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泉州自唐朝起,便是东南沿海一座重要的对外通商口岸,一千多年来中外客商络绎不绝、往来如织。及至于明末崇祯年间,泉州港的海外贸易虽然被姬庆文名下的淀山港抢掉了不少份额,可依旧是一处举足轻重的大海港。
徐鸿儒将近古稀的年纪并没有白活,知道不管是中国的、日本的、南洋的、还是西洋的海商,无不富得流油,在他眼里就好像是留着蜂蜜的糖罐子,正是补充军饷的好机会。
因此徐鸿儒同周秀英分别领军在泉州城内大肆搜刮之外,又派了许道清率领一支精兵,专往港口准备对停泊在内的海船大肆劫掠一番。
却不料这些海商也不是吃素的,其中颇有几个家伙,做着行情好时就做商人、行情差时便当海盗的勾当,见海港外面莫名其妙来了一堆明火执仗的匪徒,立即就将藏在甲板底下的火炮、床弩、弓箭取了出来,劈头盖脸就往白莲教徒人群之中猛轰猛打。
许道清被这么一阵远程火力打了个晕头转向,觉得比起钱来,还是小命更要紧一些,便迅速撤出了海港,跑到了火炮的射程之外。
抢劫海港这件事情虽未做成,可洗劫泉州这么一座大城市,还是给徐鸿儒带来了颇为丰厚的收获。
这一仗打下来,徐鸿儒损失不大,却抢了现银四十余万两、粮草数万石、布匹一万匹,足够一段时间的军需所用了。
这是徐鸿儒第一次从外部攻打大城市成功,还不免有些手忙脚乱,抢到了这些银子财物就速速退出了泉州。要不是这样,徐鸿儒耐心在泉州城内再多搜刮两天,定然能够抢到比上面所提更多几倍的白银和物资。
徐鸿儒这么一闹,可就翻了天了。
原本崇祯皇帝是想要将这次江南白莲教起事压下去的,可徐鸿儒抢劫的却是泉州这么一座大城市,而泉州城内往来的各国、各地客商众多,不一刻便能将这件丑事传扬的遍天下都知道。
崇祯是个重面子的皇帝,泉州搞成这么个大烂摊子,泉州知府樊维城的脑袋自然是保不住了,崇祯帝大笔一挥,这位万历四十七年的进士老爷的脑袋便滴溜溜滚了下来。福建巡抚邹维琏也倒了霉,被罚俸禄一年,降两级留用,仍在福建巡抚任上戴罪立功。
崇祯帝又连下几道圣旨,催促南京提督勋贵诚意伯刘孔昭、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速速调集主力南下福建,围歼徐鸿儒部,若有迟疑,便按
畏敌不前之罪斩杀于两军阵前;又严令福建巡抚邹维琏、浙江巡抚张延登调集本地守军、乡勇、团练会同进剿,严禁白莲教乱匪流窜到别的省份,若有违背,则以怠慢军情之罪论处;最后则特旨令姬庆文所部立即驰援福建,伺机同白莲教交战,不求战果昭彰、只求首战必胜。
虽然崇祯皇帝对姬庆文所部的要求最高,却难得地给了他便宜行事之权,让姬庆文有了可以灵活行动的余地。
因此,姬庆文在同李岩、李元胤、杨展等人商议之后,便收拾起粮草、刀剑、火枪、弹药,并两辆精心打造的战车及十万两白银的军饷,便要南下作战。
虽然决心已下,可如何南下却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从苏州南下赶往福建泉州,无非分为两条路——其一,是走浙东温州一线,经宁德、福州,到达泉州;另一条路,则是走浙西一线,经南平、入漳州,再向东进入泉州。
这两条路,一条近而崎岖、一条远而平坦,各有各的利弊。
可姬庆文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在两条路之外选择出了第三条路——海路。
