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当街头那些泼皮无赖一觉醒来,这才发现似乎咸阳很多地界都换了主——
坤少那些窑子赌档还是原本的外围泼皮看着,收账的也还是往日的冯师爷,可似乎现在他换了衣裳、带了随从,更像是那当家的舵爷;猛爷的镖局做了贺拐的地盘,那镖局也正式改成了个偌大的客栈;城东码头熙熙攘攘依旧,可是明白人都知道,这一大早那于老大就派人叫了各个头领过去,据说要重新立规定矩…
而那两位舵爷连同家中妻妾、仆役、小厮、亲近手下…就像是凭空蒸发,无影无踪,也不知道是死了,亦或是被人送走,反正从此再也没人看见他们!
无数按捺不住性子的泼皮四处打听,如同夜幕下出洞的小鼠,可是被他们问到的人都默不作声——就连号称最消息灵通的路路通被逼得急了,也不过就甩了一句:
“别问了!这事儿和虎爷有关,不想死的就都给我充愣头!”
于是乎,整个世界清静了!
※
至此以后,至尊宝的日子也过得格外舒服,除了在自己家里闲逛便是与虎爷四处游玩,时间一长,渐渐那楼康、唐元也与虎爷熟识起来。二人知道这都是看在至尊宝的面子上对自己稍加客气,也不放肆,愈加的恭顺谦卑,逐渐也就顺着攀上了交情…
过不多久,那秧鸡麻杆二人的伤势也转而大好,虎爷便叫两人随了那原本六混子的活计,把咸阳东城的乞儿收拢起来,每日依班轮次的乞讨上供,做了这乞儿的头——他俩依着至尊宝的意思,在那旧日大宅中开起了大锅熬着粥,每日给那些老弱残幼度日,而年轻力壮的则派去码头做活;又请来了唐家开药治病,救回了不少人…
如此一来,居然很快便得到了一并乞儿的拥戴,真正成了这咸阳的乞丐头。
可这日子又怎是至尊宝过得惯的?他当时居无定所、食不果腹,没有余力来多想,但是现在每每静下心来,总是忆及八月、想起城隍庙、思起老刘头…
又如何按捺得住?
俗话说:海神东过恶风回,浪打天门石壁开;尘间岁月何如此,涛如连山喷雪来!
恍恍惚惚,时间过去老长一截,至尊宝只得加倍回忆八月所教,把自己当日所知的一些事儿再三翻弄,手中也把些术法给寻了回来…
就在这平淡万顷之极,忽然便听路路通传来消息,阴阳师经纬宗终于决定收徒了!
也不知道为何这时间忽然提前了数年,但在至尊宝看来却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他现在年纪已过十二,转眼便要破周轮,如若再不入师门,那届时可就难了——那法门讲究的是弟子入门机缘、时机、扎底、论骨,这些都不能超过周年之期,虽说你至尊宝在八月手中学了些打底的本事,可换了师门,那又谁会认你?
总之一句话,早一刻,那便好上一刻!
细看那路路通送来的文函,至尊宝明白看清了那时期和地点…一个月半之后,东山省的邯郸市大佛禅院之中,便是花家收徒的第一关!
路路通只写了这些,他也实在不知道那花家收徒究竟会有些什么要求,会招收多少,会设下何种考验……就像路路通自己所说,他不过是个收买消息混饭吃的主罢了。
策马从咸阳至邯郸距离不近,纵然快马驰骋也须得月余,原本那花家的消息是三月前便放了出来,可等这西北边陲收到风声却也过了月余——事不宜迟,须得现在便要赶路方可来得及。
知他要走,那虎爷和唐家、楼家一干朋友自然依依不舍,本着虎爷的意思,现在既然闲来无事,大可一并前去瞧瞧,陪了至尊宝不说还等同外出去散了心,可至尊宝呆的久也知道了虎爷的情形,他在这西北三省还可安稳些,真要是出去了,那外面的悬赏通缉花红可就有人惦记着了…
所以至尊宝说什么也不答应,只是一口坚持自己单独前往。
说不过他,虎爷等人只得作罢,可即便如此,众人也算是明白了至尊宝的情形——他虽然会法术、有异能,可是在江湖经验上多有不足,还只算得个雏儿,所以此般出门,便立下了几大戒条:
不可多管闲事,惹来是非,只管赶路前去邯郸拜师便了;
切莫饮酒赌钱,因为外面设局下套,那多半需要赌钱和醉酒作为前手,少了这两样,别人往往也就不找你下手了;
千万不要随意结交朋友,特别是那些女人;
钱财不可露白,万不可滥发善心,施舍打赏;
最后一点,万万不要轻信人言。
至尊宝现下已经长得又高大了些,虽然眉宇之间总有挥之不去的阴晦之气,可是依旧挡不住他俊朗外貌,加之现在又养尊处优多了些气质,那更显得年少多金,风度翩翩,哪能不惹得那些宵小之辈蠢蠢欲动?
