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之中,昭鲁看到景平与屈阳二人同来,寻思起之前族人禀告之事,猜到了两人所为何来,将领二人进帐的士卒屏退,昭鲁指向帐中的绢布坐席,朝二人行礼让坐。
屈阳刚行礼坐下,就立刻拱手朝昭鲁问道:“魯陽公,嬴荡那小子竟然单靠自己,就拉起了一支三千人的精锐新军,如今已驻扎营中,我等之前谋划,已然失败,如今之情况,未知魯陽公还有何见教?”
昭鲁看到屈阳如此急切,反倒没有立即答复,而是唤帐外听令的士卒上了酒蔡佐餐,待饭食齐备,士卒退去之后,才端起酒爵,朝着景平敬酒,并询问道:“以司马之见,嬴荡小子所练之新军,战力如何?”
景平回敬,干了一爵酒水后,寻思片刻,答道:“景平观之,嬴荡小子所练之新军,士卒皆孔武有力,扎营之法不见散乱,隐隐出自兵书,想来定有能人作其副贰,前军马队如臂指使,中军行军齐整,后军革车之上,器械光洁,一看就知保养得当,从此种种观之,嬴荡小子所辖之军,战力不凡,却如三闾大夫屈阳所言,可称精锐。”
看到屈阳听完景平之话,又想复言,昭鲁用手中的象箸指着屈阳,向下压了压,屈阳看到昭鲁对自己做出如此这般蔑视的动作,胸中怒火腾起,如要炸裂,可形势比人强,屈阳只好低头不语,将充满的眼睛垂到身前案几之上,死死盯着肉盘之上的商匕,沉默无言。
见屈阳不再躁动,冷静下来,昭鲁将手中漆碗放下,咽下嘴中肉羹之后,望着屈阳说道:“会盟在急,我等位列楚之三珪,能如何?何况,秦国那边已经联络完毕,不日就将起兵侵魏,再者,三闾大夫可调查清楚,资助嬴荡之人之族,所在何处?”
“为上蔡县向氏一族,乃是公主芈月之母的滕臣之族。”
屈氏一族,多为楚国地方县尹,对于这种涉及栖息之地的事情,自然能够调查清楚,昭鲁听到屈阳的回答,并未惊讶,继续问道:“如今,阳城君已为三闾大夫,可代表昭、屈、景三族与王上会谈,三晋即将袭来,拉拢陈、蔡两附庸氏族更加重要,将上蔡县封给陈、蔡两族为邑,到时,向氏无根浮萍,自然转投吾等,而嬴荡小子还恐收拾不了?”
屈阳与景平听到昭鲁的话,却表情各异,不过都未再多说什么,吃喝之后,尽皆离去,昭鲁唤士卒收拾完毕之后,望着架上的牛皮地图,沉思了起来。
屈阳与景平离开昭鲁之帐,往俩人族兵营地行去,感受到景平身上的兴奋之情,屈阳的心中更加愤怒,景平如此欢喜,屈阳当然知道。
按昭鲁之谋划行事,一旦上蔡之地变县为邑,归陈、蔡两附庸氏族所有,向氏在楚国无根,宋国又是与向氏有仇的子阳为相,自然会投靠三珪,而嬴荡小子手里,从向氏征募到的三千精锐,自然也会进入三珪的手中。
可自古,昭氏掌朝堂,屈氏管国民,景氏领兵权,向氏投靠三珪,自然要封邑给其栖息,而嬴荡所辖的三千精锐,一旦落入三珪手中,也只能是景氏一族统领,屈氏在里面的利益何在?
不但损失一个繁荣大县上蔡,还让景平欠了昭鲁一份人情,一旦两家联手,对付自己屈氏……
这种情况可是很有可能发生的,别忘了,晋国的六卿混战,三家分晋之事,才刚过去不久,这样一寻思,屈阳对于昭鲁刚刚对自己的蔑视态度倒是找到了原因。
无非就是通过打压自己,让景平知道,谁才是强者罢了,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啊,满以为三珪一体,荣辱不分,自己也该考虑考虑屈氏的出路了……
转眼间,已到会盟之日,跟随于楚王熊类之后,嬴荡来到了祭台之前,宋公购由与郑伯骀随楚王熊类登台祭祀,献上三牲,一头壮牛被楚国士卒牵来。
景平抽剑,一剑插入牛的脖颈之中,壮牛经络被断,无法控制庞大的身躯,倒地不起,挣扎不能,景平又是几剑,利落的割下牛头,随侍兵卒赶忙拿来托盘,将牛头放入盘中。
屈阳端着士卒奉来的托盘,走向祭台,令尹昭鲁手持牛耳,将商匕递给楚王熊类,嬴荡在祭台下边望着阴沉着脸的仲舅熊类,皱着眉头,看着三珪在宋公郑伯两位附庸君主面前,演出的闹剧。
春秋之时,诸侯会盟是要歃血为盟。而血是牛耳朵上的,要割牛耳歃血,由盟主的代表拿着盛牛耳朵的盘子,故称盟主为执牛耳。在春秋时诸侯会盟谁执牛耳谁就是霸主。
此时,司马景平、三闾大夫屈阳、令尹昭鲁这楚之三珪,竟然当着朝见诸侯的面,分享霸主之权,嬴荡心中暗暗震动,觉得,楚国恐是要有什么灾难将要发生了。
左传有云“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三珪今日如此做法,难保已经臣服的宋公购由与郑伯骀不会起什么别的想法,而且,仲舅又会如何呢?
“郑伯骀恐怕要有什么别的想法了……”
随侍嬴荡的秦伯,望着祭台之上的闹剧,眼神幽幽,想起故主上公子连的遭遇,嘴中叹息道。
秦伯的叹息声从侧后传来,嬴荡听到秦伯的推断,眉头挑动了几下,朝着祭台上的郑伯骀望去,只见此时的郑伯骀脸显红光,一双深沉的眼睛朝着三珪与楚王熊类来回扫视,嘴角微笑,不知在寻思什么。
楚王熊类的心情肯定不怎么好,享祀刚毕,就跟宋公购由与郑伯骀行礼离去,宋公购由望着整场祭祀都被喧宾夺主,没有多说几句的楚王熊类的远去的背影,感叹道:“楚国以后恐是多事之秋啊……”
郑伯骀听到宋公购由感叹的话语,没表示什么,朝着宋公购由行礼之后,也是快步离去,从其走路匆忙的样子,宋公购由就能感觉到郑伯骀的急切。
不过,看到郑伯骀所去的方向,并不与楚王熊类所离去的方向相同,宋公购由也就没放在心上,感叹着今天看了出好戏后,宋公购由也乘车回自己的营地之中了。
郑伯骀自然有事,他可跟宋公购由不同,宋国早年跟楚国联姻过,如今继位楚王的新君熊类,身上就有一半宋国的血统,可他郑国可与楚国没多大的交情。
如今看到楚国三珪把权,新君无势,郑伯骀觉得他是时候见见那名早些天不请自来潜入他营中的楚国客人,楚国先王楚声王庶公子,与楚王熊类争位失败的公子定了。