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宗的柴房里,鲜血四溅,屎尿遍地,所关押的宗门弟子,皆不成人形。
“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韩胜一字一顿,生生从牙缝中迸出话来。
门外的散修无人敢动,被堵在柴房里的十来个散修浑身发抖大汗淋漓,突然一个长脸大鼻子的散修丢掉手里的断木,扑通跪在地上拼命磕头:“盟主饶命啊!我自幼被那些宗门弟子欺压打骂,刚才他们还在里面叫喊辱骂,我一时气不过,就进来揍了他们一顿……”
“哦,”韩胜淡淡道:“原来如此。”
那散修悬着的心还没落地,衣裳一紧,身体忽然离开地面,他惊慌的抬头,一眼看到韩胜愤怒到扭曲的脸庞:“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韩胜抓着那人身前的衣物,狠狠按在柴房的墙壁上,石灰簌簌落下,他怒喝道:“睁大你的眼睛!看看那些只剩一口气的人!他们是人!人!”
每说一句,韩胜的手都会加一分力,说到最后一个“人”时,柴房的石墙轰然倒塌,那散修倒飞出去,口喷鲜血,重重地摔到地上。
红日初升,光芒透过云雾照向大地,散修们不敢抬头去看,单是声音已让他们汗流浃背。
韩胜轻声道:“都给我过来。”
话语很轻,在散修们的耳里却如雷霆炸响,有几个甚至哭了起来。
韩胜发笑,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哭什么?自己做的事,哭一场就能解决吗?”
扑通扑通,几个脆弱的散修跪在地上哭喊:“我们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求盟主开恩!求盟主开恩!”
“哈哈哈哈!”韩胜笑得喘不过气,眼泪都流了出来:“你们真是好孩子,我说的话在你们看来就是个屁吧!我让你们好好看守这些门派弟子,你们把他们几乎打死;我让你们拿了功法后再也不许下跪,你们一个比一个跪的利索!”
那些跪在地上的散修伏地痛哭,说不出话来。
怀里的大阵令牌再度发光发热,韩胜冷哼一声:“不想死的给我过来!”
散修们艰难地走了过来,韩胜淡淡道:“从现在开始,你们就给我看着,看看你们做的这些事,好好想想你们做的这些事!”
在场的散修看向柴房,里面那些弟子们浮肿变形的身体和遍地屎尿呕吐物的景象,深深印刻在他们的脑海里,化作一生的梦魇。
韩胜向大阵走去,山下来了访客,需要查探虚实。
在行走的路上,他愤怒的火焰仍未停息,从未想过原来散修们对门派弟子的仇恨竟是如此之深。以往他见多了门派修士们对散修们的傲慢和鄙夷,可是当双方地位调换时,散修们爆发出的恶反而比修士们更可怕。
决不能这样下去,无限制的散修会成为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一旦被天下修士所憎恶,散修盟就完了,散修们也完了。
不知不觉,他已走到了阵边。
“韩大哥,开门呐。”山下传来姜麟清脆的声音。
看到姜麟和老李在山脚下等候,韩胜心情有了些许好转,现在日子朝不保夕,这些头疼的事先放一放。姜麟那小子也到修炼的时候,自己给他挑选了几本比较优秀的筑基功法,正好催他修炼。
大阵开启,姜麟在老李和那个散修的搀扶下,一跛一拐的走上山门。
等三人走近,韩胜奇怪的问道:“怎么不用飞剑呢?”
那散修不好意思的说道:“盟主,我刚筑基,对飞剑不大熟悉,不敢带。”
韩胜笑道:“自己去藏经阁挑选几本飞剑术的秘籍,记得带纸笔,好好修炼。”
“是!”那散修喜出望外,飞快的跑向山门里。
韩胜笑吟吟看着四处打量的姜麟,伸手捏了捏他的胳膊:“伤好的怎么样?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哎呀,”姜麟惨叫,“韩大哥你不要这么用力,我要骨折了!”
韩胜悻悻的收回手臂,嘟囔道:“我哪有用力,一点点而已。”
老李在边上敬畏的看着韩胜,不同于姜麟超大条的神经,老李已经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传出去会给修仙界带来多大的震撼。韩胜觉得很不舒坦,他拍了拍老李的肩膀:“放松些,都是在一个房间睡四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有什么好稀奇的。”
老李干笑:“我可没想过要攻打云海宗,还真打下来了。”
韩胜大笑。
在去主峰的路上,韩胜详细的询问他们下山后的事情。老李说他听从韩胜话下山后,因为小镇找不到大夫,情急之下,老李租借了别人一辆马车,连夜赶向外镇。终于找到大夫后,老李倒在车厢里痛痛快快睡了一觉,直到散修找上门来,他都一直陪在医馆。
韩胜本来还想问几件事,可姜麟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从问他怎么打败云四到这几天都吃了什么饭,跳跃幅度之大饶是韩胜身经百战也目瞪口呆。
路过柴房的时候,姜麟好奇眺望道:“那群人在那干嘛呢?”
韩胜冷笑道:“看风景!”