“你什么都好,可惜就是太容易发那善心,帮人救人…江湖中坏人本身就多,更别说此行是去拜师,那万里挑一的事儿,倘若让人设计把你坑了,那拜师之事泡汤不说,还容易招惹牢狱之灾——切记切记!”
这段话虎爷至少反复给他说过二十次,至尊宝想要忘记都难得很。
为了至尊宝的安全——虎爷是如此认为的;也为了给至尊宝带路,避免沿途关隘、哨卡为难——给至尊宝如此解释的…田多寿还是带了两名护院,陪同至尊宝一起上了路。
虽说至尊宝不愿,可是虎爷说起那外面的贪官污吏、军阀响马,楼康唐元都大点其头,搞的至尊宝也不得不相信了几分,只能任由那几人带着各种路条、荐帖、拜书跟着,说是打点开路之用。
虎爷还想拍阿大阿二跟着,可是至尊宝却是万万不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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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阅兴亡浩劫空,两朝文献一衰翁。无官未害餐周粟,有史深愁失楚弓。 行殿幽兰悲夜火,故都乔木泣秋风。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
出得那咸阳地界,很快便看见了满目的疮痍,农田尽毁,房舍坍塌,偶遇村人也面带菜色,这才深深的感觉到了那外面的动荡惶恐之息。四人也不怠慢,只是沿着自己的目的地赶路,露行暮宿,丝毫不曾耽搁。
这一路前来果然如同虎爷所说,每过一个关卡哨岗便要缴纳路费,还有些丘八兵丁横加翻看行李包裹,随口加赋,苛杂无比,幸好有那虎爷讨来的西北夏督军路条,这才少去了无数麻烦。
至于路上遇见的响马山贼之辈,田多寿有时是取出虎爷的手书,有时候是各个商号的路条,再不然就是于老大的荐书——这些人远比那些丘八来得客气,见到书信,或恭顺让路,或使人恭送,再有些干脆便邀上山去宴请吃酒…
如此一来,足足也过了整月的功夫才到达那邯郸所在。
来到邯郸,当即便觉得此处与那咸阳的不同,此间行人虽多,可是眼神中均有无法遏制的恐惧,恍惚怯怯,看人只是一瞥便深深的垂了下头,自古自己的行走——途中偶遇有丘八兵丁殴打村人,虽然那丘八指的一人,且酒醉酩酊,可任由他随意乱打,手足棍棒全部用上,那些村人只是伏地哀嚎,竟然不得一人起身反抗或者逃走…
至尊宝也不由为之惊诧!
这种深藏在骨髓深处的奴性,在此间表现得淋漓尽致,竟然如是与生俱来的一般!
不忍再看,他也只得忍气吞声前往了大佛禅院之中。
虽然此时距离那花家收徒之气尚有半月,可是这大佛禅院已经涌来了许多拜师的弟子,有温文儒雅的读书人自来,有大腹便便的商贾带着子侄,也有些穷苦之人牵儿带女…那禅院中也不讲究许多,只要你每日缴纳了渡用,便给你安排禅房休息,别的不说,那香火可旺盛的紧了。
可是现在那空着的禅房却是极为难找了。
田多寿跟随虎爷多年,心中自然知道该如何在此间办事,他出去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笑眯眯的引路,将至尊宝一路带到后面个僻静的小屋中,口中道:“宝哥,你看这里可住得?”
至尊宝见那屋中尚有些杂乱,桌上茶壶水也有余温,不由奇道:“这屋中似乎有人?你又是如何拿到这里的?”
田多寿嘻嘻一笑:“这里住的本来只是几个穷书生,我给了每人两个大洋叫他们另寻他处,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不,几人急溜溜的便收钱跑了…”
“有这等事?”至尊宝不由好气又好笑:“难道几个钱比留在此处方便拜师更重要?”
田多寿还未来得及答话,门口已有人哼了一声,颇为鄙夷的说道:“几个钱?哼哼,这几个钱在邯郸已经足够买三五条人命了——你们仗着有几个臭钱,买我兄弟几人的屋舍不说,还冷言冷语的讥笑我们,我这便要讨个说法!”
说话之间走进几人来。
当前一人身穿粗布衣衫,走动之间举止倒是颇为有度,看着似乎是个没落的读书人,后面跟着的两人亦是如此,只不过脸色上前一人是愤慨不平,后面两人有些忐忑和不安。
“这、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至尊宝一下子奇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