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师兄弟,我这道僮可曾过关?”
当清韵长老懒洋洋靠在汉白玉柱上发问后,以清禾长老为首的强硬派哑口无言。韩胜刚才的表现都在众人眼里,于风鸢面前一让再让,直到中毒后也能保持克制,甚至还做出如此温柔的举动。
清松掌门轻轻笑道:“如果长老们没有意见,那这次的验心行动就此作罢。清韵师兄教导有方,还望多多指引其他弟子。”
清禾长老忽然躬身施礼道:“掌门,此子虽然未露魔气。但风鸢小姐身份尊贵,他想必是碍于蜀山和峨眉的威严,不敢轻举妄动。我要求再试一次!”
清韵长老淡淡道:“你想怎么试?”
清禾长老一字一顿道:“问、心、剑!”
大殿里突然安静到掉根针都能听到。
清韵长老面色一沉,冷冷道:“你想毁了他?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长老们交头接耳,随后清泊长老走出行列躬身施礼道:“启禀掌门,韩胜此人我曾与他攀谈过,为人虽然狂傲,毕竟少年心性,初生牛犊不怕虎。何况他是空灵之体,前途不可限量,问心剑一出,只怕会给他道心留下阴影,从此一蹶不振!”
“是啊,”也有三四个长老附和道,十分惋惜:“毕竟是空灵之体,修行一日千里,将来指不定就是蜀山栋梁。被问心剑毁掉道心,未免暴殄天物……”
清禾长老怒视那些长老,大喝道:“你们这么快就忘了两百年前的惨剧吗?空灵之体,魔灵之体还差不多!”
那些长老身体一僵,那些在妖海魔山里挣扎砍杀的日子,是他们永远不能忘却的。
清韵长老低沉的笑声响起:“呵呵呵,清禾你竟然还有脸提两百年前。如果不是你们这些精英弟子背信弃义,琅璇她怎么可能会被魔王侵蚀,从此堕入魔界!”
清禾长老愤怒道:“空灵之体生性随心所欲,极易污染。即便没有那次历练,那琅璇也撑不到现在,早就被心魔吞噬了!”
“我只问你当时出手相助了吗?”清韵长老眼中一抹冷光掠过。
清禾长老咬牙道:“我是蜀山弟子,她是峨眉真传……”
“去你娘的蜀山!”清韵长老忽然暴怒,五指间光芒闪耀,骇人的气势从身上涌现。清禾长老立刻双手掐诀,一青一红两把飞剑在身边飞舞,剑气冲天。这时一道光幕出现他和清禾长老之间,将其分割为两个空间,互不相见。地面钻出无数锁链在二人身上缠绕,修为全部禁锢。
“掌门息怒!”其他长老急忙行礼,齐声劝告。
清松掌门左手托腮,冷笑道:“打啊?怎么不打了?一个执法长老,一个七脉之主,在上清殿里大打出手,是想让太上长老们看看这一代弟子有多出息吗?!”
清禾长老低头不语,清韵长老直接坐在地上,任由锁链在身上缠绕。
“清泊师兄,请到跟前来。”清松掌门唤道。
清泊长老匆忙走去,附耳倾听,随后恭敬道:“清泊遵命。”
清松掌门挥手让其退去,看着地上被锁链捆绑的两位长老,叹息道:“你们好歹也是蜀山长老,在上清殿里打打杀杀成何体统?悲剧已经发生,懊恼悔恨也无济于事,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能让它重演。”
长老们一动不动,静候掌门决断。
“问心剑不必再提,此子身世坎坷,万一激发了魔气神智迷失,反而害了他。”清松掌门淡淡道:“不过魔终究是魔,我们所能做的,就是给予一切帮助,让他自行化解心头魔障。”
“怎么帮?”清韵长老懒洋洋地问道,身上紧缠的锁链好像对他并无作用。
清松掌门微笑道:“就像之前那样,爱。”
唯有爱,才能打败恨,让桀骜、暴戾、不甘、疯狂、背负着血海深仇、试图打倒一切的少年,如此温顺。
清松掌门轻声道:“韩胜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只能相信自己的意志。年少时的经历给他灌输了太多负面情绪,痛苦已然刻骨铭心。我们所能做的,不是强制性的改变,而是带他去看这个世界,让他亲自触摸那些美好的事情。告诉他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阴暗和绝望,还有善良、正直、信任、忠诚、温暖和爱。”
清韵长老表情奇异地望着高位上的掌门,突然发笑:“师父临终前怎么会挑选你做蜀山掌门?不怕被其他门派搞垮吗?”
“清韵!”旁边的清泊长老发怒道:“不得对掌门无礼!”
清松掌门失笑道:“这只有后山上定师伯知道了,我也是糊里糊涂就被推上掌门之位。”
“免了,”清韵长老对此嗤之以鼻:“我怕被上定师伯算计到连裤衩都剩不下。”
“清韵!”在场的长老们齐声怒喝。
清韵长老哼了一声:“你们这些人,才当了两百年的长老,个个变得死板无趣,整天把门规戒律挂嘴边。清禾是执法长老情有可原,你们不好好在自己山里待着,跑去管别人闲事做什么?没错,我说的就是你——清泊!”
清泊长老黑着脸,只当听不见。
清松掌门微笑道:“清韵师兄,你的小道僮来了。”
“啊?”清韵长老一愣,抬头望去,在上清殿的八卦镜里,韩胜果然在山腰前行。
清韵大怒:“这小王八蛋不去采药治伤,跑来混元峰做什么?”