好不容易将姜麟送进主峰旁的行宫里,韩胜去拿了些补气养神的上等丹药,嘱托老李好好照顾他,韩胜便离开主峰,赶往柴房。有些事情,必须要趁早解决,不能贪图眼前而漠不关心,等病入膏肓就晚了。
只是,有些事情往往不遂人意。
刚到柴房,韩胜就发现散修人数少了大半,而在柴房里却有人影晃动。
“参见盟主。”在场的散修纷纷施礼。
韩胜看到他们的眼神,没有之前的惊惶和恐惧,反而多了几分戾气。他眉头皱起,缓缓道:“是谁让他们进柴房的?”
“是我,”安知命从柴房里走出,一身白衣如雪,他躬身施礼:“属下安知命拜见盟主。”
“哦,”韩胜冷冷的盯着安知命,“你不去寻找分配法器,跑来这里做什么?”
安知命回道:“属下办事不利,藏宝阁的大门只能走到第三道,所收集的全是些金丹以下的法器宝物,望盟主恕罪。”
韩胜淡淡道:“这已经很好了,我所奇怪的是你为何要来柴房这边。”
安知命叹息,忽的向前一步再度躬身施礼:“属下斗胆请盟主原谅这些兄弟,他们一时糊涂,念在也是跟着我们出生入死打败云海宗的功臣,请饶过他们这次。”
韩胜面色冰冷:“你也看到了柴房里的情景,以小安你的聪明,应该不难明白这会给我们散修盟带来多恶劣的影响。”
安知命垂下眼帘:“属下明白。”
“那你还要为他们说情!”韩胜发怒。
安知命坚持道:“盟主,刚刚打下云海宗,兄弟们兴奋之下是有些出格,但此时为这些门派修士处罚自家兄弟,会寒了人心啊。”
“如果不处罚,以后别说是门派修士,就算是凡人的性命,他们也不会放在眼里!”
安知命急忙回道:“属下也认为处罚是一定要处罚的,但不能用这样的理由处罚。”
韩胜盯着安知命平静的脸,想在上面看出些什么,他轻声道:“那以你的意见,该用什么理由呢?”
安知命静静道:“看守不利,导致门派弟子全部自杀成功,当重罚。”
刺骨的冷风呼啸而过,韩胜低笑:“真是个好理由,小安你从柴房出来的时候,还剩几个活人?”
他的声音在风中微微颤抖。
安知命没有答话。
韩胜一把掐住安知命的脖子,如风般呼啸来到柴房边,将其重重地钉在墙上,“轰”的一声巨响,柴房南墙摇摇欲坠。
散修们齐声惊呼,几个机灵的拔腿就往云海主峰跑,去找云四劝架。
“回答我,”韩胜的眼睛里浮现出一条条血丝,神情逐渐疯狂:“你到底杀了多少人!”
“咳咳,”安知命脸色涨红,断断续续说道:“我……问心……无愧。”
韩胜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韩大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姜麟匆忙跑来,用力掰开韩胜的左手,好让安知命呼吸顺畅。
他之前在行宫休息,发现老李在认真研读当初手抄的浩瀚神诀时,便偷偷溜了出来。本想找到韩胜故意吓他一跳,不料竟看到他试图掐死一个白衣少年!
韩胜愤然松手,安知命滑落在地,背靠石墙剧烈咳嗽,几乎要咳出血来。
姜麟望着愤怒的韩胜,又看向咳嗽的安知命,怎么也搞不明白,他一跺脚:“你们不都是散修吗?到底在打些什么?”
韩胜冷笑:“他该改名叫‘魔修’。”
安知命喘息道:“错误已经发生,这是解决事情的最好办法。”
韩胜咬牙道:“你根本就没把他们当人过!”
安知命针锋相对:“无论日常还是战场,他们也从未把散修当人过!”
韩胜咆哮:“那我们和那些门派弟子到底有何区别!更无耻更卑鄙更没底线吗?”
安知命沉默不语,良久他喃喃道:“先驱们总是艰难的,我们这一代背负起巨大的罪恶,只要后人们过得更好,至于什么评价都无所谓。”
“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啊,”姜麟瞠目结舌,他看了一圈,忽然惊叫起来,“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伤者?”
姜麟跑进柴房,里面的惨状让他流出了眼泪,他带着哭腔叫喊:“快来救人啊!这里好多人重伤,大家快进来救人啊!”
散修们怔怔的看着不惧脏臭,拼命把那些弟子拉出柴房的姜麟,他的身上还缠着绷带,脸颊处处青紫,可在阳光的照耀下,竟让人不能直视。
“快啊!”姜麟在拉一个弟子出门时被绊倒在地,他坐在地上哭喊:“房子就要塌了!你们还吵什么!快来救人啊!”
一个散修僵硬地走向柴房,伸手拉起姜麟,把弟子抱向远处。
一个又一个散修走向柴房,他们举动僵硬表情纠结,却一刻不停,走进柴房,抱出那些弟子。
……
韩胜痴痴地看着姜麟,他第一次发现姜麟的身上带着光,那是足以震撼人心的力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