起兵之后,姬庆文并没有向南走,而是先往东进入松江府,在淀山港内借用了郑芝龙名下的五艘大海舰,运送着“明武军”全军一千人马并京师营三千军士,装载了足够无数粮草辎重,便乘船向南往泉州港口而去。
此刻正是八月时节,沿海东南风正盛,饶是郑芝龙麾下船工精通逆风航行的法子,却也不免耽误了行程,足足花了五天时间,才抵达泉州港。
而此刻,白莲教的徐鸿儒、周秀英、许道清三人,早已带领着手下的白莲教徒离开泉州,不知赶往何处去了。
好在崇祯皇帝并没有给姬庆文下了死命令,要他非在某一个限定的时间之内就同白莲教交手,这让姬庆文可以从容指挥手下三千人马下船,一面原地休整、一面打听白莲教主力的位置。
自白莲教袭击泉州以来,泉州事实上处于大明朝廷管辖之外,各处衙门早已关门大吉,城中原本那些作威作福的兵丁们更是跑得一个也不剩,任由白莲教徒将泉州城里富户的银两洗劫一空。不过徐鸿儒倒也颇懂得收买人心的道理,对贫苦小民则是网开一面。可白莲教徒良莠不齐,并不是所有人都肯遵循徐鸿儒这位下凡的明尊教主的法旨,依旧做出不少劫掠良民的事情来。
因此泉州百姓对白
莲教徒并没有多少好感,忽见朝廷大军有如神兵天降一般经海路抵达,城中立即商量着派了几位乡绅老者,前去港口代表全城百姓迎接一下这些不知从何处过来的官军。
如今姬庆文是在客地作战,又没有至高无上的皇帝替自己做主,深知争取当地百姓支持的重要性,因此他刚下船便命杨展亮出旗号,特别是那面“戚”字大旗。
原来姬庆文在一路之上,早已打听明白了:当年倭寇之乱也曾波及福建沿海地区,当地守军面对穷凶极恶的倭寇没有半点办法,最后还是靠了戚继光领军增援福建,这才彻底平息了倭寇之乱——因此,在福建百姓心中,戚继光麾下的“戚家军”声望卓著,乃是一支比正经朝廷军队更加可靠的部队。
果不其然,那几个泉州城中的老者一看见“戚”字大旗,便油然而生一股亲切感来,上前问道:“请问这位大人尊姓大名?为何打着‘戚’字旗号?莫非是当年戚继光老将军的后人吗?”
姬庆文见这老者衣着齐整,说话虽然带着浓重的福建口音,却也是听耳能辨的官话,显然是在京城里当过官或者求过学。
因此姬庆文不敢怠慢,忙拱手道:“这位老员外,下官乃是苏州织造提督姬庆文,奉旨领军来福建平定白莲教的妖匪。至于这‘戚’字旗号么……在下虽然并非是戚继光老将军的后人,可我手下这支‘明武军’却是‘戚家军’的底子,因此才敢斗胆打出‘戚’字大旗来的。”
那老者抬眼看了看姬庆文,叹息道:“这位大人说得好听,却也不过是个五品的杂道官,领的恐怕也不是正经官军,至于什么‘戚家军’……唉,更不知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了……”
原来姬庆文初来乍到,福建人并不像南直隶、浙江的百姓那样明白姬庆文的厉害,固然对他方才这几句还不算太离谱的牛皮表示出了深刻的怀疑。
这也是人之常情,可姬庆文身边的沈良佐却发了怒,骂道:“好你个老帮菜,居然敢怀疑起朝廷的人马来了?你懂个屁啊!活的不耐烦了吗?”
那老者听到沈良佐这么声色俱厉的呵斥,不免有些惊惶,忙分辩道:“不敢……不敢……这只是小老二的一点昏话,不知这位上官尊姓大名?”
沈良佐听了这话,颇带几分自豪地答道:“杂家沈良佐,乃是司礼监提督太监,替皇上掌管禁军的。哼!说了你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