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小雨过后,天气凉了下来。秋天到了。
曹杰自从出定后,每天除了打谱,很少说话。丹娘和曹杰与以前相比,已经调换了位置。以前是曹杰天天围着丹娘转,心甘情愿地听她的话。现在则是丹娘成天围着曹杰转,心甘情愿听他的话。
曹杰彻底变了,他已经从一个杭州酒楼里整天带着笑容、与世无争的酒保,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雄心万丈的棋师。他的内心有没有变?是不是还象以前一样善良?马小知坐在亭子里的安乐椅上,看着湖边低头看盘的曹杰,陷入了沉思。
云娘与丹娘都不习惯这种由人服侍的日子,两人只好分别服侍自己的老公。丹娘坐在曹杰的身后,随时准备为他去房中拿棋谱。云娘则坐在马小知身边,马小知的安乐椅一晃过来,她就立即往他嘴里塞上一块水果。马小知有时会趁势吮一下她的手指。
两个女人闲来无事,就会去外堂的集市闲逛。曹杰没什么钱,马小知现在则多的是银子,云娘买衣服时,自然不会忘了妹妹。可是那天,丹娘穿着一身新衣服回来时,马小知却从曹杰的眼里,看到了一种委屈与愤怒交杂的目光。
据王管家请回来考校曹杰的棋师说,曹杰现在的功力已到了分堂堂主的地步。一个多月的入定,将他的潜力全部挖掘了出来。王管家暗中忧虑:曹杰如此,陈西屏会怎样?
王管家找了很多谱回来,有六大长老的,有天下名手的,最多的还是陈西屏的,有他以前的谱,也有他出定后与总堂几位金殿棋士的对决谱。一个多月的入定已使他的功力突飞猛进。几位金殿棋士输了后,都认为陈西屏在当今天下年轻一代的棋师中,已经无敌。
可惜马小知对这些棋谱并不怎么珍惜,翻一遍后,就全部送给了曹杰。王管家的苦心倒成全了曹杰,他一看见这些谱,立即就将全部心思扑了上去。
半个多月很快过去。明天就是永嘉派在总堂大会弟子,挑选掌门的日子了。下午,马小知登上了圆丘丘顶,看着王管家的大院外千重万叠的屋顶,不禁默默无言。王管家却在身后叹了一口气:“永嘉派各处分堂的优秀弟子,前天已全部到了总堂,加上总堂内的,这次争夺掌门位置的人一共有三千人。这两个月里,你从未打过谱,也没和任何一个人对决过。不进则退的道理,你是懂的。虽然你说你一直在心里下一盘很复杂的棋,可我依然不放心。”
马小知一笑:“象你这样的老狐狸,做一件事肯定会用几种方法。我只不过是其中的一种而已。”
王管家苦笑了一下:“本来是有几种,可现在只有你一种了。本来在大会弟子前,我和孙前掌门说的比较模糊,只是说此次原是比试功力,然后视胜者优劣,经六大长老同意后,再立为掌门。
没想到陈西屏的父亲陈前掌门为了儿子,昨天议事时硬逼大家同意:此次胜者必须被立为掌门。有人不同意,陈前掌门立即搬出我派祖规,祖规中倒确实有这么一条:‘凡大会弟子比试,最终而胜者,若本派尚无掌门,须立之。’嘿嘿,这条祖规还是一百年前的。当时有长老反对,说如今我派已有掌门,故而这一条不适用。没想到陈前掌门就硬逼着我们把刘掌门交出来。大家交不出,又敬他是前掌门,只好应允了。现在,我们的宝全押在你身上了。”
马小知一笑:“你对我没信心?那当初为什么要找我?”
王管家叹气:“信心倒是有。只是你应该听说过不见棺材不掉泪这句话,毕竟我没亲眼看到你和别人对决过。”
马小知哈哈大笑:“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肯把棺材给你看吗?”王管家摇摇头。马小知又笑:“因为我就是想让你急。”王管家一脸的不明白。马小知:“你总是稳如泰山,好像什么事情也难不倒你。我就是想看看,你不稳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来,做一个着急的表情给未来的掌门看看。”
王管家只好苦笑。
马小知眼望远方,叹了口气:“唉,是我出手的时候了。”说完一声长啸。
吃过晚饭后,马小知对王管家道:“王堂主,这是最后一夜了。我心中一直有几个疑问,可不可以问问你?”王管家点头。
马小知:“你不过是一个退隐了的堂主,为何能指挥六大长老?你究竟是什么人?”
王管家叹了一口气:“我的事要是全告诉你,只怕到明天晚上也说不完。你只需要知道一点,任何皇帝的手中,都有几把别人看不见的刀。做掌门也一样。我就是掌门手上那把看不见的刀。”
马小知:“既然有你,为什么永嘉派这几年还会逐渐衰微?以你的精明,即使制止不了总堂的内斗,也能不让永嘉派衰落得这么快。”
王管家一笑:“很简单,因为我才回来,这几年我一直不在。”
马小知:“那你做什么去了?”
王管家忽然道:“马公子,你的眼睛睁圆了时大不大?”马小知一楞,王管家笑着继续道:“我带兵去西北和西夏人打仗了。”马小知的眼睛立即睁圆了:“什么?你去带兵打仗?”王管家看着马小知的眼睛:“果然很大。”
马小知一脸疑问:“你不过是永嘉派的堂主,怎么可能带兵去打仗?究竟是怎么回事?”王管家:“机密。”
“告诉我,我不会泄密的。”
王管家:“你可以问下一个问题了。如果没有,我就去睡觉。”
马小知叹了一口气:这个王管家太神秘了,自己摸了他半天的底,以为摸到的是他屁股,谁知摸到的不过是他屁股底下的一块石头。
马小知:“最后一个问题:我已经知道了永嘉派的这么多机密,假如我争不到掌门,你会不会杀了我灭口?”
王管家忽然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叹气道:“唉,我最小的儿子如果活着,应该和你一样大了。”他的眼里突然有了泪水。他立即转过头将眼泪擦干,仿佛害怕被人看见。
王管家居然也会流泪!马小知奇怪之余,伸手拍了拍王管家肩膀:“不用擦了,我已经看到了。”然后安慰道:“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没想到你也是性情中人。”
随即他又感叹:“没想到做看不见的刀代价这么大。不知是哪位仇人杀了你儿子?告诉我,我一定替他报仇。”
王管家摇摇头:“不用了。因为亲手杀了我儿子的,就是我自己。”说完掉头就走。
看着他的背影,马小知陷入了沉思:这个王管家,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