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之言传来，嬴荡放下手中，已经端详许久的毛笔，望着屏风地图，疑惑的问道：“娘亲，郑国本就弱小，伐郑之战，以及随后的君臣乱斗，更是让郑之国力大损，以郑国如今之实力，怎么有胆子招惹韩国呢？”
嬴荡有此疑惑，并不奇怪，当初，景平率领六十万大军，可是已经陈兵于郑国南大门了，如此国难之下，郑国自然会拼死抵抗，可就算如此，当时，郑国也仅能兴兵十万罢了。
可郑国这十万精锐，先被嬴荡自己屠戮了万余，之后又在阳翟折损甚剧，景平将其放归于国之时，郑国这十万精锐，早已死伤大半，可其后，这仅剩下的郑军，却又遇到了君臣乱斗，本就所剩不几的郑军，再经此内乱，早已名存实亡。
如今，只是区区几岁刚过，郑国竟然又有能力，兴兵夺城，嬴荡不管怎么思索，都觉得不可思议，而让嬴荡最想不通的一点就是，郑国民众，据当初嬴荡所见的行商说，只有区区十数万罢了。
以行商之言算来，当初伐郑之战，郑国那十万精锐，已算的上是举国出征了，按照这样推算，此刻郑之国内民众，顶多不到四、五万口罢了，如此稀少之民众，光是守护郑国本土，都极其匮乏，哪还有余力去攻城夺地？
或许是嫌所言对于儿子嬴荡的震撼还不够大，芈月未回嬴荡所问，反而皆着指向黄池附近，说道：“而两日之前，公子马又提军北上，攻占了魏国的边塞重地酸枣……”
“魏、韩之联军，在消灭三珪之时，耗损极大？！”
嬴荡能够想到的理由，也只有这点了，不然，以郑之国力，就算公子马再如何的野心勃勃，可要说其不但敢招惹劲韩，其后还敢挑衅强魏，嬴荡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要知道，那魏、韩联军，可是刚刚才打败了南方霸主楚国，两国之威势，此刻可说是如日中天，连盟军霸主的楚国都被打败了，身为楚之附庸的郑国，又何德何能，敢如此放荡行事？难道不怕身死国灭不成？
芈月将视线从屏风地图之上收回，重新打量起儿子嬴荡，心中大感欣慰，儿子嬴荡能够作出这般猜测，可见近岁以来，确实大有长进，没有辜负自己的忍辱负重。
柳眉轻佻，芈月红唇轻启，点了点头，说道：“自古兵革之事，大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三珪其人，虽说才具泛泛，可三珪之军，毕竟多达二、三十万，就算魏、韩联军，智计百出，将勇兵悍，可灭亡三珪联军后，兵力亦该折损大半。”
“况且，郑之国力，荡儿，你也大为小看了……”
见娘亲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嬴荡刚准备整理思绪，可没想到，娘亲紧接着，却表示郑之国力并非如自己所猜想的那般，民寡国弱，嬴荡赶忙思绪翻涌，思索起自己忽略了什么。
芈月见儿子眉头不断耸动，知晓其正在快速思考，转身让过，走向案几，将自己已经储藏数岁的果酒拿了出来，倒了两爵，等候起儿子嬴荡来。
郑国之人，嬴荡接触的不多，要说有所熟悉的，也就此刻的郑国大将军，兼任郑之相国的公子马罢了，想起公子马，嬴荡忽然眼睛一亮！
转过身来，望着跪坐席上的娘亲，兴奋的说道：“是七穆！对不对？娘亲！”或许是过于兴奋，嬴荡连案几之上，自己从小最爱喝的果酒，都没有注意到，反而手舞足蹈的大声分说起来。
“楚王类如今能够压服斗氏等王族其他旁支，是因为楚王类掌控了三珪之遗族，而那公子马能够在如此短的年月内，就将郑国之实力，提升到如此地步，定然也与七穆的势力，有所关系！”
嬴荡分说起来之后，发现自己的思路，竟然越说越流畅了起来，而平日一些未曾注意到的细节，亦是从脑海之中冒了出来，嬴荡大受鼓舞之下，自信万分的续言道：“最少，那已被郑伯所杀得郑相公子阳，其所留下的势力，就必然落在了公子马的手中！”
芈月赞赏的点了点头，玉手轻提，将一爵果酒递向嬴荡，对于自己儿子的喜好，哪怕儿子已有数岁不在自己的身边，可芈月早已将其，深刻在了自己的心头之上。
嬴荡一番分说，身心俱畅，大呼痛快之时，终于注意到了娘亲手中之物，嬴荡两眼一亮，挺拔陡峭的鼻子，微一耸动，脸上立刻布满了喜悦的表情。
娘亲的果酒，嬴荡虽说十分喜爱，可并不常能喝到，以往，都是嬴荡表现不错，让娘亲满意之时，娘亲方才会让自己干一爵果酒。
野菜汤，甜果酒，以及娘亲身上好闻的味道，这就是嬴荡童年全部的美好，此刻，美好当前，已有数载未成体会过的嬴荡，怎能克制住自己，飞快的跑向案几，嬴荡夺过娘亲手中酒爵，头一昂，手一抬，果酒已然全部下肚。
“荡儿，你可知道，娘亲告诉你之前这些，所为何故？”
历来娘亲行事，皆有后话，都有缘由，嬴荡早已习惯，之前分说之时，其实嬴荡就已经在心中思忖了起来，如今，见娘亲果然问起，嬴荡自信一笑，回答了起来。
“娘亲之所以提起此事，为的就是提醒荡儿，三珪已亡，三族之力，已然可用，楚王类掌权，荡儿还需谨慎谦卑，积蓄自身的力量。”
望着与以前迥然不同的儿子，芈月凤眼微眯，眼中流光闪现，轻抿了口果酒之后，方才笑道：“不错嘛，混小子，脑袋开窍了……还是身边有能人了？”
“哈哈……”
娘亲的调笑之语，让嬴荡开心无比，自幼以来，嬴荡就甚少见娘亲如此开怀过，此刻，娘亲这般高兴，嬴荡怎会放手，赶忙接过娘亲的话头，回道：“荡儿身边确有能人，那个小先生，与荡儿年岁相近，乃是景氏族人，战死于阳翟城下的景之贾之嫡子，名叫景监。”
嬴荡一片好心，可景监之名，传入芈月的耳中，却如晴天霹雳，芈月心中一阵揪扯之痛，微抿酒水，强作笑颜，可其背后，却早已冷汗一片。
景监竟还是出现在了荡儿的身边……难道历史真的不可逆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