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简《系年》,公元前389年,秦侵魏之阴晋,吴起大败之。
夏历十月,立冬已过十日,震惊国都安邑,魏、秦两国的阴晋之战,已结束三月有余,戎秦倾国之力,发动的西河战役,方才拉开序幕,就遭受了重创,五十万大军,能逃回秦境的,不过半数而已,其余之卒,或死或降,秦国再也没有力量,抗衡魏国。
吴起最近的心情,十分纠结,有些欢喜,又有些哀伤,曾经帮助过吴起,为其多次解围,亦阻截了吴起前途的魏相田无择,在今岁秋分之日,过世了……
对于田子这名老儒,吴起心中的情绪,是复杂的,只言片语,并不能说个清楚,道个明白,不过有一点,却是最能刺激到吴起的,那就是,田子这么一过世,魏相之位,就再度空缺了起来。
上次争相位,吴起已经知道自己的败因,乃是因为君上魏候击,初继位,需要依靠西河儒派之力,稳定局势,可如今情况却不同了,君上魏候击,已经继位数载,南伐蛮楚,东征郑贼,西败戎秦,赫赫威名,臣民拜服。
而他吴起之威名,以前的无数战绩,暂且不提,只说刚刚结束的阴晋之役,以区区数万西河武卒,就打败了十余倍于己军的戎秦,使得秦之国力,损耗殆尽,如此大功,不以相国之位封赏,如何能够让吴起所训练出的数十万魏武强卒心服!
更何况,以眼前魏国之局势,能够与他吴起争夺相位之人,在吴起思来,根本没有,此次相国之位,必定十拿九稳!吴起的心情,已经激荡翻覆了旬日之久。
能够看透这些的聪明人,自然不只吴起一人,魏候击的族弟,大梁郡守公孙座,与吴起所算一样,亦是觉得此次魏相之位,定然会落入吴起之手。
吴起是个什么样的人,公孙座的心中,早已有了认知,相国之职,事关社稷安慰,怎能让吴起这种小人之徒继任,君兄魏候击对于吴起,亦是多有不信,不然又怎会让自己瓜分吴起之军权!
可又有什么方法,能够让吴起之希望,落空呢……
为了此事,公孙座可已经愁了许久,只是区区几日,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在魏相田子的丧事之上,一身孝服的公孙座,竟显得年岁与其老父魏成,相差无几,众臣皆议论,言公孙座尊师重道,果有君子之风,不愧是西河学宫的高徒。
对于那些庸碌之辈,公孙座一言未回,沉默以对,不过,公孙座的心思,却并非没有旁人察觉,此刻,正有一人,凝视着公孙座,思索着接下来,面见公孙座时,自己应该如何言说。
凌冽的寒风,呼呼而过,祖师田子丧事过后几日,公孙座坐在自家的亭台之中,温着酒水,眺望着远处雪景,思忖着吴起任相之事。
“公孙好雅兴,这酒香之气,隔着老远,错,可都闻到了……”一阵调笑之声,忽然从别处传来,公孙座皱了皱眉,满脸不悦的朝着出声之处望了过去。
沉思之中,被人打搅,换做何人,都会有些怒气,不过,待公孙座看清来人之后,脸上的不悦,立刻变成了笑颜,并且开口说道:“原来是王孙驾临,错未能远迎,还望王孙勿怪。”说完,就站立而起,迎了过去。
像戎秦废世子公子连,以及眼前这名王错这种,对于魏国将来,有特殊用处之人,一直以来,都是公孙座负责亲善的,君兄魏候击以力而服,公孙座以情而交,两人倒是相得益彰。始终掌控着这些有特殊用处之人。
王错见公孙座来迎,赶忙不在前行,而是拱手言道:“公孙客气了,近日以来,错见公孙总是一筹莫展,想来是有些烦心之事,所以,今日特来面见公孙,看看能否尽些绵薄之力。”
听到王错如此一说,公孙座倒是心里一动,这王错与吴起,当初因为函谷之事,就产生了间隙,既然都与那吴起有着旧怨,倒不如听听看,王错有何主意。
思忖到此,公孙座连忙将王错迎到亭台之中,给王错满了一爵温酒之后,公孙座方才言道:“田子过世,相位出缺,吴起对相位,早有觊觎,可以吴起之小人行径,如何配得上相国尊位,只是,座人微言轻,哪怕洞彻了吴起的狼子野心,却依旧无法阻止此事……”
看到公孙座一副忧虑的样子,王错轻轻一笑,举爵敬酒之后,方才笑道:“公孙忧虑过甚了,君上何等人杰,怎会看不透吴起何等人物,相国之位,事关国家存亡,君上定然会用忠诚之人,而举国上下,最合适相位之人……”
王错再度抿了抿爵中酒水,见公孙座凝望着自己,急切万分之态,王错当即复言道:“以错之愚见,眼下最该继位相国之人,该是公孙本人尔!”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公孙座之前,可从未想过他自己继任相位,不过此刻,经过王错这么一提,公孙座的心里,不免躁动了起来。
王错说话,甚有分寸,见公孙座已经有些意动,立刻转移话题,不再言说此事,转而刻意迎合起公孙座,两人推杯换盏,说的甚是相合。
翌日早晨,刚过正辰之时,公孙座连朝食都未成用罢,就火速的赶去宫内,觐见君上魏候击,如果说昨日之前,公孙座一直因吴起之故,甚是烦恼的话,那此刻,公孙座绝对可以说是信心满满了。
昨日,王错虽只是因为权势之故,刻意说了些虚伪之言,讨好自己,可公孙座却从王错的话语之中,找到了解决自己之忧的方法。
正如王错所言,相国之位,君兄不管如何,都定然会去选拔一名忠心耿耿之人,而要想让吴起继任相位之机落空,最好的办法,无非两字,捧杀而已!
朝着宫殿之内走着,公孙座的眼睛不断散发着异样的光芒,心里面不断的思忖着一会儿的觐见之言,捧杀之事,关键之处,乃在君兄魏候击的身上,只要让君兄魏候击,对于吴起有了疑虑,那么,吴起的那赫赫战功,就将成为他的绝命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