“站住!你是何人?可有号令?”
韩胜停下脚步,抬头一望,两个青白道袍的修士长身玉立,挡在路中。
他皱眉道:“道匀道卢?”
“又是你?”两人愕然。
韩胜弯腰施礼:“观天峰道僮韩胜,见过两位师兄。”
道匀打量着韩胜的脖颈,忽然问道:“你中毒了?”
韩胜点头:“被风鸢小姐刺了一剑。”
“建木剑?”道卢问道。
韩胜点头。
那两个修士惊呼:“那你怎么还能站着?”
建木剑本体是东荒的通天之树建木,太古末年被神人斩断,从此凡间除了飞升不能再入仙界。建木也被收回仙界,留下的残根被人炼做飞剑,有斩魔戮仙的威力。
虽然时隔数十万年,建木剑屡遭重创,又落在风鸢手里,能发挥的威力不足万分之一。但也不是这个连筑基都没有的道僮可以经受!
韩胜耸了耸肩:“命贱,老天不收我。”
道卢疑问道:“你来混元峰有何事?”
韩胜叹气:“我被掌门女儿无缘无故打了一顿,半边身体都麻了,过来找她老爹要解药。如果掌门心情不错,我想和他讨论下风鸢的事情。”
“你,你把自己当长老吗……”道匀瞠目结舌,他第一次遇到有弟子因为风鸢闹事跑来找掌门劝告,不对,这人连弟子都算不上。
“麻烦通报一下,”韩胜再度叹气:“我感觉自己左脸也开始麻了。”
道匀道卢对视一眼,谁都不愿上去,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以道卢落败而告终。他敌不过道匀师兄严厉的眼神,转身向上清殿飞去。
“弟子道卢拜见师尊,有事禀报。”道卢站在大厅里低头弯身,不敢乱看,简短快捷的将韩胜之事说出。
掌门清朗的声音响起:“去通明峰炼丹房拿一颗龙髓洗脉丹,再给他一瓶白虎补身丸,服后木毒自解。至于风鸢我会多加管教,让他先把金丹凝出再讨论这事。”
“弟子遵命!”道卢躬腰施礼,缓缓退后。自始至终他的视线都盯着地面,不看周边一眼。
长老们对此赞不绝口:“道卢这个孩子不错,悟性好,又懂事,修为快元婴了,也是蜀山未来的希望。”
“据说在这代弟子里很有声望,出门历练时也斩杀不少邪道。”
“和他在一起的那个道匀更不错,稳重踏实,他们师兄弟相得益彰啊。”
再想起韩胜在镜中的表现,长老们情绪高涨。
“那个韩胜一点规矩都不懂,还想再进上清殿!”
“他以为混元峰想上就上吗?一点小事还要劳烦掌门。”
“清韵你到底有没有教过他礼仪规矩?”
见战火燃到自己身上,清韵长老靠在柱子旁笑道:“礼仪是什么东西?又要遵守哪样规矩?我修仙只求逍遥自在,你们那些东西别往观天峰上套。”
长老们痛心疾首,纷纷向掌门抗诉清韵的目无法纪,只顾自己不管蜀山的恶劣念头。
清松掌门无奈摇头,让清泊带这二人前往静心堂,好好的坐上几日,反思己过。
自己则起身下来,在长老们的惊讶的眼神里走出了上清殿。
外面的阳光真明亮,清松掌门站在上清殿门,微微眯眼。远处群山一片青绿,仙鹤飞禽凌空飞舞,各式竹楼木屋瓦房,在溪流花草的点缀下美不胜收,这就是蜀山,自己很久没有出门看过了。
一直在忙着批阅公文,忙完前山忙后山,忙完后山忙作坊,忙完作坊又要和其他门派打交道。自己在这混元峰里呆了几年?不大清楚,似乎自从当上掌门就没下山过。
风鸢小时候还会跑来山上找他,坐在椅把手上看他批改报告,后来她也渐渐不来了。
明明小时候那么乖巧,不吭不嗯,会数他头发,累了便趴在他背上睡觉,怎么会变成那样蛮横的女子?
想起镜子里被长老刻意引去观天峰的风鸢,清松掌门一阵头疼。这才几年没见,女儿竟成了这样。
不是他不想管教,实在抽不出时间。蜀山太大,管辖事务之多,里面错综复杂的门派人脉,随便一件足以让人累倒在地。
审批的每份案子,颁发出去都会影响到万千修士,一个不慎便是滔天大祸。蜀山掌门这个位子看似风光无限,背负的压力之大,又岂是寻常修士所能想象。
“掌门,”清莱长老在背后为难道:“空灵之体这事处理完毕,可乌海宗的丹药资料您还没看,他们的良参长老昨天就在偏厅里等着了。”
其他长老也默默站在清松掌门身后,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负责处理的事,但能否通过全凭掌门决断。
清松掌门微微叹气,看着离去的韩胜,心里竟有一丝艳羡:“你那么年轻,又孤身一人,多的是自由和希望。不像我,注定为蜀山操劳一生。”
“掌门。”清莱长老见没有回应,又喊了一声。
虽然很累,但这是我在师父面前选择的路。想守护蜀山,就要一直走下去。
清松掌门伸个懒腰,笑容再次回到年轻的脸上。他打个哈欠,神色竟与清韵有几分相似:“我这就过去,乌海宗的那批丹药,也是该接收了。”
长老们躬身施礼,给掌门让路。
清松掌门,蜀山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掌门。在后世的史书上,他是那个时代,最伟大的掌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