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所选,多清平之辈,自然无冤,然小子曾闻:法令所以导民也,刑罚所以禁奸也。文武不备,良民惧然身修者,官未曾乱也。奉职循理,亦可以为治,何必威严哉?治天下者,吏也,非选查之士也。”
“你是说朕不会治天下吗?”刘志不悦的说。
“居官为长,不与吏让位;受禄为多,不与下分利。奉职循理,为政之先。恤人体国,良史述焉。叔孙、郑产,自昔称贤。拔葵一利,赦父非。李离伏剑,为法而然。”
“法?你认为何以为法?”
“回陛下!法者,度也!”
“不不不!法者人情也!人道经纬万端,规矩无所不贯,诱进以仁义,束缚以刑罚,故德厚者位尊,禄重者宠荣,所以总一海内而整齐万民也。人体安驾乘,为之金舆错衡以繁其饰;目好五色,为之黼黻文章以表其能;耳乐钟磬,为之调谐八音以荡其心;口甘五味,为之庶羞酸咸以致其美;情好珍善,为之琢磨圭璧以通其意。故大路越席,皮弁布裳,弦洞越,大羹玄酒,所以防其淫侈,救其敝。是以君臣朝廷尊卑贵贱之序,下及黎庶车舆衣服宫室饮食嫁娶丧祭之分,事有宜,物有节文。”
“川有渎,山有岳,高而且大者,众人所能逾也。故当世言铸金,金可铸也,法如铸也!”
刘志爽快大笑起来:“哈哈哈……有趣!有趣!枉法之人,还敢谈立法度,寡人在位这么些年,第一次遇到如此趣人。”
“蒙陛下夸赞,小子不敢生受。”窦冕摆出的姿势动都没动一下,还没等刘志高兴,窦冕继续言道:“朝廷如今纲纪弛而不振,乃需修复政理,动据礼法,务葺民庶,罢其不经,总以要务,宽省征赋,农有定制,官无虚禄,辑睦公族,抚存将校,优给卒伍,爵赏有功,刑辟中度,斥捕攘寇,上下咸。如此陛下中兴足矣。”
“呵!窦家出来的人,一个个口气都这么大?”刘志刚刚还面带笑容的脸上,瞬间垮了下来,带着份怒色道。
窦冕心里咯噔一下,暗暗责怪自己多管闲事,少做思考便直言道:“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窦家为世代外戚,虽有沉浮,亦不敢遗其祖宗之训,忘忠君之事。”
刘志听到窦冕的话,面色缓和下来:“自暴者,不可与有言也;自弃者,不可与有为也。言非礼义,谓之自暴也;身不能居仁由义,谓之自弃也。看来你小小年纪,听到的东西倒还挺多啊?”
“不敢当陛下称赞,小子学的这些东西不过是哄人的东西,楚缙当时还像我爹推荐让我应童子试来着,不过……我有自知之明,不敢等大雅之堂。”
“汝可会书写?”
“略懂略懂!”
“读过贾谊的书没?”
窦冕见刘志这副模样,似乎要考校自己,直起身子深拜道:“小子一直游历天下,不知陛下说的是哪一章?”
“商君违礼义,弃伦理,心于进取,行之二岁,秦俗日败。秦人有子,家富子壮则出分,家贫子壮则出赘。假父杖彗耳,虑有德色矣;母取瓢碗箕帚,虑立谇语。抱哺其子,与公并踞。妇姑不相说,则反唇而睨。其慈子嗜利,而轻简父母也,念罪非有伦理也,其不同禽兽焉耳。然犹心而赴时者,曰功成而败义耳。蹶六国,兼天下,求得矣,然不知反廉耻之节,仁义之厚,信兼之法,遂进取之业,凡十三岁而社稷为墟,不知守成之数,得之之术也。你如何看待秦变法之问的?”
窦冕听到刘志又问起这种历朝历代老生常谈的事,心里忍不住冷笑起来,这种答案不在乎李世民说的以史为鉴。
“小人姑妄言之,陛下姑妄听之,小子暂且以秦律为例,陛下便能知之,若言有所差还请陛下莫怪小子胡言乱语。”
“哦?难不成你读过商君书?”
“未也!秦孝公与商君所言,不过与论语所差不大,看之无益。”
窦冕话刚说完,一直站在刘志左边的一名宦官,忽然插嘴道:“呦!窦家小子口气走火入魔大?我们大禁之内都未曾有秦律,你哪里来的?”
窦冕厉声呵斥道:“不知您又是哪位?怎生如此没有教养?陛下未曾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了?真是当奴婢连个奴婢的样子都没,看来陛下放纵你们实在有些过了。”
“在下赵忠,位列中常侍,不过是听你胡言乱语,咱戳穿你罢了。
“秦律共田、厩苑、仓、金布、关市、工、均工、工人程、徭、司空、军爵、治吏、效、传食、行书、内史杂、尉杂、属邦一十八律,每律细分若干,拿最简单的陈涉之事来说,他们说失期当斩,反亦死,不反亦死,随即而反,赵常侍,不知此事可对?”
赵忠不假思索的回道:“嗯!太史公所言,自然不差!”
“徭律中所记:御中发征,缺乏不行,当赀二甲。后三日至五日,谇;六日至十日,当赀一盾;过了十日,当赀一甲。其得也,及至。雨水,除兴。”窦冕面带笑容的说。
“什么?”不止赵忠震惊,别人也好不到哪去,刘志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而后又归于平静,刘志知道若不是当年陈涉起义,哪会有楚汉之争,之后自然也就没有了所谓的汉高祖了。
“那为何简单的造反,整个秦朝就没了呢?你如何解释?”赵忠问。
“商鞅变法之初,每县都有法吏宣传律法,自秦孝公至庄襄王,所处之地不过偏安一隅,然秦始皇数年鲸吞天下,一朝威慑诸侯,灭国是真,但灭国也是假。”
刘志感觉很是有趣:“解释清楚一些。”
“泰山不辞杯土,而能成其高,江河不择细流,而能成其大,与天下而言,秦实在太小了,天下大的他难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