奶奶了。”
“没事,我们去隔壁说话吧。”又吩咐梅芬好生听着屋里的动静。
两人来到西面的屋子里,肖王氏这才放心大胆的向荣筝禀报。
“恭喜奶奶,荣老爷升迁了。”
荣筝也是一喜,忙问:“哦,升了什么官?”
肖王氏细想了一下才回答:“听说是个四品的京官,具体的什么官职老奴给忘了。不过听说要奶奶帮忙打探一下京城哪里有合适的宅子,可能过了中元节,太太就会带着五小姐来京。”
“举家赴任啊?”
肖王氏点点头。
和前世一样,马氏带着荣笙最终来了京城。
“我知道了。这话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肖王氏笑道:“是剪刀胡同来的人告诉的。”
荣筝以为这一辈子都可以不用看见马氏和荣笙了,可事实告诉她是不可能的。终究她还得面对她们,这以后都在京城住着,来往肯定是少不了的。她心里觉得膈应得慌。不行,她得写信问问她爹到底是什么意思。
荣筝端了茶,让肖王氏下去了,但是肖王氏似乎还有话要说,她蹙眉问道:“奶娘还有事吗?”
肖王氏陪笑道:“老奴再多一句嘴,奶奶别嫌烦。听说杜家的人也打算要上京来,还准备和太太他们作伴一起来。”
杜鸿?这个人倒许久没听说过了,荣筝对杜鸿没什么兴趣,嘴巴一撇,淡然的问道:“他们来做什么?”
肖王氏道:“听说是为明年的春闱来的。”
春闱?荣筝努力的回忆了下,杜鸿当初中了案首,后来又参加乡试,也是榜上有名。不过在她的记忆里杜鸿就一直只是个举人而已,始终没有再进一步,也就是说在她三十岁以前,杜鸿是考不上进士的。
想到这里,荣筝微微一笑,轻轻摇摇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